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罚不像渡劫或打架,天道的惩罚从来不会给你逃避的机会。伤的轻还好些,养个几年就回来了,若犯的错大了,罚的重了,直接削去神格灰飞烟灭,遗言都没机会留。
白雾“……”
陈鱼斜眼看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神主,规矩都忘了,你是嫌命长?”
这事儿确实是白雾有些理亏,让他说几句也正常。但这人嘴巴太毒了,她一句都受不了。
于是白雾也起身。
“要不,你行你来做?你来培养下一任神主?”
陈鱼噎了一下,面色有些难看。神主只她一人,他自然是没资格去培养下一任神主。
“你还敢犟嘴?”
从来没人敢跟他犟嘴!
见他真生气了,她又坐下来。
“我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了,谁不怕疼,我还能诚心去伤个凡人,看看天道给不给我脸,会不会罚我?”
陈鱼看看白雾,自有了将要羽化的征兆,她的神力就开始渐渐衰退,受了伤也不太容易好,天罚的伤更是需要时间将养。她这么多年规规矩矩守护三界,第一次下了凡间就受了天罚,她当自己还是壮年,神力破天满不在乎?他是心里生气,又气她犟嘴。
“你还委屈上了?”
哎,这真不怪她,当时那么多傀儡,属实没注意有凡人混在其中,不小心误伤了。话说到此处,白雾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你可了解下界的蛊虫?”
见白雾把话题引开,陈鱼也不能太过计较,总不能真放着神主不管了。于是他忍着脾气,也坐下来。
“雕虫小技。”
见他这么说,白雾耐着性子又问。
“尘弦你知道吗?能解吗?”
陈鱼瞥她一眼,上下打量。
“你中了?”
白雾摇头。“不是我。”
陈鱼一声冷哼。
“那都是废物才会中的东西。”
白雾:“……”
求人的时候吧,面子可以搁一搁,于是白雾又道:“能不能解?”
陈鱼长眸眯了起来。
“你在侮辱我?跟谁学的?这种东西配让我来解?”
白雾:“……”
她就是想明确得到一个回答,很过分吗?她捏着杯子耐着性子。
“陈鱼仙官何其厉害,蛊虫这种东西肯定是能解的。”
听了白雾的话,陈鱼长眉一挑。
“我可没这么说。”
白雾:“……”
这是人吗?嘴毒成这样子,他算个人?
白雾不语,陈鱼抚了抚袖子。靠看在白雾难得夸了他一句的份儿上,解释一下。
“我能不能解蛊虫对你来说没什么意义,以我猜测,是有凡人中了蛊,你才来问的。凡人上不得天界,我更不会为了一个凡人下界施救。所以我解不解的了尘弦,有什么关系吗?”
他说的是实话,江月确实上不得天界,陈鱼这个性子也不会下界去救一个凡人。
于是白雾想了一个法子。
“你可以把如何解蛊告诉我,我去解,不麻烦你。”
陈鱼以一种轻蔑的眼神看着她。
“就你?打架或许你行,救人你还是省省吧,你以为银针与银枪耍起来一样呢?”
“那你给我指个法子,总不会除了你就没人治得了蛊虫。”
“有倒是有。”
这话就还算是句人话。
于是白雾问:“哪里,谁?”
陈鱼轻笑了一声。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白雾:“……”
砰锝一声,她徒手就把杯子捏碎了。
现在知道为什么她不喜欢来青鱼殿了吧?为什么她每次到了看诊的时间都是能拖就拖了吧?
如果不是有事相求,她才不愿意在这听他冷嘲热讽!
陈鱼很淡定,只淡淡瞥了一眼。
“一个凡人对你很重要?值得你生气,值得你碎我一套茶具?”
