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刘彻与刘阏,就在这户地主家里留宿。
主人家非常热情,甚至热情的都有些过分了。
又是杀鸡,又是宰羊,更将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安排到刘彻刘阏身边伺候。
打着的是什么主意,刘彻心知肚明。
当今之世,论起民风开放,比之后世也是不遑多让。
譬如,刘彻的那位弟弟刘胜,在历史上就是一头十足的播种机,单单是被记录在宗室名单里的儿子就有一百二十个,其他私生子私生女,更是数都数不清楚。
而刘胜战绩能如此彪悍,民间竞相攀附和献女甚至献妻的地主士绅,至少占了一半功劳。
对贵族自荐枕席,是民间根深蒂固的传统。
前世时,刘彻在河间国也遇到过类似现在这样的情况。
只是如今,他是太子,自然不可能胡来。
太子与女人滚床单,每滚一次,都是被记录在案的……
譬如当年刘邦马尿喝多了,在宫里的洗漱房里强上了一个侍女,结果居然出现了致命一击,然后就有了先帝……
又如,淮南王刘长怎么来的?
他老妈当年是赵王张敖的后宫一员,被张敖献给刘邦……
是以,类似后世还猪那样的剧情,在封建王朝,其实根本不可能出现……
皇帝或者太子,每临幸一个女子,那个女子立刻就会被备案,然后,一大堆的宦官侍女,日夜监视,龙子龙孙,不可能有流落民间的任何可能!
刘彻可不想,因为为了一时欢愉,结果,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家外戚——虽然,这家的两个女儿,仅以外貌来说,可算得上小家碧玉了。
倒是刘阏,年少慕艾,又没什么负担,对着两个娇羞可人,还非常主动的少女,完全没有抵抗力,很快,就被这对姐妹花给攻陷了。
若不是刘彻在旁边,恐怕,他们就要成就好事了。
刘彻看着,也没说什么话。
毕竟,刘阏已经成年了,不是三岁孩子,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不能碰,他心里要有数。
再者说,这事情就是周瑜打黄盖。
这种郎情妾意,然后苟合在一起的事情,在如今的天下,正常的很!
因此,刘彻索性就找了个借口,带着随从出门,在这小村子里晃悠了起来。
村子不大,临河而建,大概拢共也就几十户人家的模样。
此时,夕阳西下,余晖映着村前潺潺流动的河水,碧波粼粼,几只鸡鸭在村口噗嗤着翅膀觅食。
光着屁股蛋子的熊孩子们,则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破破烂烂的蹴鞠,在村子的小道上相互嬉戏。
“田园风光果然不凡!”刘彻笑了一声,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婴儿。
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本应在襁褓中享受父母的怜爱,家庭的温暖,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的婴儿。
此刻,他却被一个男子,粗暴的抱着,径直往河边走去。
在那男子身后的院子里,阵阵嚎哭不断传出。
刘彻耳朵比较尖,听了以后,顿时火冒三丈,立刻对左右道:“拿下!”
一直跟在刘彻身后的随行卫兵,立刻领命,狂奔过去,抽出随身携带的刀剑,很快,就将那个怀抱着婴儿的男子押了回来。
“跪下!”两个卫兵严厉的呵斥着那个男子,强行将他扭着跪下来。
“把婴儿抱来……”刘彻低头看了看那个刚刚出生的小生命,毫无疑问,这个小生命降世的时间,绝对不长,他眼睛都没有睁开,肚脐上的脐带没有被完全剪断。
他身上没有包裹任何衣服,在这二月的天气下,冻的哇哇大哭。
方才正是他的哭号声,让刘彻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得到命令的随从立刻脱下自己身上的一件外衣,小心翼翼的将那个婴儿包裹起来,然后呈递到刘彻手上。
说来也奇怪,这婴儿一到刘彻手上,立刻就不哭了。
“说吧,为何不举?”刘彻看着那个被卫兵架着,强行按在他面前的男人,问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又何故一定要溺死这孩子?”
溺婴,毫无疑问,是当今天下,最大最大的一个陋习!
此时,民间百姓愚昧,各种封建思想和奇奇怪怪的说法,流行于世。
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甚至连相信它们的人也搞不清楚的封建思想以及邪说,民间溺婴现象非常普遍,甚至盛行一时!
大名鼎鼎的孟尝君,幼年就险些被自己老爹溺死,理由只有一个,他是五月初五出生的,长大了要杀爹杀娘……
另外,正月和五月出生的婴儿,也是凶多吉少。
女婴更是重灾区!
