好不容易安抚住了情绪激动的丈夫,吕新霞带着他回到了家中。这个女人太累了,一边是精神濒临崩溃的丈夫,一边是在学校里饱受白眼的女儿……她已经全然忘记了那段日子是怎么挺过来的。吕新霞也默默哭过,也在内心咒骂过,可她从来不肯认输,不肯低头。她像是一叶小小的扁舟,纵使狂风骤雨、大风大浪,她都立誓要抗争到底!
吕新霞认为,只要咬牙能挺过去,等警方找到了真正的变态色魔,丈夫的嫌疑消除后,也许一切就都会回到以前那样了。丈夫仍旧是受人尊敬的陈老师,她仍旧会笑脸相迎每一天的生活。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成为了压垮吕新霞的最后一根稻草。
2000年5月10号,陈之行去学校里拿回自己的东西。只是他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下午二时许,吕新霞接到了电话。电话里传来的消息让她彻底崩溃了,陈之行从主教学楼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一天,下着大雨,天黑得跟锅底一样。往日里再熟悉不过的道路,吕新霞竟然踉踉跄跄地走了两个多小时。当她赶到那里的时候,丈夫的尸体趴在了雨水中,只是简单地蒙上了一块白布。那红色的血液浸染了周围的地面,被雨水无情地冲刷。鲜血混杂在了雨水里,冲进了一边的下水道。
周围有警察,有医生,有学校的工作人员,但是这些人只是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着。他们抽着烟,有的人脸上还挂着几丝笑意。对他们来说,死上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无关痛痒;可对于吕新霞来说,却是丧失了生活下去的勇气。
她不顾一切扑到了丈夫身上,大声呼唤他的名字。可惜他再也不会醒来了。她多么希望,这个刚强的男人能够像以前一样抱抱她,说说知心话。吕新霞几次伸出手去,想要掀开这块白布,看他最后一眼,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她不想破坏记忆中丈夫最帅气的形象。
从此之后,吕新霞便犯下了晕血的病症。只要看到浓稠的暗红色血液,她便会想起那个一生都不愿意去回忆的画面。
那些医生终于有所动作了,他们聊完了房价、聊完了股市、聊完了医院里新来的那个长相不错的小护士后,这才草草把尸体抬走了。
一个警察走过来,对吕新霞说道:“我们警方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证明你丈夫陈之行就是犯罪嫌疑人。考虑到这一点,他的遗物我们暂时不能交给你。等案件彻底查清楚后,你再来公安局自己取吧。”
吕新霞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耳边一直嗡嗡作响。大雨滂沱,她连伞都忘记撑了。一个人沿着校园的甬路,走出了学校门口。这一路上她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
最终,警方召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证实了陈之行就是潜伏在成岩小学的变态色魔。这样一来,陈家的境遇更是一落千丈了。
没有人会同情变态色魔的家属,何况这个变态色魔毁了无数的女孩儿的童年。一时间,吕新霞和两个女儿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得已,吕新霞只好搬了家。她先是去自己的老家乡下躲了五年,等大女儿陈妙言要上初中了,这才回到离火市。
说完这些,陈母的脸上挂着泪珠,一张擦泪的纸巾已经湿透了,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
夏朗听完后,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脸上的肌肉都是微微颤抖的。良久之后,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问道:“阿姨,我看警方保留的这份卷宗上,每次案发时,说他都没有不在场证据。”陈母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他是老师,成岩小学实行的是封闭式管理。有的时候他就住在了学校里,我虽然是家属,但也不能随便进学校,所以才这样了。”
“夏朗,你有没有想到什么?”陈妙欣第一次面对面地看夏朗破案,何况这件案子还是有关于自己的父亲的。她急切地问了一句。
“先不要打扰他。”陈妙言让妹妹安静。
夏朗仔细想了一会儿,他说道:“妙……陈律师,这件案子确实有很多的疑点。首先,成岩小学是军事化的封闭式管理。外人不可能轻易进去。那么,内部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其次,关于叔叔无法提供的不在场证明。我想,既然是封闭式管理的话,那么每一个老师都有可能留校住宿,如果说叔叔有嫌疑的话,那么当晚所有住校的男性教职工,都应该有嫌疑才对……”
陈母没有说话,她仔细注视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他太年轻了,甚至比十八年前经手过此案的那些警察都要年轻得多。他真的可以吗?
“陈律师,说说你吧?”夏朗转而看着陈妙言。
陈律师是以前夏朗对她的称呼,两人熟了之后,他直接唤她的名字“妙言”。而此时陈母在场,夏朗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一点,正经了许多。这让陈妙言有几分的不适应,她怔了片刻后,缓缓说道:“我……那时候年纪还很小,对于这件事没什么印象。而且……我老妈也没有对我说过这些,后来长大了,我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夏朗问道:“当时你没有在成岩小学读书吗?”
陈妙言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陈母就在一旁说道:“是这样的,成岩小学虽然会给本校的教师子女一部分减免,但学费仍然很高。在当年的择校费就三万多,那时候房价也就一千左右。对于我们家来说,还是太高了。唉,也幸亏是这样……”
后面的话陈母没有说出来,但是夏朗却明白了。她现在很庆幸没有让陈妙言去成岩小学,否则后果说不定会和甘妙龄一样。
随后,夏朗又问了几个问题。他站起身来说道:“阿姨,谢谢您的配合。以后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可能还会来打扰。您放心,我说过一定会把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我就一定会做到的!”说着,他转身要走。
“哎,夏朗!”陈妙欣忽然说道,“你还没吃晚饭呢吧?要不要一起……”她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妈。陈妙欣人小鬼大,一向很机灵。她见今天老妈和夏朗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遂提出了要留夏朗吃饭。
夏朗也很意外,他当然想要留下来。可是想了想,似乎还不是时候。他微微一笑:“等这件案子破了吧。”说完,他就走了。
陈妙欣推了一把姐姐:“老姐,你还等什么呢?去送送他啊!”
见陈母没有表态,陈妙言这才跟在夏朗的身后出去了。两人在等电梯的时候,陈妙言问道:“你刚才那番话是在安慰我老妈,还是真的发现了问题?”
夏朗叹了口气,说道:“是真的。这件案子从我拿到手里的时候,我就觉得有问题了。说起来,十八年前我也在上小学,那时候还是有点儿印象的。”电梯来了,两人走进去,夏朗按下了一楼的按键,接着说道:“那时候人心惶惶的,所有女同学都有家长接送。有的时候上课,家长还会在窗户外面看着,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
陈妙言没有说话,环抱着双臂,低下了头。走出了电梯后,她一直送夏朗到了车前。夏朗转回身对她微笑着:“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告辞。”
陈妙言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轻轻皱起了眉头:“你就这么走了吗?”
夏朗会意了,他走过来轻轻抱住了陈妙言:“我怎么觉得咱俩跟偷情似的?”
陈妙言也抱着他,不觉笑了:“没正形!”
而这一幕,被楼上站在窗边的陈母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