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回京,百官恭迎!”
随着一声呼号,刘德与在场军民官员贵族全部跪下来,恭迎自己老爹归来。
远处的大桥上,数百名鲜衣怒马的骑士,五骑一列,并排缓步策马从桥上徐徐踏过,苍凉而悠远的号角声响彻着天地,鼓乐齐鸣,节牦飘扬,场面庄严肃穆,气氛凝重。
更让人叹为观止的是在这些骑士身后,两辆一排并排行驶的战车。
这些战车虽然早已经被历史所淘汰,在军事上失去了价值,但在礼仪场合上,特别是皇室的礼仪场合上,还是很常见的。
战车嘎吱嘎吱的碾过桥面,然后跟着骑士们在渭河岸边散开,列阵。
一如春秋时期,周天子出巡归来之时的场面。
等他们列队完毕,大桥的另一侧,庞大的天子卤薄仪仗开始动了起来。
乐声因此一变,变成了天子御用的韶乐,编钟大响,鼓声隆隆。
刘德回头对刘荣与刘阏道:“与我一同前去恭请父皇圣安……”
“诺……”刘阏与刘荣应了一声,然后跟着刘德向前走去。
穿过南军组成的人墙,刘德来到了那座横跨渭水两岸的宏伟大桥底下,静静等着自己老爹的法驾下桥。
刘德稍稍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座大桥,不得不赞一声秦代强大的组织能力和工程施工能力。
刘德现在眼前这座大桥,叫做东桥,与中渭桥、西渭桥合称渭河三桥。
始建于秦国鼎盛时期,大概是昭襄王早期或秦武王晚期开始动工,耗时十数年,终于建成。
整座大桥横跨渭河东北两岸,是连接长安与渭河东岸的最重要的交通通道之一。
刘德眼前的东桥南北长三百余步,宽六丈,有七百五十个桥墩,八十八个桥孔,二百余根桥梁,在这个西元前的时代,渭河三桥毫不夸张的说,每一座都是全球土木工程的奇迹。
这三座桥的使用历史更是一个神奇的奇迹。
假如刘德没记错的话,自秦始建直到五代十国后期,后周太宗柴荣之时,它们依然是长安的重要交通枢纽。
所以说,别跟秦人比质量。
秦人建造的建筑,每一个都是经过严格计算和科学设计的经典之作。
与之相比,后世的房地产商人们,每一个建的房子和修的桥梁,都是豆腐渣!
这么胡思乱想着,一刻钟之后,天子法驾缓缓从桥面上驶下来。
刘德连忙与刘荣、刘阏一同上前。
“儿臣刘德恭迎父皇回京……”刘德躬身拜道。
“儿臣刘荣(刘阏)恭迎父皇……”身后刘荣与刘阏的声音也几乎同时响起。
“陛下有旨,刘德殿下与二位大王上车入觐……”一个宦官走过来,对着刘德兄弟三人道。
“谢父皇……”刘德起身,当先一步,领着刘荣、刘阏兄弟上前。
那个过来的传话的宦官,却是趁着这个机会,偷偷的凑到刘德身边,低着头,沉声道:“殿下,奴婢徐金有礼了……桃候托奴婢向殿下问安……”
刘德抬头看了这个宦官一眼,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桃候刘舍?
什么时候刘舍这条老爹的狗居然会冲他摇尾巴了?
刘德表示有些不解。
但同时,刘德心里很清楚一件事情,刘舍是老爹的狗,无论如何,在还没有成为太子之前,与老爹的鹰犬尤其是刘舍这样的人保持距离,对他没有坏处。
当然了,也不能让忠臣孝子心寒啦!
不然,以后谁还敢投靠他。
于是,刘德就保持沉默,只悄悄的回以一个笑容。
同时呢,刘德心里也起了些心思了,章德好久没消息了,他得重新物色一个能给他通风报信的宦官,这个徐金,观察观察再说吧。
这么想着,刘德就已经来到了天子銮车之前,几个宦官蹲着身子跪在地上组成人梯,让刘德三兄弟踩着他们的身子,登上天子銮车。
然后,刘德就带头领着刘荣跟刘阏,掀开车帘,进了天子銮车内部。
一进门,刘德兄弟三人就乖乖的俯首在地,朝着高坐车厢内部最上方御座上的皇帝老爹叩首:“儿臣等叩见父皇,祈愿父皇千秋万寿!”
