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难道你以为我是想强……
话刚说到一半,坐在后座说话的两个人就随着突然而来的急刹车猛地向前栽了一下。
一只大手适时地挡在了她和前排座椅之间,林语本来是侧身对着沈之初说话的,惯性之下侧脸狠狠地撞上了那人眼疾手快伸过来的掌心。
脸侧温暖潮湿的触感叫她微微失了神,他刚刚居然……手心出汗了吗?
林语坐正身体,抬手降下了车窗向车窗外张望。
“怎么回事?”
隐隐透露着不悦的声音随即在耳畔响起,鼻尖立刻萦绕起清清淡淡的干净气息。
林语被这近在咫尺的声音吓了一跳,没回头也猜到是沈之初从她身侧凑了过来――这人就不能从自己那侧的车窗往外看吗,莫非她这边的车窗视野更好?
正探着头往外看的司机闻言立刻缩回了脑袋,抬手擦了擦额角莫须有的冷汗,“刚才前面那辆车突然踩了刹车,应该也是来参加酒会的。”
话说到这儿,后排的两个人在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车子已经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正随着车流向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门口下客区驶去。也不知道前面那两辆车子怎么回事,虽然没有剐蹭,但好像多多少少地生了嫌隙,这会儿刚刚那辆害她们差点追尾的红色跑车里已经下来了一位年轻的女士,正气势汹汹地踩着高跟鞋大步走过去敲更前面那辆车的后车窗。
因为相隔不远,林语很快就从前方“战场”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哎我说应大小姐,任性也要讲个基本法吧,这明明是你在别我的车,怎么您老人家还主动过来兴师问罪了?”
这是……顾星波?
没想到精英脑科医生也会参加这种无聊的商业酒会。林语有点惊讶,下意识地想要扭过头去看沈之初,没想到对方还维持着刚刚那个凑过来看热闹的姿势,她这么一回头,原本就很近的两个人顿时变得更近了,林语甚至感觉到了自己松松挽着的头发好像擦过了沈之初的唇畔。
对方此时也因为她突然的动作收回了目光,人却没有动,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睫,有湿热的气息迎面扑在脸上:“怎么了?”
“没怎么,”林语尝试着不去看那双近在咫尺的漂亮眸子,生硬地将头又扭回了窗外,清了清嗓子说道:“只是有点意外会在这里碰见顾星波,还有就是,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背后果不其然传来了一声轻笑,那人的声音并没有离她远去,依然就停留在离她后脑勺几厘米近的地方,林语甚至察觉到他得寸进尺地探过胳膊,将手臂从她身旁绕过来搭在了这一侧的车窗上,“你刚刚是故意的吧?”
林语没说话。
是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就不该突然动了坏心思主动凑过去逗他,原本只是想以牙还牙,叫她感受一下不负责任乱撩人是多么恶劣的行径,却忘了沈之初本就是一只招摇的花孔雀,这种小儿科大约根本对他构不成什么灵魂暴击。
刚刚发现他手心出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成功了,现在看来,吃亏的果然还是她自己。
“抱歉,刚刚好像……”
这一会儿的功夫,那位年轻的“应大小姐”已经结束了和顾星波的唇枪舌战,看样子是打算走过来为刚刚突然刹车的事情表达歉意的,但人走过来话还没说完,就完全愣住了,猫样的大眼在车里的沈之初和林语之间打了个转,突然竖起拇指比了个“赞”。
也不知道这是跟谁竖大拇指呢,不过既然打了照面,一言不发怎么也不太像样,林语试图表现得像一位能够代表林家的大家闺秀一般落落大方,当然如果身后没有沈之初就更好了:“你好,我是林语。”
“应染。”对方果然是什么场面都见过的,见林语主动结识,立刻也报上了自己的大名,甚至还微笑着朝她伸出了手,“原来你就是林语,我知道你。你好。”
“你好。”虽然听起来有些客套(毕竟荻市的社交圈子里知道她的人还真没有几个),但林语还是笑着和她握了握手。
“我先过去挪车了,待会儿见。”应染见门口的匝道上已经排上了几辆车子,连忙干脆的结束了对话,临了目光才越过林语朝她身后的沈之初看了看,意味不明地扬了扬眉毛。
后者不同于往日在他人面前那般疏冷,甚至还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威胁动作。
林语没看出他们之间这是在无声地隔空交流什么,但至少能确定这位应染应大小姐和沈之初不但认识而且似乎十分熟稔,正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见沈之初缩回手探身打开了她这一侧的车门,“下车。”
