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迎镇远将军入宫,陛下驾崩,为臣下者自该去见见。”秦昭负身而立,不慌不忙,甚至朝着罗霄走近,只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话:“肃王已死,孤只会善待嫂嫂与侄儿,至于罗家,孤亦会重用。”
罗霄犹疑,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敢朝前踏,相反,太子步步靠近,直至他面前。
“罗将军带兵前来一事,孤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两人对面而视,秦昭丝毫不畏惧罗霄突然会动手,而罗霄却在担心太子此行目的是什么?
宫门口站着许多将士,只要罗霄前进一步,指不定就会杀了太子。
罗霄沉静下来,半晌后,朝着秦昭单膝跪地,“臣罗霄叩见陛下。”
秦昭淡笑,亲自伸手扶起他,“罗将军辛苦了,随孤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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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东宫后,周云棠的眼睛疼了起来,云氏找了太医来诊脉。
太医只道是染了脏东西,开了药来清洗热敷。
太医走后不久,秦昭就回来了,周云棠眼睛正在敷药,她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感觉有人走近,下意识转身去看。
云氏悄声道:“殿下回来了。”
秦昭的脚步声就更加近了,云氏退了出去。
“孤回来换衣裳。”秦昭在她身侧坐了下来,目光落在那双紧抿的唇角上,他微微俯身,周云棠的下颚就被咬出一道白痕。
秦昭轻轻吹了口气,周云棠感到热气,慢慢地松开唇角,“殿下。”
此时的周云棠敏感又柔弱,秦昭想揽入怀里安慰一番,然而他忍住了。
“太医怎么说?”
“没什么大碍。”周云棠双手攥紧,凭着感觉朝着对面的人伸手,紧张道:“殿下,李晖去了何处?”
“出宫去了。”秦昭的眼神黯淡下来,但见到那双朝他伸来的柔荑后就将不悦压了下去,“你怎地问起他了?”
“没有见到他,好奇罢了。”周云棠识趣地没有再问了,或许真的出宫去了。
对面的秦昭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起身就朝外间走,“孤去换衣裳,你好生休息,不要出东宫,外间很乱。”
声音越来越远,周云棠的心慢慢地吊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云氏过来,给她解开眼睛上的纱布,清洗后,眼前一片明亮。
她看向云氏:“乳娘,我想见父亲。”
“好,我去安排,侯爷应该在宫里,现下乱得很,想来无人在意。”云氏将纱布搁下,俯身退出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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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乱了一阵后就恢复安静,崇政殿外的血腥也随着风散去,地面上还留下斑驳的痕迹。
宣平侯瞧见了缝隙里无法渗透的鲜血,很容易想象这里经过一场血腥的杀戮。
他朝着崇政殿走去,身后内侍悄悄跑了过来,耳语几句,他便转了方向。
进入明德殿后,周云棠依旧坐在榻上,双手放在膝盖上。
“父亲,云枯子呢?”
“这么紧张做什么,皇帝又非他下毒谋害的,自己作坏了身子,怨不得其他人。”
宣平侯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善,引得周云棠讶然:“您怎地不高兴了?”
“当然不高兴,秦昭留了罗霄。”
“留了罗霄?”周云棠忍不住站起身,“为何留他?”
“制衡你爹,防止你爹一家独大。”宣平侯戾气顿生,秦昭眼下手中的兵不少,罗霄走投无路,显然是被他骗进局里了。
周云棠安静下来,“殿下所为倒有几分理解。”
父亲与比萨是师徒,又掌着数万兵马,虽说眼下虚职,难不保日后会如何。
就连她都的看不清父亲的想法,遑论其他人了。
“理解?周云棠,你脑子被驴踢了还是成亲后脑子变傻了,你站在东宫说话,就不为侯府着想?一旦他有了其他助力,你的后位还有指望吗?”宣平侯恨铁不成钢,秦昭阴狠,连他都算计了。
诓他取走遗旨,自己造了一份假的。
第101章 一百零一 找我就为了亲我?
