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派谁去,已经用不着再想了。
外戚之中,薄氏外戚自从薄昭死后就没了声响,也没一个带过兵的人。
只能从窦氏外戚里选择。
而窦氏外戚里,就一个窦婴勉强还算成器,有带兵的经历,于是,毫无疑问的,众口一词,皆推窦婴。
刘德在一旁捂嘴轻笑。
他虽没有推选,但实际上宗室外戚这个条件一抛出来,就等于限定了只能选择窦婴……
其实在场的将军们也有不少合适的人选。
将军栾布,先帝之时曾经驻节荥阳,也参与过对匈奴的反击,战功赫赫,是个合适的人选。
曲周候俪寄更是威名赫赫的战克之将,曾协助周勃平定诸吕,当初先帝下诏嘉赏他说:带砺山河,永光休烈,朕命尔惟懋哉!前世,俪寄一将北下,赵王刘遂直接缩进邯郸城中,三月不敢出城,可见其威名。
只是这些人虽然合适,但奈何跟刘德没太大关系。
况且,外姓大将,掌握数十万大军,刘德怎么看都不怎么合适。
这枪杆子,还是得抓在刘家自己手里!
荥阳方面既定,天子刘启只觉得心都安了,只要荥阳方面能压制住齐赵诸侯,甚至进一步收其兵权,那么,汉家的力量就大大增强了,最起码不用担心齐赵在背后捅刀子了
于是他立即将话题转移到了怎么对于吴楚,特别是吴王刘濞的事情上,问道:“诸卿以为,吴王若反,其将如何?”
“启奏陛下……”一位将军出列拜道:“臣与俪将军、栾将军并诸都尉商议之后,臣等愚见,吴王可能有上中下三策!”
刘德认得,这人就是条候周亚夫,现在的中尉,日后的太尉、丞相,绛候周勃之子!
“中尉请说!”天子刘启闻言立刻笑道。
周亚夫站起来禀报道:“臣等愚见,吴王上策乃是趁我汉家大军未集,循江淮而上,兵临淮南、长沙,入武关,凿通其与齐赵的联系,如此大事将坏,天下将难以收拾!”
天子刘启走到地图前,一看,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了,若吴王果然采取此战略,整个长江以南瞬间不为汉有,而且更麻烦的是,吴兵进逼淮南,必然使得淮南、衡山、庐江三国不稳,若此三国落入吴王之手,吴王最大的软肋,补给线过长就没有了,这样一来,就算汉室能打赢,最后也必然是惨胜,到时候匈奴肯定要跳出来摘桃子了,而稍有不慎,变成拉锯战,那就又是一次楚汉争霸……
周亚夫看到天子脸色不怎么好,忙道:“陛下勿惊,臣等以为吴王必不取此策!”
“何也?”天子刘启问道。
“吴王今年已经六十有二,他若反叛,其心必急,用此策,三年难分胜负,故其必不取!”周亚夫自信十足的道。
周亚夫继续道:“至于中策则是,起兵之后,过城邑而不下,直疾去,以兵贵神速,直趋雒阳武库,食敖仓粮,阻山河之险,吴王虽未入关,然天下人心已散,胜负再难料!”
这个中策比上策更让刘启难以接受,倘若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情,他这个天子就算最后能打赢吴王,又能得到什么?
雒阳都丢了,武库也被人占据了,他这个天子恐怕就要去太庙告罪了!
到这个时候,天子刘启终于从先前一厢情愿的幻想中清醒了过来。
军国大事,兵凶战危,岂是他自己跟晁错两个人一厢情愿就可以得出结果的?
周亚夫连忙又道:“陛下勿忧,吴王多半也不肯用此策!何也?其年岁也高,安敢冒此风险?况且臣等也有谋算,趟吴王果真如此,臣与诸将军帅轻骑南下,截其粮道,断其后援,使之陷入孤军奋战,必可令其死无葬身之地!”
天子刘启这才脸色稍稍好转,点头道:“卿果真孙武再世!”
“至于下策……”周亚夫看着地图道:“出会稽,合楚兵,过梁棘壁,直趋函谷,一战而定天下,若吴王如此,取死之道而已!”
“梁国兵多将广,梁王陛下骨肉兄弟,城坚墙高,岂是轻易能下?”周亚夫自信十足的拜道:“届时,臣等率军南下,择机击其软肋,一月可定吴楚!”
刘德在一旁听着,也不得不感叹,周亚夫在军事上的才华,果然是无人能及。
听他分析局势,活灵活现,宛如将吴楚可能的行动步骤和进军路线摆在了眼前。
当然,这些未必是周亚夫一人想出来的。
栾布、俪寄、韩颓当、程不识、李广,都可能参与了讨论,应该算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而事实也证明了周亚夫的猜测,后来吴王刘濞果然即不循江淮而上,也不用轻兵突袭雒阳,而是一头撞上了梁国这个刺猬,撞的头破血流,随后被周亚夫截断粮道,数十万大军,一夜之间做鸟兽散。
声势浩大的吴楚之乱,三个月就完全平定,汉家天子统一宇内,诸侯权柄大消,从此再无太大的内患,能安心发展军事,潜心种田,准备与匈奴的决战!
只是,这些都是被动的应对方案,是建立在吴王刘濞出了他的老巢,倾巢而出的预判下的。
天子刘启想了想问道:“若朕命尔等主动出击,攻袭吴楚,卿可有预算?”
周亚夫闻言,立刻跪下来道:“不可!陛下,吴王经营吴地四十二年,我等若贸然攻打,必然引起吴国上下同仇敌忾,非一时半刻所能解决,若迁延日长,天下动荡,难以收拾!”
“况且,臣等以为,吴王若反,肯定会出吴国,寻机北上,我汉家自可以逸待劳……”
“哦……”天子刘启想了想,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他其实在军事上就是个门外汉,了解的不过是些粗浅的常识,真要涉及到这种天下战略,攻守选择,他的才能就相形见拙了。
但他是个非常善于用人和懂的用人的君王,于是,他道:“就依卿之见,诸将回去以后,都去准备吧,粮草、军械俱都备齐!”
“诺!”诸将全部跪地拜道:“谨奉君命!”
这时候,一个宦官行色匆匆的走进殿中,来到天子身边,在天子耳畔低语几声,天子刘启的脸色瞬间大变。
“陛下何事如此?”丞相申屠嘉问道。
“朕收到消息……”天子刘启神色黯然的道:“河东郡守周阳由急报,河东发现了蝗虫,已有一县受灾!”
群臣顿时哗然!
蝗虫,在这个时代就是天大的灾害!是农民挥之不去的噩梦!
而河东郡,是汉家的粮仓,关中漕粮九成是河东贡献。
如今河东郡受灾,那么今年河东的秋收十之八九是打了水漂了!
更麻烦的是,蝗灾与彗星一般,都是代表着上苍对人君的警告。一如河图洛书,凤凰来仪。
在蝗灾之前,不管天子刘启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对丞相申屠嘉道:“朕欲斋戒沐浴,祈祷上苍的怜悯,这几日朝政就请丞相代为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