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他竟呜呜的哭起来,“俺心里苦,五千块都被他们抢了!他们不是人!”
“……”周如叶皱起眉,“那你上山来干什么?”
“俺…”顺儿心有余悸地看着周围士兵,越说越小声,“俺要跟他们同归于尽!俺…俺们村都知道,山上有小日本以前留的炸弹…”
董晋无语了:“所以你想炸死他们吗?”
顺儿挠挠头,样子傻傻的。“他们都怕山上炸弹炸咧。”
大家听着都有些无语,刘志脸色沉痛地对他旁边人说:“宣传工作看来还不够啊,这怎么对化武污染的危害一点儿认识也没有?”
有个年纪稍长的军官教育道:“你知不知道这上面埋的是毒弹啊?不止会把人炸死炸残,还会污染江河湖海,污染大片土地,到时候不是你们这个村子,是周围所有居民,甚至牡丹江周边,所有人生命都会受到威胁!”
“俺知道咧。”顺儿居然点了头,对这些都知情,“但俺就是想给丫头治病,俺不想别地――”
“哎哟,我可真是…”董晋扶额,觉得没眼看。
可他们也拿这顺儿没办法,他就是想把女儿病治好,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这种认知不是靠三两句话的教育就能改观的。
董晋摇摇头,本想着让人把顺儿抓进去教育两天,这事就完了,没想到周如叶又接着说:“现在给你钱,你能保证回去就带女儿治病,绝不再上山了吗?”
顺儿不可思议地张大嘴,赶紧磕头:“菩萨呀,呜呜――”
周如叶转身就回去拿钱,刘志拿胳膊肘戳了戳董晋:“这丫头家里很有钱吗?傻白甜啊!”
“呃…可能她就是不缺钱吧,当捐慈善了,呵呵…”
董晋有点不习惯称周如叶为傻白甜,他从来也琢磨不透周如叶忽冷忽热的性格。
等周如叶将五千现金给了顺儿后,大家都各自回去站岗,董晋拉着周如叶问她:“你干嘛又给他钱?慈善大使啊?”
“花钱消灾。”周如叶笑笑,看着顺儿走远的方向。“虽然这个顺儿有点可笑,但也是个安全隐患,不是么?不治好他女儿的病,他可是不要命的,除了给钱,你能想到更好的方法一劳永逸?”
董晋拿指甲盖儿划旁边树皮,他当然承认给钱是最好的方法。“就是觉得你太果断了点,有点儿诧异。”
周如叶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季司原还在这儿,我不希望有任何可能威胁到他安全的变数。”她轻笑,“呵,怎么样?得知这个理由是不是瞬间觉得我的形象没那么高大了?”
“啧…”董晋忍不住咋舌,摇头感叹:“你啊,为他做这么多,他也不知道啊。”
“不需要他知道。”周如叶双手插进口袋,不假思索地回答。
董晋转了转眼睛,想给她一个惊喜:“对了,你知道今天几号了吗?他们三号作业场今天……”
他话没说完,身后有人踩着地上枯枝树叶往这边走来。
“听说有记者要采访?还是我老朋友?”
是季司原的声音。
周如叶只觉得骨子里一阵酥麻,背着身子不敢转过去。
董晋也没想到季司原直接找来了,转身朝他招手,“嘿,这边!还记得我吗?哈哈。”
“董晋,之前在库尔勒采访过我的记者?”季司原踏步走过来,与董晋握手,目光触及他身边人时,笑容却即刻凝在了脸上。
“…你这么在这儿?”
声色不含任何惊喜,分外凉薄。
周如叶盯着他,有些心虚。她舔了舔发干的下唇,思忖着该怎么解释,董晋已经意识到气氛不对,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
只剩他们二人,季司原把她抵到树干上,不等她说话,低下头狠狠地吻上来。
这个吻带有明显的怒意,粗鲁而蛮横,搅扰她的舌腔。周如叶拿手推他,推不动,只好狠下心咬他。
“司原,你听我说――”
周如叶急着要解释,可季司原仍然将她禁锢在怀里。
他用力缩紧双臂,粗重的鼻息喷在她颈侧,他下巴处有未及刮掉的胡茬,蹭在她肌肤上有轻微的疼痛感。
“你让董晋带你来的?”
他的脸埋在她颈侧,说话时嘴唇似有似无地接触她的皮肤,周如叶心跳如擂鼓,毫无反抗之力。
她轻轻点头,想安抚他:“司原,我很安全的,你让我在这儿陪你好吗?”