“平身吧……”十几天没见,天子刘启的声音洪亮了许多,只听得他淡淡的吩咐在车厢中伺候的侍从官道:“给刘德殿下和常山王还有河间王赐座……”
因为是天子车驾,所以,整个车厢内,别说是宦官了,就连侍女都没有一个。
能随侍天子左右的,全部都是文官武将,虽然秩比不高,都是郎官和侍从,但……刘德扫了一眼,能在皇帝身边任职的官员,几乎没有易于之辈,随侍左右的侍从与郎官中,刘德前世比较熟悉的面孔就有两三张,这就证明十几二十年后,这些人混出头的,起码都是两千石级别的重臣了。
至于其他人,也没几个是简单的货色。
譬如说,整个车厢中的十多个侍从官里,起码有七个是赀官体系中出来的。
所谓赀官,就是捐官的一种,大商人和大地主通过像汉室天子捐献一定数额的金钱,获得一个将子弟送到天子身边为郎官历练的资格。
在汉室,尤其是此时,地方豪强与大商人,最喜欢将自己的子侄甚至是嫡子送到皇帝身边历练。
一来增长见识,二来磨砺品性,三则培养能力。
这些商人弟子,通过在宫廷之中数年甚至十数年的磨砺,一旦获准辞官回乡,继承家业,因为有着在皇帝身边做过事的底子,不止是眼光见识能碾压那些同辈人,更有着庞大的官场人脉,不管经商还是当地主,都是可以将家业发扬光大。
甚至于,后来这些赀官弟子中,就出现了桑弘羊那个变态,最后居然执掌了整个汉室的经济大权!
这么想着,刘德就在一个侍从官的引领坐到了他老爹的下首。
刘荣跟刘阏则被安排坐在两侧。
许是太过紧张,刘荣坐下来后有些局促不安,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刘阏也好不到哪里去,坐下来后就只敢低着头,甚至不敢与老爹目光对视。
刘德看了,心中顿时就放心不少了,他先是朝着自己老爹伏拜,然后道:“启禀父皇,皇祖母在前头等着您呢……”
天子刘启点点头,并没有回答,而是先看了看刘德兄弟三人身上穿着的孝服,见到那白色的孝带,天子刘启心中是有些发虚的。
粟姬怎么死的,他心里清楚的很。
当初,惠帝太子在知道自己生母死因后怎么说的,天子刘启心中更是记得无比清楚。
这么想着,天子刘启就缓缓的开口问道:“粟妃下葬几日了?”
“回父皇,母妃已经安息七日了,就葬在您所赐的弋阳墓园之中……”刘德躬身答道,同时,他的眼角神奇般的流下了一行眼泪,他卷起衣袖擦了擦,俯首再拜道:“能得到父皇下问,儿臣以为母妃既是九泉之下,也是欣慰的……”
刘荣听着刘德的话,心里面又有些烦躁了。
只是当着天子刘启的面,他完全不敢动弹。
他只听到刘德用着哽咽的语调上奏着:“儿臣恳请父皇下诏,恩准儿臣在母妃陵前,修建一座思母亭……”
“明明这些话该我这个长子说的啊……”刘荣在心里想着,可他张了张嘴,却连一声声响都不敢发出,只能俯首在车厢的地板上。
“刘德,你的孝心,朕知道了……”天子刘启却是依然淡淡的道:“朕听说,你在粟妃陵前,起了草庐守陵?”
“回父皇是的……”刘德躬身道:“儿子自作主张,请父皇教训!”
“你做的很好!”天子刘启忽然站起来,道。
刘德的话,骗不了他。
刘德与粟姬之间的矛盾,他更是亲眼看到的。
正因为如此,天子刘启的心才在此时一下子就安了。
实在是皇帝的心思,你还真没法子揣摩。
有时候,芝麻大点的小事,你瞒着他,那就是个死!
