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仁本宅内:
一身服帖的中山装让此时的卜仁看起来挺拔依旧,银白色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满是皱纹、干枯苍老如树皮的手指紧紧握着张飞无力低垂的手掌。眼看着仍旧戴着氧气罩,昏迷不醒的张飞,卜仁一向清亮的眼眸渐渐迷蒙上了一层可疑的水雾
“老伙计,三十多年了,把你困在我身边这么些年,不管我再怎么吼你、骂你,可我从来没动过你一根手指头!我在外面不管怎么拼杀,就算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叫我魔鬼,说我死有余辜、罪有应得。但在你这里,我以为我不会亏欠你什么!谁想到临了临了,我还是伤了你!你一定一直都在怪我吧?怪我为什么要用你的家人绑住你?怪我为什么要一直把你困在身边?怪我为什么总是那么残忍?老家伙,三十年了!一转眼,咱们就都老了!”
苦笑着甩去眼中想要溢出的眼泪,卜仁用力的抿唇,想要忍住心底突然泛滥开来的潮湿。
“还记得吗?当年,你还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身正气的冲到我面前跟我说,不许伤人。明明自己怕的浑身都在发抖,可你还是不顾一切的挡在了对方的前面。自始至终,一步都没退过!那时候啊,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围明明那么黑,可我却清清楚楚的看清了你的脸,还有你的那双眼睛。那么干净!干净的我想狠狠的、一丝不剩的碾碎进尘埃里。你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兴奋吗?我从来对这个世界没什么执妄,你,成了我心底最后的那一丝执念啊!那个想要摧毁你的善良和干净的执念。”
“后来,我打你,骂你,存心找你麻烦,故意让你走投无路。可即便如此,你还是依然活得劲儿劲儿的。像个向日葵一样,总能笑成一颗小太阳。老伙计……我的世界,太冷了。以前并不觉得,可是遇到你以后,我就突然开始怕冷了。所以,你这颗太阳,我只能死死的扣留在身边。我得让你替我暖着那颗心,如果没有你,它只怕撑不到今天就更早下地狱了。”
“阿飞!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这么些年,我送那么多的漂亮孩子下了黄泉。可你知道,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是什么吗?呵呵呵!这个秘密,除了我之外,这世上估计没人能知道!他们或多或少,身上都会有一点你的影子!你以为,我当年为什么会独独留下江辰一条命?他那种隐忍乖觉的样子,像极了你当初年轻的时候。还有王四,这么多年,我栽培他、养育他、训练他。只不过是因为,他有一双跟你很像的眼睛。我早已经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和欲望。你,是我留下来的唯一一丝光亮,所以我不敢弄脏了你。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只能偷偷摸摸的。哪怕被你骂残忍,哪怕,我自己也知道那样的行为令人发指。可我,坏习惯了!呵呵呵!改不掉了!”
“阿飞,我现在能理智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知道,我就快要完蛋了。红蛇女一直栽培我的邪恶,鼓动我所有恶劣的欲望,其实都只是为了我这颗黑心!我他么就是她养的一棵果树,还是一棵一生只需要结一次果子的果树!”
“阿飞,医生说,你这下让我砸的很重,十之八九是脑死,大概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你的那些‘家人’早就以为你死了,你现在除了我,也没有别的亲人了。如果连我也走了,谁还能照顾你呢?”
“阿飞,这辈子,既然欠你的太多,永远都还不清,那我也就不想着还了!债多不压身嘛!我,先送你过去。这辈子,因为我你受了太多的苦楚……对不起!不过你放心,我这样的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来世了。下辈子,记得好好活!活得再自私一点,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别再这么老好人了。啊?记住了!”
手,轻轻放在几乎覆盖了张飞半张脸的呼吸罩上,缓慢却坚定的,一点点取了下来。苍白的面部突然因为缺氧不自觉的抽搐,然后缓缓地、缓缓的归于平静。那滴一直被含在眼眶中的泪,终还是落了下来。滴在张飞的眼角上,慢慢的,从眼眶中渗出一行清晰的泪痕来。
滴~~~~宣告生命终结的声音刺耳的响起。
像是在梦中被突然惊醒一般,卜仁身体一颤,脸上的哀伤之色一瞬间尽数掩去。剔去睫毛上挂着的那半缕湿意,盯着一动不动已然没了呼吸的张飞,卜仁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
“哼!老东西!死得倒是挺及时。”
转身,挺拔的背要不迟疑的向着门外走去。边走边厉声呼和:“话说,你既知道了那红蛇女来此的目的,为何彼时不当场阻止她带走王四?若你阻止了她”
“卜义,王亮那条狗找到了吗?我让你招募的高手呢?都招到了吗?在我回来的时候,我要看到他们全副武装站在我的面前!”
话音未落,矫健的身影已经彻底失去了踪迹。
“爸……连飞叔你也杀?你真的,彻底疯了吗?”难以置信的看着屋内正逐渐冰冷的身体,卜义怔愣当场,再说不出话来。比起其他,如今他最最惧怕的,却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个,也许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的家伙。
凤鸣山庄别墅
揉着仍旧余痛未清的脑袋,波波正捧着一大袋棉花糖吃得十分起劲。鼓着腮帮子、瞪着一双圆圆的兔子眼不怕死的对着离凡‘幸灾乐祸’道:
“如今王四被那赤练女劫走,她一定会竭力培育王四心中的那颗极恶之心。据我所知,七七四十九可极恶之心她已经集齐了四十七颗,若再获得两颗极恶之心,只怕困住她几百年的那道结界,就再也困不住她了。若当真走到了那一步……离凡,我们只怕连选择跟她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喽。”
离凡熟练的送出一对白眼:‘拜托你在说这么严肃的事情的同时,能不能稍微表现出一点点沉痛的样子出来?你这样很像是在开玩笑好吗?’
“嗯哼!话说,你既知道了那红蛇女来此的目的,为何彼时不当场阻止她带走王四?若你阻止了她,说不定……”
“那是王四自己的选择,我干涉不了。跟红蛇女的这场架,我可以帮你们打。但这个世界人类的选择,你们干涉不了,我同样也干涉不了。我只能做好我能做到的。至于最终是生存还是毁灭,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看着离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波波愤愤塞了满嘴的棉花糖,心内恨恨然:‘现在到底是谁更像是在开玩笑?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灵的命运,可都牵挂在你的身上好不好?能别这么高高挂起吗?’
不等波波心内腹诽完,兔子耳朵灵敏的感觉到了异样力量的快速靠近,丢下满怀的糖果迅速起身,跟同样察觉到异样的离凡一前一后堵住了擅闯者的去路。
“咦!臭老头儿,咱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