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小子了?”
舅舅疑惑地皱了下眉头,显然有点没反应过来,“上回俺来城里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小家伙儿,难道他就是……?”迟疑了一下,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惊了一下,“他是……他是……?”
大概不太确定占色知不知道六年前的往事,他连续说了好几个“他是”,都没有把话给接下去。见到这个状况,占色知道他肯定也知道那件事了,觉得没有什么可瞒他的了,就把当初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顺便把鲁有德拐卖小十三的事儿也给他讲了。
听完,俞亦贵只剩一声叹息。
“好闺女,可苦了你,苦了孩儿了。姓鲁的当年俺瞅着他就不是个好东西,整天东家蹿到西家,偷奸耍滑,装蒜不着调……”
噼里啪啦地批评着鲁有德的十万条罪例,占色听着,只递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为了维护俞亦珍的面子,他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挑下一眉梢问。
“舅,我那个时候的事儿,你知道多少?我不是上次出车祸了么?撞到了脑袋,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舅舅老实巴交一个人,不会撒谎。她这么一问,他顿时胀红了脸,似乎特别不好意思,说话都有点儿支吾了起来。
“小幺,你这个事,舅是知道的。舅也不是有意想要瞒你,俺第一回见到你姑爷的时候,就觉得他瞧着面熟。有心想问问吧,一来抹不开面儿,又不敢确定,二来怕你知道了,会伤心就没好张口。你今儿问了,舅就告诉你。六年前在依兰,我见到过他跟你在一块儿。还有你那个孩儿的事,俺也是知道的。你出了车祸,后来撞坏了脑子……”
说着说着,舅舅又拿袖子抹眼泪儿了。
眼看舅舅把她想不起来,自动脑补成了车祸事故,占色也没有去解释,只沉默了一下又问。
“那除了他,你还见过我跟别的人在一块儿吗?”
舅舅拿下抹泪的袖子,呆呵呵地看着她。
“别的?啥人儿?”
知道舅舅是个老实又心慈的,占色见多的事儿也问不出来,也就止住了话题,拉着他聊了一会儿别的家长里短。直到临离开之前,她才笑着将包里特地带过来的一张银行卡取出来递到了舅妈的手上。
“舅妈,你看我这阵子怀着肚子,没有太多时间陪你们,这儿有点钱你拿着,你们多在京都逛逛,想买点儿什么,吃点儿什么,千万不要省着。”
舅妈比舅舅精明一点,可也是一个老实的妇人。她惊了一下,就像那钱烫手似的,赶紧把手缩到背后去,小心翼翼地瞄了舅舅一眼,直摇头。
“不不不,外甥女,上回你和俺们外甥女婿来依兰的时候给的钱,俺们还没花完呢。俺家里最新新建了猪舍,你舅还养了百十来头羊,日子过得贼红火,俺们不能再要你们东西了……”
见到老婆这么说,舅舅微笑着,像是对她挺满意。
“行了,大闺女,别跟舅在这儿客气,赶紧收起来。”
没有想到又是这样的结果,占色一时拿这老两口也没有办法,诚心想尽孝而无力发挥。其实她心里知道,虽然说依兰的物价不比京都贵,可就舅舅家里就靠他们农副业赚的那点儿钱,哪里能够得到好的物质生活。而且,就上次去依兰,也是因为他们的推辞,其实根本没有给多少钱。
心里唏嘘着,她一阵感叹。
“舅舅,你啊,啥时候才不要这么固执?”
舅舅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小幺啊,舅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可你爹在的那会儿就教过俺,人活着不能只惦记着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俺跟你舅妈两个有手有脚,还不到靠着小辈来养活的地步,还是过使着血汗钱心里踏实。”
一向老实的人,说起道理来,也是一道一道的。
可占色听到他提到占子书,心里酸楚更甚。
“小幺你读了那么多书,比舅舅懂的道理多。舅舅啊也没别的想法,就指望你跟你妹妹两个都能有出息,找的姑爷都会心痛人,那就行了。”
俞亦贵以前一直当占色是俞亦珍的亲闺女,这次占子书出事通知了他,赶过来奔丧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儿。可虽然心里明白了,下意识里,他还是觉得占色是她的亲外甥女,说起话来,与鲁芒也没有什么差别,听得句句窝心。不住点头,占色心里发酸,拿他却没有办法。
“舅舅,您就放心吧!我一会儿好好的。”
又看了她一会儿,俞亦贵这才长叹了一口气。
“回家去吧,嫁了人的闺女不比在家,凡事为婆家想着……”
苦笑着,在老舅的叮嘱里,占色不得不又把银行卡给收了回来。*
事情告了一个段落,占色现在最头痛的正是唐瑜。
离父母下葬那天,又已经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里,她就呆在锦山墅,哪儿也没有去,也没有再见过唐瑜。
也许是冬天来了,天儿太冷,她不想出屋子。哪怕明知她像往常一样住在红玺台,她始终就迈不开脚步去找她。
直到第四天,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有些事情,躲是没有用的,早晚都得去解决。
她特别地畏寒,出门的时候套上一件羽绒服,围上大围巾,带着这些天来一直容光焕发的孙青,一路驱车去了红玺台。
“占色……”孙青笑看着她。
“怎么了?幸福姐,干嘛用这种眼神儿看我?”
自打孙青跟了祁公子,小日子过得可美,见天儿脸上笑容不断,早已不复当初祁公子嘴里那一张“活死人脸”的样子了,不论早晚,那可都是眉梢含情,眸底含笑,春情春意春盎然,看得人直乐呵。为此,锦山墅里的那一众闲人,在祝福之余,就打趣地送了丫一个外号――“幸福姐”。
“讨厌!你怎么也跟着喊?”孙青嗔怪着,清咳了一声儿掩饰,可那份幸福的情绪还是怎么都藏不住,“我是想说啊,占色,现在不到12月,你就已经穿得这么厚了,真到了冬天,你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