但有时候,把天捅了个窟窿,他也未必会追究。
此刻的天子刘启满脑子都想着的是当年吕后杀了惠帝宠妃后发生的事情。
说实在的,他还真怕了。
怕刘德三兄弟发觉真相,要找他这个父亲报杀母之仇。
虽然他不怕,但这终究是个隐患。
如今,最有行动力的刘德的表现已经证明他是在演戏。
剩下的两个儿子,刘阏就算知道了,也顶多是个嘴炮,至于刘荣,看他的模样,连嘴炮的想法恐怕都不敢!
正是这样,天子刘启一下子就觉得多日来缠绵于心头的重担瞬间消散于无形。
没有刘德带头,刘荣、刘阏就算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君父有半分怨言!
刘德连忙叩首谢道:“父皇嘉奖,儿臣愧不敢当!”
其实,此时的刘德,心里也发毛啊。
他演戏的这些事情,刘德觉得,他老爹应该知道他在演戏。
那么,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尤其还是他老爹这么敏感多疑的皇帝,在丧母问题上都演戏,那么……
“老爹会不会怀疑我甚至进而联想到我可能以后连他病了都会演戏?”刘德此刻心中真是忐忑不安。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他的老爹做太子的时候,是怎么被先帝嫌弃的?
不就是没去吸先帝背上的脓包吗?
此时,刘德只能在心中叹了口气:“做皇子难,做太子更难啊……”
刘德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假如历史照旧的话,他还得当十四五年太子……
这就意味着他还得当十四五年的太子……
这期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所谓夜长梦多,谁又能保证,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的这个敏感多疑的老爹会一直信任他?
“以后除了巴结和讨好老爹外,我还必须用心经营好东宫的关系……”刘德在心里琢磨着:“还有陈阿娇的婚约,我成了太子之后,这是第一个要办好落实的事情!”
假如他成了太子,而陈阿娇却没有被马上提议为太子妃人选。
刘德用屁股都能猜到刘嫖会怎么做!
这时候,天子法驾缓缓行驶到了窦太后的凤车之前,有宦官来禀报:“陛下……太后请您过去……”
天子刘启立刻对刘德道:“跟朕一起去拜见太后吧……”
说完,天子刘启就看了看跪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刘荣、刘阏,道:“常山王跟河间王也一同随朕来吧……”
“诺……”刘荣这才连忙叩首,站起来。
……………………………………
刘德跟着天子刘启,一同走下銮车。
这时候,看到天子出现,漫山遍野的‘万岁’之声再次响彻天地。
听到民众的欢呼,天子刘启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他拍了拍手,跟在銮车身后的一辆大车的四面车厢被打开,露出了藏在里面的一个大鼎。
见到那个鼎,数十万军民立刻爆发出了更猛烈的欢呼声。
“汉鼎!汉鼎!”
也不知道那个带的头,刹那间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这一个词汇了。
天子刘启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烈了起来。
不说别的,找回九鼎之一的徐州鼎,对他来说,总算是可以将先帝压在他头顶上的阴影稍微吹散一些了,也首次让他看到了超越自己的老爹的可能。
要知道,当年先帝可是穷尽了一切办法想弄到一个宝鼎都不能如愿。
如今,他在位的时候,老天爷就将宝鼎还是象征汉室龙兴之地的徐州鼎奉送给他,这说明什么?
说明老天爷也觉得,他比他老爹强嘛!
这时候,随行的文武大臣与诸侯、博士们也纷纷聚集在一起,跪在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德稍稍瞟了一眼,发现,代王刘登和赵王刘遂跟着来了长安,不止这样,场中还多两个头戴王冠的陌生男子。
“相比,那两个就是胶西王刘卬和城阳王刘喜了……”刘德在心里想着。
早在好几天前,刘德就收到了风声,他走了以后,胶西王刘卬和城阳王刘喜也去河东朝拜了他的老爹。
但是,胶西王刘卬居然敢跟着老爹回长安?
胆子还真挺大的!
