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舍用了三天时间,终于写出了他的东西织室改革计划。
然后,他就抽了个时间,喜滋滋的跑去未央宫。
“陛下,如此一来,臣愚以为,东西织室必然焕然一新!”刘舍满脸骄傲的将自己的改革计划递上去后,就陪着笑道。
刘彻粗略的翻阅了一下刘舍的报告后,将之放到一边。
说句老实话,刘彻最担心的就是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臣子们上位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推翻以前的弊政,绞尽脑汁,搞个大新闻。
改革有没有必要?
当然有必要了!
但你一拍屁股,就要改革。
那还玩毛!
刘舍的报告,就是如此。
他提出,东西织室,分成两个机构,太不便利,应该将这两个机构统合到一起,这样,就能充分调动资源,管理好庞大的织造室。
想法很好。
但严重脱离实际!
东西织室的分立,在汉室成立之初,就确定下来了。
原因很简单,两宫制的存在,使得,必须设立东西织室来分别对口未央宫和长乐宫。
这从长久以来,西织室都在靠近未央宫的北阙,而东织室则在靠近长乐宫的西阙就能知道。
现在,刘舍要将这两个部门合并,不管是东织室合并西织室还是西织室合并东织室,刘彻敢打赌,只要他点头,回头东宫那边肯定就要不高兴了。
窦太后年纪愈大,心眼越小。
刘彻可能没什么麻烦,但是刘舍就得鞠躬下台,回家种田了。
而新任少府上任不满一月,就被赶回家种田,这朝廷的脸就都要丢到爪哇国去了。
而更重要的事情是:东西织室,在未来的地位将会不次于盐铁衙门。
随着棉花种植面积的扩大。
棉布必然会逐步取得麻布,成为最可靠和最普遍的布匹。
这等于说,东西织室在未来,会成为类似美联储那样的印钞机构,他们的规模,也必然会不断扩大,未来,极有可能成为两个雇员以十万计,超越考工室的庞然大物。
而对刘彻来说,两个规模超大的工业体,比一个要好。
只是,这些话是不能跟刘舍说,也不需要告诉他。
对刘彻而言,他让刘舍上位,其实就是想要给日后肢解少府,做个准备。
就像历史上小猪肢解外朝一样。
想要毁灭一个体系,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让这个体系的大脑,变成一个雕塑。
所以,刘彻在考虑了一会后,看着刘舍,道:“桃候的意见,朕看了,很不错!”
刘舍顿时就是脸上一喜,心想:我果然没有白费心机。同时心里更是洋溢着自己的思路与天子的思路对上号了的喜悦。
对桃候家族来说,他们生存和富贵的基础,来自于汉天子的信赖和宠幸。
而要维持这样的宠信,每一代的桃候,都必须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去思考,怎么跟天子的思路同步。
先帝在的时候,刘舍用了十年,从先帝还是太子时,就曲意奉承和巴结,才弄清楚了先帝的想法。
可惜,先帝早逝,即位的新君的思维方式跟大脑回路,都与先帝有所区别。
这让刘舍真是愁白了头发啊。
“只是呢……”刘彻笑眯眯的看着刘舍,刘舍这枚棋子,其实还是很好用的,前世的记忆告诉刘彻,这个历史上曾经出任丞相的桃候,是个典型的三无人物。
无智慧、无才能、无团队。
这个家伙担任丞相五年,就干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跟卫绾一起,确定了笞刑在法律上的唯一用途:只准打屁股!
这个事情,倒是干的不错。
因为在刘舍改革以前,笞刑可不仅仅是打屁股那么简单。
所谓笞,通耻,汉律里写的明明白白,这个刑罚,就是要让犯人明白犯罪是可耻的事情,心中产生惭愧和对法律的畏惧,从此不敢犯法。
所以,在现在,官府对百姓施以刑罚的时候,基本上是这样的,有良心的打屁股,没良心的抽背部。
抽的犯人整个背部都血肉模糊,还要洋洋得意的说:此吾使其知耻也!