刘彻前世为河间王时,也曾大力整顿,欲要移风易俗。
但奈何收效甚微。
老百姓愚昧无知,笃信邪说,口水说干了,也未必有人听。
因此,早在前世,刘彻就明白了,要移风易俗,禁绝民间产子不举,弃婴乃至于溺婴,用文明的手段,根本行不通。
只能用严刑酷法,震慑民众,再辅以广泛的宣传,破除那些正月、五月出生的孩子,长大了要杀爹杀娘的歪理邪说以及恶俗。
只是奈何,他前世只是个笼中鸟,根本不可能推动此事。
现在,他是太子,自然有能力也有责任更有义务,要禁绝此事,使今天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
这时候,村子里的人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纷纷围了过来。
刘彻的随从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立刻就将围住刘彻,将刘彻保护在圈内。
刘彻却挥挥手,抱着那个在他怀里安然入睡的婴儿,盯着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问道:“现在乃是二月,非正月更非五月,汝好狠的心,即生下来,何故不举?”
实际上,刘彻也搞不懂,这民间乱七八糟的风俗避讳。
一地有一地的规矩。
譬如前世,河间国那帮笨蛋居然认为四月初四生下来的孩子,都应该溺死,理由是反正养不大,在河间的方言里,四与死,很是类似……
一边说,刘彻一边注意打量了一下跪在他脚下的那个男子。
他大概二十七八的模样,身材倒还算健壮,身上的衣服,虽然都是粗麻布,有着补丁,但也没到那种破破烂烂的地步。
因此,经济原因导致杀子这个因素基本可以排除了,
再看这个婴儿,下面带把是个男孩,重男轻女,不愿意养女儿这一条也可以排除了。
那就只剩下其他原因了。
这个男子,此刻却是慌张无比。
本来,生子不举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是悄悄的办的。
他本来也是打算好了,悄悄的丢到河里溺死,然后挖个坑埋了。
哪成想,居然被人抓了现行,而且,这抓现行的人,还是一看就是高高在上的那种大人物。
这可如何是好?
“无故不举,孛逆人伦,拉去见官罢!”刘彻挥挥手命令道。
刘彻自己很清楚,倘若没有原因,那个当父母会愿意狠心溺死自己的骨肉?
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与其跟他在这里磨时间,还不如拿官府出来恐吓。
老百姓总是惧怕官府的!
果然,那男子一听官府两个字,顿时吓尿了,立刻道:“贵人,贵人,我说,我说……”
听着他的讲述,刘彻的心却沸腾了起来了。
那是要杀人的预兆!
说老实话,刘彻活了三辈子,见过因为迷信溺死自己的亲生骨肉的,也见过为了长子什么的将来不至于被弟弟抢了家产而溺死婴儿的,更见过因为负担不起养不起,眼泪弃婴的,甚至重男轻女,溺死女婴,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然而,这个男子溺死自己的儿子的理由,却让刘彻勃然大怒。
“我见过无耻的人,也见过卑鄙的人,我见过坏人,见过杀人魔王,但我从未想过,这个世界,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刘彻心里叹着气,对眼前的这个因恐惧而发抖的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溺婴的理由只有一个——这乡亭的廧夫是二月出生的,也不知道他从哪个江湖术士哪里听说了一套鬼门道。
居然放出话来,不许越马亭的百姓生养二月所生的孩子。
若有违抗,那最重最危险的徭役,就会落在违抗者的身上。
百姓为此苦不堪言,为了活下去,他们不得不听令而行。
“那个廧夫叫什么?”刘彻冷笑着问道。
廧夫?
区区一百石的小吏,若是在长安城里,连个蝼蚁都不算。
但在这新丰县的农村,却是毫无疑问的巨无霸。
原因很简单,汉室制度,廧夫掌管一乡的赋税徭役,职责大抵相当于后世的地方税务局局长。
凡是乡中各亭的赋税徭役,俱是廧夫一人说了算。
这样重要的职位,当然是县令的心腹才得以出任的。
以刘彻所知,在关中,除了一些关键的战略要地以及皇室园林附近的地区外,其他地方的廧夫、游缴一类的小吏,都是由县令亲自挑选,任命的。
换句话说,这新丰令,即便不知情,也有渎职之罪。
“安融安廧夫……”有围观群众悄声回答着。
“好……好……好……”刘彻冷笑着,看来,这关中的官僚们是安逸的太久了,以至于都忘记了他们的职责。
要知道,这可是关中,京畿啊!
天子脚下,却爆出一个廧夫以一己之私欲,残害百姓,迫百姓不举子。
这事情要是踢到朝堂上。
廷尉、御史大夫甚至丞相都要鞠躬下台。
内史首当其冲,一杯毒酒是免不了!
至于负责监管新丰的御史以及内史衙门负责此地的官员还有整个新丰县上上下下的官僚,统统都要掉脑袋。
至于那个廧夫,磔刑都算是便宜他了!
只是,这样做的话,会不会有点玩的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