不过,刘卬本身就是个有点神经质的人,能做出这个事情倒也不足为奇。
“卿等皆平身……”天子刘启长袖一张,道:“都随朕一起去朝拜太后吧……”
于是,天子刘启率领着上百的文武大臣,朝着窦太后的凤车而去。
朝觐完窦太后后,汉室两宫之主天子与太后就带着文武百官,诸侯贵族,浩浩荡荡的回到了长安城,先将宝鼎放置在北阙城头,供万民朝拜,一时间,整个北阙挤满了凑热闹的围观百姓,人人都争相着想要一睹宝鼎的真容。
只是,北阙城头高三丈,城高墙厚,又有护城河相隔,除非拿个望远镜,否则一般百姓想要看清楚宝鼎的真容,还真是有难度的。
但,长安的百姓却不管这么多。
这么好的八卦机会,要是错过了,今后可就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
当天晚上,天子在宣室殿大宴群臣与诸侯贵族。
刘德敬陪在自己老爹的御座之下,跪坐在薄皇后的身边。
自去河东以来,刘德还没什么机会好好的跟薄皇后说过话,趁着这个机会,倒也是问了安,交谈了两句。
但再多的动作却再也不敢了。
最起码,在明年正月之前,刘德都不宜与薄皇后接触太过紧密,否则,就会给人留下口实!
你得知道,这宫廷内外八卦党们的无孔不入的情报体系和超人的脑补能力。
当初,是谁把惠帝太子的怨怼之言传播的天下皆知,到现在,在长安市井还有着无数个活灵活现的版本的?
又是谁把袁盎跟先帝关于淮南王的奏对内容泄露出去,结果搞得民间出现了‘一尺布尚可缝,兄弟两人不相容’的歌谣的?
不要以为得等到明朝才有出现小说的!
事实是,诸子百家里就有一个派系叫小说家,这些家伙至今还在民间活蹦乱跳的生活着。
他们也最喜欢写这些宫廷秘闻和传说。
想想看汉武故事和三辅杂文是怎么回事,就知道这些家伙的脑补能力到底有多强了!
后世类似金窝藏娇啊汗流浃背啊如芒在背啊这些宫廷秘闻和典故就是这些家伙传播的满天下皆知的。
可偏偏,汉室朝廷对这些家伙还束手无策。
因为先帝有诏命,愚夫俗子别说造谣了,就是骂皇帝,也不能治罪。
只有当官的诽谤皇帝和君上,才能被治罪!
因为还在服孝期间,刘德没让人给他上酒肉,就在自己面前摆了一壶清水,一叠青菜。
他喝了口水,然后百无聊赖的打量着满殿的文武大臣们。
殊不知,他在看着这些文武大臣诸侯的时候这些人也在观察着刘德。
谁叫刘德现在已经几乎是储君,太子了?
如今,朝廷上虽然分成几个派系,但还真没有哪一个派系,拿得出一个反对刘德为储君的理由。
至于大部分诸侯王们,更是觉得刘德很亲切。
为什么?
比起晁错明晃晃的刀子,刘德推恩策,无疑就温柔的多了。
特别是胶西王刘卬。
年初被晁错一刀下去,砍掉了八个县,心都在滴血啊!
虽然刘德提议的推恩策看上去更狠,是要肢解各国。
但是,站在诸侯王尤其是刘卬的立场上就完全不一样了。
首先,推恩策起码在他活着的时候对他没有影响。
其次,即使是推恩了以后,国土还是在他的儿子们手上,没有跑到朝廷手上去。
这区别就很大了!
肉烂在锅里,还是自己家的,但要掉了一块在别人锅里,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太子……”刘卬回头,对跪坐在他身侧的长子,吩咐道:“去给刘德殿下敬酒,与他说说话,你们二人同名同姓,应该有很多话说……”
跪坐于刘卬身后的一个年轻王子轻轻点头,然后,举着一个酒樽,踱着步子,缓步前行,来到了刘德面前,拜道:“臣胶西王世子德叩拜殿下,谨祝殿下千秋万寿!”
说着他就举着酒樽,呈递给刘德。
刘德闻言,低头一看,却将伏拜于他面前的这个年轻王子,长的还是很不错的,英气勃发,气宇轩昂,身材修长,换在后世,十足的男神!
“王兄客气……”刘德连忙起身,对拜道:“母孝在身,愚弟以水代酒,还敬王兄!”