但,很多犯人,根本没有等到自己醒悟了自己的行为很可耻,并且感到惭愧的时候,就因为感染而死去……而更多的人,则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落下残疾。
这对于一个封建王朝来说,必然是不可接受的。
所以,刘舍推动的这个改革,获得了奇效。
短短时间内就为天下推行,与他一同推动这个改革的卫绾,更是得以在刘舍去职后,继任丞相。
甚至,等到刘舍病逝的时候,这个事情还给他加了分。
朝廷给其拟定了桃懿候的哀荣,这可是很高等级的美谥。
在汉代,懿与美是同义词。
谥法说:温柔至善曰懿。
诗经赞曰:好是懿德。
好吧,盖棺定论时,刘舍被人认为是一个温柔至善的大好人。
这张好人卡,刘彻不能否定。
因为,刘舍或许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也或许有各种各样的毛病。
但他,确实的,毫无疑问的,是一个大忠臣,最佳狗腿子,对皇帝的忠诚,是几乎无限的。
前世的时候,皇帝老爹让他干嘛,他就干嘛。
最终,还给皇帝老爹背了一个大锅,丢掉丞相位,自己主动辞职。
这样的臣子,实在是太难得了。
所以,刘彻对刘舍的态度,就显得很正常了。
忠臣,自然是有优待的!
刘彻看着刘舍,道:“只是呢,朕最近在想一个事情,正好桃候来了,也给朕参谋参谋:这三公九卿,国之柱石,是不是应该设定一个任期?如此也好让忠臣能得善终,也可不使君臣别有疑心?”
“嗯?”刘舍紧张的看了一眼天子,将头低下去。
作为老刘家最忠实的狗腿子,桃候家族素来就是以见风使舵和换脸迅速而闻名于天下。
旁的方面,刘舍可能没有什么太大的天赋,但在这窥知皇帝心思和迅速跪舔这方面,刘舍敢说第二,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所以,他迅速的明白了天子的意思。
天子这是在想通过限制三公九卿的任职期限来达到他控制朝政的目的。
对此,刘舍是四肢都举起来,以示支持的。
原因很简单。
丞相周亚夫太年轻了!
今年连六十岁都没有!
以张苍的经验来看,他起码能当三十年丞相,即使退一万步,按照周亚夫的老爹,周勃的寿命来计算,他也至少还能在政坛上活跃十五年以上!
当年,张苍当了十五年丞相。
活活的把其他有资格竞争丞相大位的人全部熬死了。
最终,太宗皇帝竟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能矮子里拔将军,把申屠嘉推上去――在任命申屠嘉前,申屠嘉还只是个关内侯,不是列侯……
周亚夫要是在丞相位子上呆上十五年……
这个后果太可怕了!
反正,刘舍觉得,自己很可能是活不过周亚夫的。
而谁不想当丞相呢?
更何况刘舍曾经距离丞相只有一步之遥。
丞相的诱惑,让刘舍很快就把东西织室丢到一边去了。
比起捞钱,桃候家族更喜欢权势。
而且,想当丞相,别的方面先不提,人品肯定要立得住。
这舆论风评和观感,还是很重要的嘛!
于是,刘舍迅速的拜道:“陛下高瞻远瞩,臣愚所不能及也,陛下所思,利国家固社稷,臣为天下贺!”
“那这个事情,下次朝会,桃候就提出来吧……”刘彻笑眯眯的道,末了又补了一句:“另外,朕以为笞刑也有所不妥,桃候回去想想,下次朝会,也拿出些改革意见来,圣人制刑,以教化为主,而非伤人为目的嘛!”
“诺!”刘舍欢天喜地的叩首,告辞而去。
看着这个家伙,刘彻摇摇头。
看来,他是根本指望不上能提供些什么助力了,最多,就是在朝会时,当个摇旗呐喊的应声虫。
这少府的工作,还是要找个能人来主持。
尽管现在,少府的大半职权跟部门,都被刘彻自己和他的幕僚团接管。
但剩下那些部门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