刚刚拥堵的交通很快顺畅了起来。
林语今天穿了条垂质礼服长裙,虽然成功伪装成了温婉的大家闺秀,但因为裙角过长,今天又没有穿鞋跟抬高的鞋子,上台阶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些磕绊,正聚精会神地一只手提着裙角走路,另一只手上的手包忽然就被人接了过去。
紧接着,微凉的手指便捉住了她的手腕,牵着她放进了一道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臂弯。
林语扬头看过去,只看见那人流畅优美的下颌线。
“朗逸光能家的独女,刚留学归来没多久。”男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轻声介绍道。
林语怔了一怔,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应染。
“哦。”林语点点头,想起刚刚两个人默契十足的隔空交流,抿了抿唇没忍住补上了一句:“你们关系不错。”
意料之中的,身侧搀着她的男人并没有反驳,甚至还轻轻地笑了一声,笑意微不可闻,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里,“算是吧,认识很多年了。”
林语侧头看着那点笑意的波纹在他脸上慢慢消失,忽然意识到,虽然两个人好像已经很熟的样子,沈之初甚至还莫名其妙就成了她爸发小的儿子,可实际上她对他的了解并不多。
思绪不知怎么就飘到了昨天和乐以阳的聊天上,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没怎么经过大脑思考,就顺口溜了出来:“哦我懂了,这叫什么来着……天降青梅?”
怪不得前段时间他冒着大雨从她和乐以阳的住处冲了出去就好一阵子没在她眼前晃,现在想来很可能并不是被乐以阳那个电话吓到不敢找她,而是因为应染回国了。照这么推断的话,如果不是昨天她爷爷一口答应下来把她塞去了亿嘉帮忙,那以后应该不会经常看到这位大少爷了吧。
“天降青梅?”沈之初好像有些意外,跟着重复了一遍她这个学着乐以阳推断出来的词汇,忽然笑了,“你怎么会想到这儿?”
林语摇摇头没有理会沈之初的问题,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想要将挽在他胳膊上的手抽出来,只是刚有了这个念头还没有成功执行,就被那人察觉到,用力地钳制住了她试图逃脱的手腕。
后者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奇迹一般,唇边的弧度不可遏制地在脸上开始扩展,黑眸里染上了点点星光,连声音中也浸满了笑意。
在突然开屏的花孔雀面前,林语一时间竟没听出他对她称呼的改变:“阿语,你是在吃醋吗?”
第46章 你放心 沈先生真是位喝醋的高手
吃……醋?
林语眯了眯眼, 再次尝试着将手腕从那人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但并没有成功,只好被迫放弃了这个念头, 一面被他牵着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一面叹了口气, “我只是不喜欢和名草有主的人纠缠在一起。”
尤其是像这种不远的将来很可能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况下,她可不想还没进入荻市的社交圈就先声名远扬,牵扯进什么欲说还休的桃色新闻里。那打断她腿的就不只是林承松, 还有可能是她家老爷子了。
沈之初闻言笑得更深了些,见她脸上的表情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也不再逗她,牵着她一路穿过了金碧辉煌的大堂拐进宴会厅,稍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都拉得更近了些,微微低下头去凑在她耳畔低声解释道:“她不是什么天降青梅,我们也没那么熟悉, 只不过她最近算是有求于我。非要贴个标签的话,倒不如说是‘兄弟的女人’。”
林语侧头避开了他近在耳畔的温热呼吸,刚才注意力都被应染吸引了过去,她倒是忽略了一件事――刚刚应染停下车子之前, 好像是在故意别顾星波家的车……
身侧那人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 没等她推导出一个结论, 就先轻轻地笑了, “总之你放心,我清清白白干净得很, 你大可以放心和我纠缠。”
林语:……
虽然一开始说出这话的人是她,但从沈之初嘴里再说出来,怎么听都感觉怪怪的。
“这么多年没人提醒过你, 有的时候你真的很欠揍吗?”
