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开了死者的嘴,发现死者的牙齿不整齐,尤其四颗门牙均有细小的豁口。夏朗问道:“你看到死者的牙齿了吗?”
“嗯。死者生前可能喜欢嗑瓜子,所以牙齿有豁口吧。”
夏朗却摇了摇头,很笃定地说道:“不是,这不是嗑瓜子造成的。”
叶理皱起了眉头。夏朗解释说道:“每一个人嗑瓜子的时候,通常都是一只手拿瓜子,然后习惯性地用一颗牙嗑。就算是用到了其他的牙齿,所造成的豁口也会大小不一,但是你看看死者的牙齿,所有的豁口都很整齐。”
叶理看了一眼,果然是这样,他问道:“那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很简单,死者是一个木匠,造成这样的伤口不是因为他嗑瓜子,而是因为一种职业病。”夏朗说道,“在钉木头的时候,嘴里咬着钉子。”
叶理明白了,在工作的时候,木匠为了防止钉子散落不好找,大多数都会一边钉东西一边含着钉子,通常都含有两三颗钉子,所以会造成这样的痕迹。他不由地叹服:“夏队,可真有你的!”
夏朗却摇了摇头,并没有沾沾自喜,反而很审慎地说道:“目前掌握的线索有限,我也只知道这些。还是等找到尸源吧。”
警方最头疼的就是这样的无头公案,没办法确定尸源,就找不到具体的线索。认尸公告发布了两天了,也没有任何人来认尸。同时,刑侦队的人也比对了每一条失踪人口的信息,都没有对上。夏朗觉得这不是办法,这一天在单位里,他问刑侦支队的所有人,离火市哪里能找到木匠。
刑侦支队的人都哑然了,现在什么家具都可以买,哪里还需要什么木匠?没想到,坐在角落里的杜志山端着茶杯站起来了:“这个我知道。”他慢慢踱步走来:“酒仙居的对面有一座石桥,那桥也没个名字,常年都有外地民工聚在那里,什么疏通管道的、烫房顶的,其中就有一些人是做木工活儿的。还有一个是在二手交易市场,在老火车站那边。那里有不少木匠是做实木家具的。”
夏朗点点头:“笑,你跟我去一趟,其余的人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
两人先是来到了杜志山所说的无名石桥附近,这里道路窄仄,一辆车就很难通行了,而两边则排满了等活儿的农民工。果然如老杜所说的那样,这些人最好的交通工具也不过就是一辆电动车。一块块三合板刷上了白漆上面用红色的字体写着:下水道疏通、改水电、烫房顶等。这些人或蹲着或站着,没活儿的时候就聚在一起打牌抽烟侃大山。
看到夏朗和韩笑走过来了,这群人呼啦一下子全围上来了:“老板,要干什么活儿啊?我啥活儿都能干啊!”“老板,我这边来看看吧,价格绝对公道!”“老板,来来来,我干这行三十年了,手里没跑儿!”……看到这阵势,见多识广的韩笑都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夏朗见这些人乱哄哄的,差一点儿伸出手来就要拽他了。他大声喊了一句:“谢谢,我谢谢各位的好意,我只要能干木匠活儿的!”一听这话,这些人十停中去了九成,剩下的两个人笑着说道:“老板,我们就是木匠啊!”另一个相对年轻一点儿人笑着说道:“对对对。”大冷的天,两人的衣服着实单薄,年纪大点儿的还好一点儿,穿着一件军大衣,红色的针织帽,下檐露出来鬓边的白发。面色黢黑,皱纹如刀劈斧砍,一看就是饱经风霜的样子。
而年轻一点儿只有二十岁出头,戴着一副耳暖,头发被寒风吹得凌乱,两个脸蛋上有红彤彤的高原红。身上穿着一套牛仔衣裤,这么冷的天气,小伙子说话的声音都颤抖着,鼻子还一个劲儿地吸着,生怕鼻涕流出来。
“这儿就你们两个人做木匠活儿吗?”
“对,就我们俩。”
韩笑问道:“你们在这儿做了多久啦?”
夏朗打断了他:“天太冷了,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谈吧。”两人一听,十分高兴,连连点头说好好。
夏朗在路边找了一家不大的店面,羊汤馆。两碗热乎乎的羊杂汤端上来,配上几张大饼。这俩人双手从老板娘手里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两人狼吞虎咽,唏哩呼噜地喝着汤。夏朗印象中已经很久没见过吃饭这么香的人,他让韩笑先别说话,等两人吃完再说。
这家羊汤馆是可以免费加汤的,老人吃了两张饼,三碗汤。年轻人吃了四张饼,四碗汤,这才放下了碗,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儿。一顿饱饭,让周身舒坦了不少。夏朗递上去了两支香烟:“两位吃饱了吗?”
“吃饱了,吃饱了。”老人双手接过去香烟,自己掏出打火机点着了。他不好意思地笑道:“唉,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俩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夏朗一愣。那个年轻人低下了头,神色有点儿悲伤。老人叹了口气:“现在木匠活儿不好做了,揽不着生意。”
“那您年轻的时候,应该过得不错。”夏朗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时候买成品家具的人很多,但也有一些农村保留着打家具的传统。所谓打家具,就是请木匠来做。
老人听到提及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不由地笑了:“年轻的时候呀,嘿,我还真不赖。那时候在老家的一个家具厂里上班,那时候我还当过车间主任哩。可是后来厂里不景气,就提前退休了。到现在,厂子里每个月就给我九十块钱的退休金。我们爷儿俩吃喝都成问题,没办法,就把这娃带出来了。我也不会别的,自己的手艺全传给他了。老板,你放心,我做这行都快五十年了,您要啥样的我都能做。”
夏朗知道老人误会了,说道:“大爷,说了您不要生气,我们不是来找您干活儿的,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老人大感意外,他还以为今天遇到了老板,一天的吃喝有了着落,哪知道只是要问几个问题。但是对方请自己和儿子喝了羊汤,他也不好驳面子,说道:“什么问题啊,我得知道才能回答啊。”
“大爷,您不要紧张,我们是公安局的。我想问问,您和您儿子在这里多久了?”
“唉,刚三个多月。要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我也不会来市里。”
“在这一带,除了您,还有别人做木匠活儿吗?”
老人想了想,说道:“原来有一个,好像是姓……姓……”他想不起来了,问儿子:“和你打牌的那个木匠姓什么来着?”
“姓董。”
老人连声说道:“对对,姓董。以前也在这儿来着,可后来听说发了财了,这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个月。”
“董木匠叫什么,您知道吗?”
“这我可不知道了。别看我们这些人成天扎堆,但平时都是叫外号。有的人,也不知道真名叫啥。”
夏朗了然了,他随后问清楚了老人的联系方式和具体信息,说道:“大爷,我回头看看能不能找人帮您办个低保。这大冷天的,您这么大岁数也不容易。”
老人瞪大了眼睛:“真的吗,要……要是这样的话可太好了,警察同志,你……你真是大好人啊!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了。”他的眼圈泛红,嘴唇翕动。说完,屈膝就要下跪,夏朗急忙将他扶起来了:“大爷,您这是干什么呀,您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