一听来人自报家门,刘德心里就有些恶趣味了。
来的这个胶西王世子,假如刘德没记错的话,两人应该是同名同姓,只是这位比刘德自己年长几岁。
说起来这个‘刘德’比他老爹刘卬那个二货强太多了。
刘德就记得吴楚之乱爆发后,这位屡次向他的父王提出了正确的建议。
譬如,叛乱前主张静观其变,被裹挟后就说,必须要‘破釜沉舟,直趋荥阳’不然‘死无葬身之地’,可惜,齐系四王联军简直就是个渣渣,完全听不进他的意见,在临淄城下撞破了脑袋都没登上过临淄城头半步。
最后,这位胶西王世子眼看无力回天,又劝说他老爹赶紧出海逃难,但可惜还是被拒绝了。终于最后全家自杀……
此刻,见了这个胶西王太子。
刘德感觉自己还是很幸运的。
起码自己老爹还是很可靠的!
两个刘德谈了一会,刘德感觉那位胶西王世子跟他居然在很多方面都聊得来,譬如说,对方也是个数据控,也不喜欢嘴炮,以为实事才是王道。
这时候,宴会渐渐到了高潮之时。
刘德正欲与对方再聊一会,就听到了自己老爹的声音:“刘德,你过来……”
刘德连忙与对方告罪一声,然后趋步向前,跪到了自己的老爹跟前,拜道:“儿臣在……”
天子刘启看了一眼窦太后,得到后者点头才站起身来,举着酒樽,对着满朝文武百官道:“今天,宗室重臣,外戚彻侯,文武百官皆在,朕想着,有件事情宣布一下,与你有关!”
“当初,你生下来后,朕为你取名为德,荀子曰:不知则问,不能则学,虽能必让,是为德也!”整个大殿一下子就安静了,喧哗声与议论声纷纷消失。
谁都知道,一件关乎汉室未来的大事,正在进行时。
刘德连忙叩首道:“父皇嘉恩,儿臣顿首顿首!”
“然,朕皇父太宗孝文皇帝,临终之时有遗命!”天子朗声道:“请遗诏……”
很快就有一位宦官捧着一份帛书匍匐着呈递给天子。
满朝文武百官诸侯贵族甚至宦官侍女全部跪下来,叩首道:“臣等恭闻圣意!”
天子将帛书摊开,宣读道:“朕闻盖古之圣王皆以养生民为要,人主治政,布政以均,则天示之以嘉!朕获保宗庙,以微渺之身托于兆民君王之上,其已二十有三年,赖群臣努力,上下团结,糜有兵革,朕即不敏,常畏过行,以羞先帝之遗德,朕之子孙,见诏自省也。皇次孙刘德,朕常嘉也,有伶俐之才,通便之能,其令,刘德更名为彻,彻者通也,通则达也,达者兼济,小子刘彻,恭听朕言!钦兹!”
天子这诏书一宣读完。
整个宣室殿安静了有好几秒钟。
然后,文武大臣贵族才恭敬的叩首跪拜:“臣等再闻圣意,感激涕零!”
刘德自己却是呆住了。
改名了?
叫刘彻?
什么情况?
什么时候有他的皇祖父的遗诏这种事情的?
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啊!
刘彻,刘彻这可是前世刘彘十六岁加冠后所改的名字啊!
难道说……
刘德想到了一个让他膛目结舌的答案。
为太子改名,先帝肯定有这么一道遗诏在,只是没有指名是谁。
毕竟,你要知道,刘德这些兄弟,尤其是太宗孝文皇帝在世之时的十个兄弟,哪一个的名字将来做了皇帝,都会让天下很为难。
打个比方,刘德的德字,假如不改,将来当了皇帝,道德经啊什么含德的统统要改名避讳。
另外一个,刘荣的荣字,也是个麻烦事。
所以,汉室素来有皇帝自己改名给天下让道的传统,譬如后世的宣帝刘病已就改名刘询,好方便百姓们。
只是这种改名的事情难道不是应该由他的老爹来决定的吗?
怎么就会有一道先帝遗诏?
但不管怎么说,刘德都知道,他现在只要恭恭敬敬的接过遗诏,顿首叩拜。
于是他附身叩拜着,泪流满面的道:“皇祖父圣恩垂怜教训,孙儿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然后就恭恭敬敬的接过诏命。
从这一刻起,刘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刘彻!