“碎你一套茶具怎么了,你再阴阳怪气我掀了你的青鱼殿你又能怎么样。”
陈鱼舒袖,好整以暇。
“神主要拿我青鱼殿练手也无不可,我能如何,不过还请神主日后修缮签批之时,利索一点。”
白雾:“……”
想来想去,这样也不是办法。每次都被陈鱼气的够呛,下次还是要来。算了,还是留点面子。
于是白雾深吸一口气。
“真不给?”
陈鱼道:“凡人自有凡人的命数,该他几时死,就得几时。你忘了神不可改变凡人的宿命?这个凡人有多特别?改了凡人的命数就得受天罚,天罚过后你还能活多久?为了一个凡人值得吗?下一任神主还没着落你想撒手?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
白雾认真想了想。
“我可以两全其美,不受天罚。”
陈鱼一挑眉。
“怎么,你想收他?”
收了江月为徒,通灵信昭告天下。作为神主继承人,陈鱼就得救他。但此后修行学习,若是成了,自然天柱有名,继任神主之位。若不成,渡劫失败灰飞烟灭,身形俱散。
这是拿轮回做一场豪赌。
白雾一时也没回答。两个人能不能成一场师徒缘分,她自己说了不算数。江月愿不愿意从她肩上接过重担,她也没办法决定。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陈鱼哼了一声。
“犹犹豫豫,优柔寡断。天界仙家几千?哪一个不比凡人强,让你随便挑你都不肯,偏生要下界去寻。嘁,我给你看看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白雾难得不与他计较了,正经坐好,双目一闭。
“开始吧。”
每隔一段时间,陈鱼就需要对白雾进行治疗。疏通她体内的灵脉,再辅以灵气与丹药滋养。叮嘱她少受些伤,保证她最好的状态,多活些时日。连魔域每次的例行巡回都让琼樱一个人去,也仅此二人清楚白雾的身体状况。
白雾不愿再谈这件事。
陈鱼说她:“想太多是病,但这病我治不了,你自己看着办。”
终究她是神主,她的身体是她自己的。旁人只能劝阻,始终是左右不了她的决定,这道理大家都懂。
治疗结束,陈鱼又给了白雾一瓶丹药,说是补气益血,其实就是他炼出来的那些不明功效的东西。半成不成的,扔了浪费,用了不放心,就全都给她带着。
离开青鱼殿,白雾又下了凡间。
江月一直没找她,天上不到一个时辰,凡间怕是已近一月。江月始终没有用小人参和白雾联系,也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白雾觉得他应该是过的好的,又觉得他那样的性子,就算过的不好也不会同她讲自己的委屈。
掐指算出他在哪里,白雾就赶了过去。
尘弦一月蛊动一次,算算此时差不多要到时间,她必须快一点。
第16章
此时已入冬,今年的雪比往年都要早一些。银白世界的黄昏,有高楼华灯初上,成为银白昏暗里的一串橘光。
白雾踩着薄雪在街上一家赌坊门口找到了江月与江南松。当她看到江月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觉得有点沉,沉的有点疼。
白雾想都没想,弹指便凝滞时空。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赌坊里的喧嚣,街上的热闹,面摊上飘起的蒸汽,天空零星的雪花,还有那些快要落在江月身上的拳头。
她推开几个围观的人走过去,把江月从地上抱起来,他身上青紫颇多,都是被殴打的结果。而江南松手里握着钱袋就站在他旁边,以一种心疼又无奈的表情冷眼旁观。
白雾的指尖落在江月额头上,他从凝滞时空中脱离,他的身体本能的一抖想要蜷缩起来保护自己。睁眼却看到了梦里出现过多次的人,自己就在她怀里。
白雾拿手擦掉江月脸上的脏东西,拉起他的手吹了吹。
“疼吗?”
仿佛熬了许久终于等来黎明,江月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呆呆的看着白雾,他大大的眼睛里都是白雾微笑的脸。
“姐姐,你……回来了。”
白雾看着他,很认真的又问了一遍。
“疼吗?”
江月缓缓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他惯于隐忍,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他也没说过那个字。他动了动口舌,尝试了好几下,才又轻又慢又小声的说了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