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白相间的警戒线被拉了起来,所有无关人员全都退到了安全通道的楼梯口,但他们并不甘心,使劲伸着脖子往里张望。那些模样精致的网红们不时举着手里的自拍杆,伸过警戒线的上方。因为围观的人太多了,狭小的楼道内人挤人。而陈妙言被挤在了人群中,她隔着很远的距离看着夏朗。
站在安全门门口的警察不得不大声喝斥着,维持秩序。
县公安局的法医戴上了手套,蒙着口罩,仔细检查着这具刚刚从水箱中打捞上来的尸体。
“怎么样?”夏朗走过来蹲在了他身边问道。
法医说道:“死者是女性,初步判断二十岁左右,死亡时间72小时以上,死因是溺毙。不过,泡的时间太长了,长相辨不清,要想知道是不是蓝珂,得等回去做详细检验了。”
“好,辛苦了。”夏朗站起来,转而凝视着这座巨大的水箱。
这时候,有个挤在最前面的网红“啊”地叫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她。原来,是她的一个粉丝在她的直播间里打了一句话:“那个水箱不是饮用水吗?这几天你们喝的都是泡着尸体的水呀!”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引起了人群的骚动。甚至有人弯下腰当场呕吐。
死者在这水里泡了三天了,这三天时间里,在酒店所喝的水,就是这种泡着尸体的“尸水”。这样的一个结论,让人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就连一向清高自傲的陈妙言,都忍不住跑到了一边干呕。
可是,她昨天晚上只是喝了稍许的酒,没有吃太多的东西,只是吐出来了一部分水而已。当她直起身子的时候,旁边的人递过来了一张纸巾。她扭过头来,看到了夏朗。陈妙言微微喘了两口气,从他手里拿过了纸巾,擦着嘴巴。
夏朗笑嘻嘻地:“吓坏了?”
陈妙言瞪着她:“你不害怕吗?”
“习惯了。”说完,夏朗转过身去,“你现在先回去吧,这一晚上都没有好好睡。”
陈妙言和他商量道:“这件事情,还是先不要告诉小雅和妙欣吧?”她担心会吓坏那两个女孩子。
夏朗皱了皱眉头,从兜里拿出来了一串车钥匙:“我拜托你一件事。”
“说吧。”
“你睡一觉,天亮后你开车送她们回去。”
“为什么?”陈妙言刚刚问完这句话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夏朗是担心会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何况这家酒店接二连三出现诡异的事件,确实不适合居住了。她见夏朗不开口,便接过了钥匙,可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妙欣还好说,但杨小雅要是不想走怎么办?”
夏朗说道:“放心吧,知道了酒店发生的这些事情,恐怕她巴不得走呢!”这句话说完,夏朗已经重新钻过了黄白相间的警戒线,返回了现场。
法医忙着,同时县公安局痕检科的同事也在严密地取证。夏朗盯着这三座巨大的水箱,心中暗忖:酒店可以自由出入这里的人很多,安全通道里又没有监控探头,从表面来看,凶手极有可能是酒店内部的工作人员,尤其是工程部,他们是最可疑的。
夏朗看向了另一边。在那里,蒋胜涛和保安部经理小声交谈着什么。蒋胜涛一抬头,看到夏朗的眼睛正看着他,立刻有些慌乱了。他的眼神四处游荡,无处安放。
夏朗慢慢走了过去,来到了蒋胜涛的面前。蒋胜涛根本不敢看他。
“蒋经理,今晚的事情,你们工程部应该有份儿吧?”夏朗一开口,便吓坏了蒋胜涛。
“夏……夏队,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朗说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我同事那边会查出来。到时候,不怕你不说。但是我可提醒你,你自己说和被我们查出来,性质是不一样的,我劝你想清楚!还有,杀人的罪名可不轻。”能控制空调电梯的只有工程部的人,而能自由进出这里,除了总务办公室,也只有工程部的人了。世上的事情绝没有这么巧的。
蒋胜涛听完了夏朗的话,面如死灰,耷拉着脑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夏朗轻蔑地一笑,走到了水箱的下边。
不一会儿,蒋胜涛慢慢挪动着脚步走了过来。他在夏朗身边站定后,沮丧地说道:“夏队……我……这些事情不是我的主意……全都是按照董事长的意思来的。”
夏朗扭头看着他。
蒋胜涛说道:“本来以为那个叫蓝珂的女孩儿失踪了,酒店生意会一落千丈。没想到,来住店的客人反而更多了。昨天开电话会议的时候,董事长说要制造一些噱头,吸引更多的客人。所以……”
夏朗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们控制电梯,模仿了和蓝珂失踪前一模一样的场景,还让空调温度降下来,让他们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在水箱里倒入了红色的颜料,制造恐慌。甚至,杀害了一个女性,丢进了……”
夏朗的话还没有说完,蒋胜涛便大叫了起来:“不,不!夏队,你说的前几点都没错,那是我做的,我承认,但我也是按照上面的意思办事。可是你说的最后杀人……我……我……我怎么敢杀人呢?”
夏朗沉默了,蒋胜涛的确不是凶手。如果他是凶手的话,没理由选择水箱。毕竟,一旦发现了尸体,工程部的嫌疑是最大的。
现场排查工作进行到了凌晨的四点多钟,天都蒙蒙亮了,警察们才陆续撤退。
铁忠流对夏朗说:“要不你先睡一会儿吧,我来问好了。”夏朗却说道:“付局让我留下来,可不是让我睡大觉的。对了,审讯工作进行的同时,麻烦法医和痕检那边也抓紧时间吧。昨天这件事情又有那么多的网红直播,恐怕天一亮,张书记又该骂大街了!”
铁忠流苦笑道:“唉,不用等天亮了,刚才已经来电话骂过了。我这个队长,就是给书记他老人家骂街的对象。”虽然脸上苦笑,但是他的语气倒不见有多颓丧。
两位队长互相安慰着,来到了审讯室里。
审讯室里的蒋胜涛戴着手铐,精神萎靡。他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了。先是和情人厮混,脸上的口红印还没来得及擦,便被人拍了下来,而且还传到了网上,恐怕这段刚刚维持了两年的婚姻要玩完;紧接着,自己酒店的小把戏被拆穿,既得罪了警察又得罪了董事长,看来这份工作也要丢了……
面对着警察的询问,他仔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自己是如何接到董事长的指示的,又是如何操作的……“全都是董事长的命令,他说这件事必须由我亲自来做。别人他不放心。我只是在他手底下打工的,董事长的话我不能不听啊!”蒋胜涛心想,既然这份工作保不住了,干脆就把锅全都甩给别人好了。
“蒋胜涛,水箱需要几个人才能打开?”夏朗忽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蒋胜涛如实回答:“我们平时都是三个人操作的,但……但是如果熟练了,一个人也是可以的。我们派三个人,是担心出什么意外。人要是掉进去了,根本就出不来。”
夏朗猛然想到了自己入住萨奇尔酒店的第二晚,那天晚上,夏朗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浑身湿漉漉地站在了自己的床前。那个女人会是谁呢?水箱中的死者,会是失踪多日的蓝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