听着这个场景,窦太后悄悄的低下头。
先帝确实是留着这么一份遗诏在的。
但是,却并非是指定给某个皇孙的,在名字那一栏是空白留着的。
窦太后现在都还记得,两年前,先帝临终之前跟她说过的话:“汉家以德孝治天下,朕托于亿兆万民之上,略有薄名,朕之后,若有皇孙成器,用此遗诏,以朕之名,懋其哉!使之权势自固,无有废立之疑!”
…………………………………………
刘德哦不刘彻接下遗诏,含泪再三叩首。
此时他心中十分清楚,太宗孝文皇帝在此时意味着什么?
想想南陵铸钱作坊里一听到这六个字就泪流满面,叩首跪拜的老工匠们,看看河东的大阳县,那些虽然饥肠辘辘,但却还是念着汉室的好,没有造反的农民们,再想想即使百余年后,起义的农民军,对其陵墓秋毫无犯的敬重。
就能知道,这份遗诏,分量有多重。
等同于坐实了刘彻是太宗孝文皇帝指定的隔代继承人。
想想看天朝太宗皇帝指定的隔代继承人是个什么情况,基本就能猜到刘彻如今的情况了。
毫不夸张的说一句,刘彻从此地位可谓固若金汤,无人可以撼动,就算他的皇帝老爹也不行!
因为这是太宗孝文皇帝的意思,想要违背的,就是忤逆!
“刘荣前世怎么没有变成刘彻?”刘彻玩味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但也只想了一会,他就自动自觉的躬身退回自己的位子,坐了下去。
刘德双脚刚刚跪坐下来。
马上,朝臣们就开始动了起来。
傻瓜都知道,现在就是建册立大功的时候,再不行动,让储君看到了,说不准还以为自己对储君有意见呢!
于是,御史大夫朝臣,第一个出列朝着天子和太后叩首拜道:“臣晁错,上奏陛下,太后,蚤建太子,以重宗庙,皇子刘彻,淳厚慈仁,可为太子!”
即使晁错觉得已经更名刘彻的皇次子会影响自己将来的一些计划和政策,但此刻,太宗孝文皇帝的遗诏在,谁敢不支持,谁不支持就是反对太宗孝文皇帝,反对太宗孝文皇帝就是反对天子,就是自绝于天下!
桃候刘舍也出列道:“臣早前已向陛下建言,请立皇次子!臣其再建言之!”
就连周亚夫都出列了,拜道:“臣以为御史大夫、桃候所言甚是!”
于是,军方大将,栾布、俪寄、韩颓当纷纷出列拜道:“臣等附议!”
彻侯勋臣们也拜道:“臣等附议……”
齐刷刷的跪下了上百人,这样的壮观场面,在整个汉室历史都不多见。
终于,代王刘登也出列道:“臣刘登谨奏陛下、太后,圣明无过太宗孝文皇帝,请立刘彻为太子!”
代王一出首,这下子,就连梁王刘武也不能再安坐了,只能出列道:“臣刘武谨奏陛下、母后,臣附议代王!”
他要是不出声,那罪责就大了!
一条忤逆先帝遗命的罪名,就能让其吃不消!
于是,紧随刘武之后,赵王刘遂、胶西王刘卬等也出列拜道:“臣等附议!”
刘阏立刻就挽起袖子加入占据,叩首拜道:“父皇,皇祖母,臣阏亦附议,皇兄为人纯孝,慈爱兄弟,当建太子!”
这时候,刘荣再不情愿也只能下场:“儿臣附议……”
这话一出口,刘荣只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刘彻此刻心中有一种血脉偾张的感觉在发酵。
太子啊……
历经千辛万苦,机关算尽,我终于要坐上那个位子了吗?
这亿兆子民,九州万方,从今以后,就是我的子民和国家了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能否有能力将之变成现实呢?
前世小猪尽管各种错误和施政措施都出现了偏差。
但是,天朝上国自其而始,中央帝国之基由其而定,我能做的比他更好更强吗?
种种疑问,萦绕刘彻此刻心间。
最终,刘彻在自己心中爆发出一声怒吼:“我能!”
就让这脚下的热土,因我而骄傲!
让千百世后的人们,传颂我的名字!
用我的刀,用我的剑,为我的犁头去寻找土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