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骑士征服过
张成军望向这位素不相识的家长:“您是?”
刘琳曦说:“我爸爸。爸爸,你在说什么?张老师不是你以前的老师吗?”
张成军上下打量刘继恩。
刘继恩说:“张老师,我是刘继恩。”
“刘继恩?”张成军说,“时隔二十四年,你和照片上的白白净净大不相同。”
“我人到中年,又在阿根廷晒得沧桑黝黑。元旦回来的时候,徐瑞芳第一眼也没认出我。”刘继恩笑,“但比起当年的白白净净,我更喜欢自己现在这样。”
张成军说:“你在阿根廷,对刘琳曦不够上心啊,整个高中没来开过一次家长会。不过你女儿数学天分不输你,在巴蜀读三年下来,正常发挥能考上人大。”
“我不要她来读巴蜀的。”刘继恩说,“我要她避开你,可是阿依莎非要她来读最好的高中。等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入学了。我元旦回来,在家反反复复盘问她,问她有没有被你单独辅导过。还好她没有。”在考场外盯着张成军两天,他按捺不住压抑二十四年的情绪,语声逐渐激动。可自己的女儿还在面前。他不想影响女儿和徐瑞芳的儿子。
他说:“琳曦,阿依莎在校门口接你,你先去吧。爸爸有事。”
刘琳曦不走。
她问:“爸爸,小徐说我继承了你的智商,所以不要把我当傻子。你和张老师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说过会令我丢脸的事?只要错的不是你,没有什么不能说,没有什么事会令我觉得你丢脸。”
一旁的徐仪清想:好像子女对父母的爱更接近无条件。
“我被张成军老师叫去宿舍楼辅导过。刘叔叔,我叫杨跃。”杨跃插口。
刘继恩要对张成军发难,姚玲玲也去为难过张成军,他隐约感觉这两件事有关联,试探着旧事重提,勾出刘继恩话头:“小徐说叫我去是张老师器重我。张老师在那儿说一大堆竞赛和什么训练计划,又说前妻郑丽华老师是赤脚医生,拿出听诊器在我上半身按来按去。”
郑丽华望向张成军不语。
“二十四年过去,张老师,你还会叫学生去单独辅导。”刘继恩得到女儿的允许,问,“小杨,然后呢?”
杨跃说:“我・・・”受人之托,“抄起木凳,砸断他左手三根手指,跑出去了。”
刘继恩说:“你的性格可比我当年・・・比我当年强硬太多。当年他也叫我去办公室辅导。那不是器重,是圈套。他与郑老师新婚,还叫我去过他家。他拿出听诊器,听过上半身心肺。我没有像你一样跑掉,所以是另一个发展。一而再,再而三,纠缠一年。”
他说得隐晦,但在场除了杨跃都已成年。
连杨跃也明白。
“你在你女儿的同学和徐瑞芳面前讲这些?”张成军呵斥,“刘继恩,你还是这么冷血,从不顾及他人感受。我为辅导你花费那么多心血,分文不收,连你爸爸都很感激我。你倒恩将仇报。你保送之后,我还把你的照片装裱起来,至今放客厅里。我跟你有浓浓师生情,你何必糊一泡屎在中间?”
刘琳曦说:“张老师,我才有资格决定他有没有顾及我的感受。我爸爸没有错,你不要吼他。”
“好,刘继恩,你不顾虑你女儿,那我们就来好好说说。”张成军想,一味否认拦不住刘继恩。他又说,“假设你说的事情发生过,我跟你谈过恋爱,那也是你情我愿。你当时十五岁,好手好脚,有反抗能力。一次或许是没有提防。后面老师再叫你,你不会不去?况且这事子虚乌有。”
刘继恩说:“因为郑老师真的是赤脚医生。我以为自己想得太多,恶意揣度你的关心。”
张成军不停摩挲保温杯。
徐瑞芳想着刘继恩当年的沉默寡言。
十八岁的刘琳曦说:“张老师,你在我们心里非常完美。你又是老师,是我们眼里权威的存在。即使爸爸体力上打得过你,但出于信任和尊敬,他心理上不会防范你。”
刘继恩说:“张成军,我去了一次又一次,因为我那时想不起责怪你。我一直在责怪自己。是不是因为我有什么问题,你才会找上我?是因为我白白净净?纯粹倒霉?还是因为我体型瘦小?又或者数学表现讨到了你的喜欢。我甚至开始痛恨自己的数学天赋。所以考到中科大后,我避免从事数学研究,转去念工科。”
徐瑞芳开口:“继恩,为什么你从来不跟我们这些同学提?”
“我倾诉过,只是没跟你们提起。那会儿我觉得你们没有同样的经历,无法体会我的感受。”刘继恩说,“当时我快被孤独压垮,于是我在奥赛队,在男生宿舍隐晦提起张成军和他的单独辅导。有的人反应很大,会追问细节。所以我意识到其他人身上也发生过一样的事情。我不是孤例。在那段时间里,我与其他受害者互相支持。离开巴蜀后,人人都想抹去这段过往,人人不再联系。”
刘琳曦说:“爸爸,这些事情...爷爷不知道吗?他不关心你,不保护你吗?”
刘继恩说:“你爷爷知道,可他没有保护我。我拿到中科大的录取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他。他沉默着踢断家里两把椅子。我看得出他很生气。我期待他为我去找张成军算账。可你爷爷说家丑不可外扬,以后又不会再见到张成军。他什么也没做。我伤心又失望,知道这辈子不可能依赖他。”
刘琳曦紧紧抱住父亲。
徐仪清想:难怪刘琳曦说他爷爷和爸爸关系紧张。
郑丽华问:“继恩,这件事已经过去二十四年,你现在又为什么要说出来,扰乱大家的生活?”
张成军想:前妻还是向着我。这事过后,我可以考虑复婚。
他端起保温杯喝一口冰咖啡。时值酷暑,早上出门他专门往小豆蔻咖啡里加了一把碎冰,入口凉凉滑滑。
刘继恩抬头看着曾经的师母:“有了琳曦,我的回避逐渐变成内疚。我的身体并没有受到伤害,可心理伤害严重。过去二十四年,张成军还留在巴蜀,我仍然在揣测,还有多少人会经历我所经历的事情?我总为自己的懦弱和内疚找借口。我想‘会有其他人告发他’或‘现在的孩子会反抗’。刘琳曦就被阿依莎带得比我勇敢。可回来见到刘琳曦之后,我每次听她说张老师如何好,内心都在煎熬。张老师现在气色还是那么好,还是那么受学生欢迎,没有受过任何惩罚。我明天就要回阿根廷。我不能再沉默。”
郑丽华说:“我理解你这些年的煎熬。”
刘继恩说:“郑老师,你不理解。他不止叫我去办公室,后来还叫我去你们的新房。你进进出出,从来没有察觉到吗?还是因为他明显阳痿,你觉得他做不出实质性伤害?”
张成军被他抖出隐私,连灌咖啡保持镇定。
“继恩,你真觉得是自己运气非常好,他才阳痿,做不出实质行为?”郑丽话转而问,“张成军,这十九年的小豆蔻咖啡,好不好喝?”
张成军往地上吐出冷咖啡:“郑丽华!你往咖啡里放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