两个人正一面说着话一面旁若无人地穿行在熙攘的人群中,一道惊喜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了起来:“林?”
林语闻声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差点快被她忘到脑后的熟悉人影,后者见果然是她,立刻和身边正在交谈的两个人举了举杯子告了歉,便迈步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真的是你,最近怎么样?”来人穿着一身合体的酒红色条纹西装三件套,领口的领结彰显着他对本次酒会的重视,林语对着那抹在眼前不断乱晃的火红头发笑了笑,还没等回答,又见他好像才刚看见一旁的沈之初一般,不甚热络地同他碰了碰杯,说道:“哦!是亿嘉的沈先生!幸会幸会!”
几句话都是甩着大舌头用生硬蹩脚的中文说出来的,看样子自从上次拍卖会后伊万在中文方面有了不小的进步,林语不确定他是不是沈之初今天找她来的理由,但貌似眼下这个情形,暂时好像还不需要她化身一个没有感情的翻译机器。
只不过……林语没想到伊万心这么大,还能和沈之初进行友好的寒暄,她没记错的话,之前在拍卖会沈之初貌似高价抢走了伊万中意的一件展品,给后者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所以说……难道这就是商人的世界?
走神的时候不知道那两人都谈了些什么,总之等林语回过神来的时候,话题已经不知怎么扯到了她身上,因为集团战略定位原因最近在努力恶补中文的伊万晃了晃自己火红的头发,冲她举了举杯:“俄罗斯最著名的芭蕾舞剧团最近巡回演出到了荻市,不知道我是否有幸邀……”
“她最近会很忙。”话还没说完,就被沈之初打断了,后者脸上还挂着刚刚那个客气又温和的笑容,语气也一如刚刚那般友好,只是眼神渗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凉意与冷淡,“多谢伊万先生的好意了,如果她对芭蕾舞感兴趣的话,我会陪她去的。”
半句邀请卡在喉咙里的伊万瞧了瞧没说话的林语,又瞧了瞧沈之初,耸了耸肩笑了起来:“我只是想借机会和林讨教些中文的学习技巧而已。沈先生不会又打算为了你出手买下我们的芭蕾舞剧团吧?”
后一句话是用俄语对着林语说的,后者闻言顿时有点头大――她就知道这位红头发伊万还记着之前拍卖会上沈之初故意和他抬杠的事情,怎么说也是亿嘉的客户……
“上次拍卖会上的事真的很抱歉,其实……”林语看了身侧的沈之初一眼,斟酌着试图解释。
“哦林,如果你早些告诉我沈先生拍下那件衣服是为了送给我们,我也不会将价格抬到那么高。”伊万却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不过我懂的,惊喜嘛,提前说出来就不算是惊喜了。”
话说到这儿顿了顿,浅棕色的眼睛朝完全没有听懂她们的加密通话的沈之初望了望,伊万又摇晃起自己长着火红头发的头来:“当然,这是公司的理解,我个人依旧坚持认为那天沈先生拍下衣服完全是因为林坐在我的旁边。你瞧,刚刚又印证了这一点。沈先生的……你们的话怎么说?沈先生真是位喝醋的高手啊。”
林语:……
林语:“您误会了,我和他只是朋友。”
“看来沈先生还没有得到一亲芳泽的机会?”伊万说着侧头看了看一旁微微抿起薄唇的男人,非常有危机感地补充道:“我想我最好还是去那边和其他人打打招呼比较好,他看起来要生气了。”
话毕,人已经举了举酒杯告了声歉后火速离开了。
林语目送那道红彤彤的人影很快滑进了鼎沸交谈的人群中,不禁叹了口气。他还真像是一道到处流窜的火焰。
不过……“你拍下那件衣服后又转头送给了伊万?”