宣平侯气得额间青筋凸显, 看得周云棠心中发憷,解释道:“宣平侯府与东宫本为一体,太子不动声色地解决对手, 是他的本事。”
“他的本事?”宣平侯眼皮子跳得厉害,并非是他多疑, 而是罗家兵力雄厚,此次入城来是相助肃王。肃王一死,太子有借口将人扣下, 私自带兵入城的大罪。太子这时轻轻放下,无非是想得到他的兵。
君君臣臣,君与臣之间可不是一体。
“周云棠, 罗家一旦上位,秦昭对你未必不会有二心。”
“天子为尊, 怎会只有我一人,父亲不如想想如何解决云枯子的事情,太子知晓云枯子一事, 您还需早做打算。”周云棠提醒道, 眉梢眼角都透着释怀。
宣平侯恨铁不成钢,更不知她这些年来的经历,怔怔望了她须臾,不得已才道:“我本信他, 他转头去放了罗霄,我不得不怀疑。”
只是他不想到周云棠将还未曾看清秦昭的面目,他说完,凝视对面的女儿。周云棠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分明是不在意他的提醒。
宣平侯气得拂袖离开。
周云棠目送着父离开,矫健的步伐让她心里略微放心些, 父亲在,她就不会畏惧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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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二十年正月,皇帝驾崩,肃王被乱军砍死,太子秦昭顺利登基。
正月十九的那个晚上与次日凌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朝臣知晓,而他们回府后三缄其口,不敢言语。接着宫廷封禁,罗家军守在城外。
半月后,新帝登基,罗家军这才离开。
李氏被封太后,搬出中宫,太子妃却依旧留在东宫。
新帝原本就是储君,顺理成章,成年的皇子也封王,过来孝期以后前往封地。
罗霄被封安国侯,接任了长安城内的军防,一时间,罗家人的风光更胜从前。
外间热闹都在谈论罗家,东宫里的人却很安静,湄月与云氏两人在商讨太子妃该穿哪件衣裳。
云氏指着湘色的对襟莲花裙:“娘娘肤色好。”
湄月摇首,小声道:“国丧呢。”
云氏素来心大,道:“太子都已登基,再者娘娘不出宫门呢。”
“不出宫门穿什么都是一样的,没有人在意的。”周云棠适时提醒,自己靠着大大的迎枕,手中翻着一本地理志。
地理志上写着西夏的景色与习俗,昨夜看得入神,到了三更才入睡。
今日起得就晚了些。
刚醒来就听到两人的谈话,国丧未去,按理是该穿得素净些,可东宫冰冷无人,穿什么都无人在意了。
周云棠一说话,其他两人就不再争执了,湄月找出一件才刚做好的霜色裙裳,伺候着太子妃换上。
周云棠近日愈发懒散,醒来后也直接躺下,衣裳褶皱也不在意。
用过午膳后,崇政殿来了内侍传话。
内侍闻来不过二十岁左右,肤色白皙,眼内一片干净,隔着屏风给太子妃请安,“娘娘,陛下说今晚过来。”
“晓得了。”屏风后传来娇媚的声音。
闻来闻声后就能想象出太子妃的容颜,心里就像喝了温水一般,他忙道:“臣立即去回禀陛下。”
“且回来,我问一问,陛下近日忙些什么?见过什么人?”
话问得太直接,吓得闻来又跪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有些拿不准这位太子妃的心思,斟酌道:“陛下见的都是大臣,并无女子。”
“挺会说话的,拿些赏银吧。”
旋即有人出来将一荷包递给闻来,闻来跪地,只见一双青色的绣花鞋,再稍微抬高眼眸,就见到锦绣的裙摆,接着一枚荷包递到他的面前。
闻来忙接过,“臣谢娘娘赏。”
“回去吧。”
闻来将荷包塞进热乎的怀里,磕了头就忙退出明德殿。
湄月笑了笑,“娘娘今日问话大胆了些,怎好这么光明正大地问陛下的事情。”
“无妨。”周元棠不在乎道,算一算,闻来比她大了四岁。
那年她方入宫就见一小内侍被人欺负。宫人惯爱以大欺小,欺软怕硬,她去时,小内侍被人按在地上,有人往他嘴里吐口水,他憋着一张脸,想反抗却打不过几人。
那时她心善,不知宫内险恶,便呵斥拉那几人,不想小内侍趁着她训话的间隙里翻身起来,直接挥拳打了回去。
一人一拳头,打着那几人不敢吭声。
事后她问过内侍,内侍回答:“今日得贵人相助才得以逃脱,改日后他们必然翻倍欺负小的。既然以后有苦头吃,今日就趁着机会先讨些便宜。横竖都是被打,小的就让他们尝试一下疼是什么滋味。”
这是所谓的‘仗势欺人’。
后面得知内侍叫闻来,她长大些,闻来为感恩就时不时地给她些帮助。
不想,闻来竟去了崇政殿伺候。
“娘娘,换身衣裳罢?”云氏趁机道,陛下刚登基就忙得不见人,今晚过来必然要好生打扮些。
尤其太子妃没有封为皇后,吊在心里的大石头就掉不下去。
凝视周云棠如云的发髻,微微扬起的脖颈纤美若玉,粉白的面上染了淡淡的红晕,分明这么好的颜色,新帝怎么能说不喜就不喜呢。
真是愁人。
周云棠不听她的话,道:“不换,爱来就来,我先睡会儿。”
昨夜她梦到了西夏,见到一望无际的草原,碧空白云,让人肆意潇洒。
若是可以,今晚还是想梦见一下。
周云棠困顿,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那厢闻来回去复命,走到殿门口停了下来,陛下正与安国侯说话。
闻来多了些心思,屏息凝神,殿内传来的皇帝的声音:“听闻侯爷的幼女还未曾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