“不行。”他拒绝得极其果断,“我会担心,会分心。”
他终于抬起头,双手捧着周如叶的脸,明明眼神里藏着温柔,话语却同样无情。“听话,早点儿离开,我这里结束了就立刻去找你,我保证。”
周如叶的胸口剧烈起伏,双唇轻轻颤抖,她望着他的双眸像一池被惊扰的湖水,不断泛起涟漪。
“我,打扰到你了吗?”她认真地问。
季司原直起身,垂手不语。
“对不起…”周如叶低头,倔强地挺着腰杆,只是急促的呼吸显露了她的情绪。“是我太任性了,对不起。”
她抬腿要走,季司原赶紧想拉住她,被她甩开。
前面就是休息区,刚从三号作业场出来的防化兵们都在那儿休息,季司原不好跟上去,只能放她离开。
……
哎。
季司原心疼地望着周如叶的背影,拇指蹭了蹭下唇刚被她咬过的地方。
他刚才确实气她擅作主张胡来,但现在他后悔了,他更气自己,怎么能把她给惹哭了。
第72章 七二夫复何求
三号作业场经过一周的时间,已基本清理掉之前殉爆导致的毒剂泄漏污染,之后还需要更繁琐的流程,取出剩余埋在地下的毒弹,通过清理和鉴别,检查有无引信、有无毒剂泄漏,最后才能进行相应的安全化处理。
当天晚上,三号作业场的所有队员们终于能按时到食堂吃上晚饭,邱绵雨和王琼霁来找周如叶,说是要去见那个大帅哥,被周如叶婉拒了。
“你们去吧,我没什么胃口,不吃晚饭了。”周如叶怀里抱着换洗衣物,打算去洗澡。
“你还好吧?不舒服吗?看你这脸白的…”邱绵雨捏捏周如叶纤细的手腕,见她苍白的模样很是担心,“山上天儿冷,你注意别感冒了哦。”
周如叶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淋浴房的水温一直不太稳定,忽冷忽烫,周如叶不敢浪费水,忍着寒意迅速将头发洗净。也难怪王琼霁初见她时,劝她把头发剪短些,在这种环境下,实在碍事。
醍醐灌顶的凉意很容易让人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周如叶拿浴巾蒙在头顶,一点一点蹭干发丝,愈是冷静下来,就愈发懊恼自己任性时做下的决定。
“哎。”
周如叶挫败地垂下头,任由水滴坠在前襟上。
她还是那么轻易就陷入一段情绪里,自以为冷静,实际上总是不自知地冲动。
“真的应该离开吗?”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纠缠的发梢,心里困惑地自问着。
她最害怕就是成为季司原的累赘,而现在,她贸然地跑来这里,已经造成了季司原的困扰。
“唔――”周如叶想入了迷,手下一使劲,竟把自己的头发生生拽断几根。她摊开掌心,盯着那缕断发,心想,这头发也挺累赘的。
她烦躁地将长发拢到身后,水渍未干便往淋浴房外走。从淋浴房出来,外面隔着一堵红砖围墙,恰逢饭点,四处无人,周如叶披着浴巾,埋头想快步走回宿舍楼。
绕过围墙转角,周如叶没注意墙外侧有人,差点撞上去。她顿住步子,弯身道歉,抬头却看见季司原双手环胸似笑非笑挡在她面前。
“…你怎么在这?”
周如叶有些惊讶,一时又不知怎么面对他,尴尬地撇开眼不看他。
“我来道歉啊。”季司原说得坦荡。
周如叶脸色一沉,听着季司原道歉,自己心里反而更难受。
“是我的问题,你道什么歉。”她裹紧浴巾,直接绕过季司原往前走。
季司原立刻跟上,伸手想拦她,掌心却触到她被水渍濡湿的肩头。
“不冷吗?湿着头发乱跑。”他皱眉,干脆将她拉到身前,敞开外套把她按在怀里。“你住哪个房?我送你回去。”
周如叶吓得连忙推他,探头望向周围:“你干嘛!被人看到了你会挨训的吧?”
她紧张的不行,生怕连累他挨罚,季司原倒好,气定神闲地搂着她,任由她折腾。
“怕我挨罚就赶紧带我回房间吧,嗯?”他不肯放手,低下头示好地拿脸颊蹭她的侧脸。周如叶表面上冷硬,实际最抵不住他这么哄她。
果然,周如叶体温逐渐回升,在季司原怀里轻颤了颤,最后乖顺地点点头,告诉了他宿舍的房间号。
季司原半哄半骗把周如叶带回宿舍,靠在门口等她吹干头发。
“你一个人住?”他打量着房间内的布置,虽然左右靠墙各摆了两个高低床,但只有一张床上整齐地铺了被单。
周如叶东西也不多,唯一的折叠桌上摆了一个梳妆镜和几瓶护肤品。季司原转而看向地上摊开的行李箱,眼神暗了暗。
“是。”周如叶关上吹风机,摸了摸发顶,差不多是全干了。“你还不回去?晚上没事了么?”
“今晚没事儿,明天开始要进行下一阶段的挖掘工作。”季司原抬手看表,八点,食堂已经关了。
周如叶点点头,走到桌前,挤了些精华到手背上。
季司原瞧着有趣,他还是第一次看女孩儿护肤,回想起刚才她肌肤的触感,他笑着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周如叶身后:“你就是用这些东西,皮肤才那么嫩的?”
周如叶停了动作,她听出来季司原又是故意要调戏她,没好气地嗔他一眼。
“哦,差点忘了!”她顺手拿起护手霜,朝季司原努了努嘴,“你也擦点儿吧,我在网上看到说,这边天冷干燥,你们又从早到晚闷在防护服里,皮肤很容易干裂。我给你带了几瓶润肤乳,你可以分给你那些兄弟们。”
“……”
季司原没伸手拿,只是专注地看着她。
“怎么了?”周如叶不解,抬眼瞄他,见他眼神这样热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知道自己来这儿也帮不了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碍事儿,反正现在也见到你了,我的目的也达到……”
之后的话没说出来,季司原突然用力地将她搂进怀中,像是要揉进骨血。周如叶有些愣神,仅仅是一个拥抱,她却敏感地从中发觉了他隐忍的情绪。他从未如此用力地抱过她,偾张的肌肉克制地颤抖,藏匿着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周如叶心下叹息,伸手轻拍他的后背。
他们是一类人,向来独自舐伤,恐惧与迷惘不足为外人道。吴选出事至今,季司原都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冷静,可他也是人,他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旁人可以哭泣、可以逃避,他却有更沉重的责任要履行,谁都可以有脆弱的时候,唯独他不能。
“我真的错了,老婆,留下来吧。”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说话间带着嗡嗡的鼻音。
周如叶鼻尖一酸,听他这么说话,心都要化成了水,一时也没和他计较“老婆”这个称呼。
“…司原,吴选一定会好的,这边的挖掘工作也会顺利完成的,对吧?”她仰起头,努力笑了笑。
季司原垂眼,怜惜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温柔地说:“会的,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