男人脸上还挂着稀薄的笑意,但看起来心情一点都不好,微微抿起的唇边那浅浅的弧度与其说是笑容还不如说是嘲讽,见她和自己说话,才将目光从已经融进人群中交谈的火红背影上收了回来:“嗯。”
“我还以为……”
“以为我真的是为了美人一掷千金的败家子?”那人垂下眼睫轻笑了一声,“虽然我真的是,但既然并不是你喜欢的东西,买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顺水推舟送出去,压一压谈判的筹码。”
林语听出他情绪里的低气压,想来刚刚自己和伊万一直在用俄语交谈,顿时有些愧疚,“抱歉,刚刚一直把你晾在一边。”
虽然因为伊万那些话她大概也不会翻译给沈之初听,但,作为一个翻译居然完全没有顾及到他,怎么说都是她的失职。
“现在良心发现,知道我真的会像个傻子一样站在一旁了?”语气听起来怎么都有些委屈。
林语顿时有些心软,“真的很抱歉。”
“真觉得抱歉的话,不如答应满足我一个要求来补偿我?”话音刚落,戏谑的声音就像已经想好了似的接着说道。
林语:……
所以说这个人刚才根本没有委屈什么的吧!
没等林语再说什么,一道西装笔挺的人影就鬼鬼祟祟地冲了过来,一把拉过沈之初:“抱歉抱歉,我知道打扰了你们花前月下的好时光,但你现在一定得帮我一下,看在我给你看过脑子的情分上把沈之初借我挡一下,谢谢了!”
是顾星波。
林语回过头顺着他躲躲闪闪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应染正端着一杯晶莹剔透的马提尼千娇百媚地穿过人群,目光四下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应染是你的……”所以她刚刚的猜测是没错的,沈之初说的“兄弟”就是指顾星波?
虽然林语没有把话说完,但顾星波显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只不过后者闻言果断地摇了摇头,一面拉着不配合的沈之初往犄角旮旯里走,一面呈澄清道:“不不不,她和我没关系,是我哥的女人。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前女友,总之待会儿她过来千万不要告诉她我往这个方向去了……啊这个活祖宗真的是……我哥到底为什么会惹上她啊活着不好吗……”
剩下的话林语就没听清了,只朝被顾星波踉踉跄跄而去的沈之初做了个“你去吧我没问题”的表情,向一旁经过的侍应生要了杯鸡尾酒,穿过觥筹交错的宴会厅朝人迹罕至的露台走去。
秋末冬初的荻市,天气已经开始具有欺骗性,明明看起来是晴空万里暖洋洋的,可真的踏出了门,还是会感觉到微微的凉意。林语端着酒杯回身靠在露台被擦拭的闪闪发光的金属围栏上,望着厅里的衣香鬓影长长地舒了口气。
虽然明白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必须要接受的事实,但林语仍然发自内心地并不喜欢这样虚假繁荣的社交场合。当人和人的交往建立在一方有求于另一方的前提下,这样的社交就莫名其妙变得令人窒息起来。
也许是鸡尾酒的后劲有些大,又或许是她太久没接触酒精了,林语抬起一只手背到身后扶住了冰凉的金属栏杆,正觉得眼前开始变得微微模糊,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视界里。
那人手上捏着一只细脚伶仃的高脚杯,明显是看到了她独自一个人在露台上才走过来的,堪堪走近了却又因为她微微眯起的眼而有些踌躇。
林语用力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对方,不禁叹了口气。
丁堰。
第47章 我想吻你啊 我确实比他强了不止百倍,……
坦率讲, 自从她回荻市以后,只要和丁堰扯上关系就没什么好事。
一见他过来,林语立刻清醒多了, 直起原本慵懒地靠在栏杆上的身体,眯着眼掂了掂手上的酒杯, 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如果待会儿和丁堰打起来,她是用酒泼他比较好还是直接拿酒杯往他头上砸比较靠谱,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大度的人,而对方不但有和沈之初在酒吧打架的前科, 还把她推成二次脑震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