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宓月最擅长透过现象看本质,在这一年的相处与接触中,看出了许多深层次的东西。
王明芬时不时对她透露的羡慕与向往,虽然藏得极深,但宓月还是察觉到了王明芬的内心深处,亦有一颗不甘平凡的心。只不过,在从小严苛的教养下,她离经叛道的灵魂一直被理智和教条给束缚住了。
越是被压制、被束缚的人,一旦天性激发出来,将会散发着火一般的热情。
这就是为何,宓月选择找的第二个人是王明芬。
约了王明芬后,三个少女又去寻了李广樱、白燕等少女,一圈之后,一行二十多位姑娘来到了义恩侯府,一个个满怀期待地往后院走。
魏紫与姚黄已把骑装从绣房取了出来,一一对应地送给少女们。
每一件骑装的尺寸都不一样,颜色也各式各样,少女们拿上手后马上去内室换上了。
“哇,正好合身!”江渝抚摸着身上的衣服,高兴地拉着宓月直叫:“阿月,这衣服怎么能做得如此合身?简直像是为我量身订做的。”
“就是为你量身订做的。”宓月拿了玉梳过来,取下江渝头上的发饰,给她束了一个简便的发髻。“上次做舞衣的时候,绣房那儿留了你们的尺寸。”
虽然这一年来,少女们都有长高些许,但大家时常见面,长高了多少,长胖了多少,只要留意,都会有个数。
王明芬来到义恩侯府后,心情看上去似乎平静了许多。
然而当她换上这一身火红色的骑装之后,灵魂也仿佛如火一般炽热地燃烧着。
她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在魏紫的一双巧手下,那利落的发髻成型时,她感受到了她的心脏在猛烈地跳动着。
她轻轻地捂着胸口,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目光渐渐地火热。
就让她任性一次吧,任性地笑,任性地哭,任性地做一次自己。
她不敢想跟宓月那样活得精彩,但她想在出阁前,过几天精彩的生活。
那如死井般波澜不动的生活已经压抑了她太久,她需要一份热情让自己感受到鲜活的滋味。
王明芬轻轻地摸着身上的衣服,骑装穿在了她的身上,却解开了她的束缚。
少女们都换好装之后,宓月一拍手,说:“走,我带大家去骑马。”
少女们都被宓月的安排给惊了一下,“阿月,你给我们做衣服,又带我们去骑马,今天是什么日子?”
宓月先卖了一个关子,说:“去了庄子之后,我再告诉你们。”
少女们知道宓月不会让她们失望的,认识宓月这么久了,每次宓月带给她们的,都是意外的惊喜。
乘着马车,少女们来到了六安庄,六安庄上已经安排好了马匹。
宓月上马之后,就带着少女们骑马在平坦的道路上奔驰。
一开始,少女们还有些拘束,也有些马术不好的姑娘慢吞吞地骑着。
然而看到宓月在马上的潇洒身影,再看到江渝有模学样地跟在宓月身后奔驰,然后又看到平时最为稳重的王明芬竟然马术好极了,一会儿就追上了江渝,与宓月并骑而跑。
驾――
王明芬一鞭打在马后,冲上去与宓月赛跑。
宓月秀眉一扬,双腿一夹马肚,纵马狂奔,很快就把王明芬甩在后面。
王明芬激起了好胜心,再次快马加鞭,紧追不舍。
两个少女的赛马激起了后头少女们的斗志。
十几岁的姑娘,正是浪漫好胜的年纪,也正是对一切事情都满怀激情的年纪,当一个个策马狂奔之时,她们内心深处的激情也被释放了出来。
长道上,马蹄的奔腾声,少女们放肆张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谱出一曲青春的乐曲。
当马回到六安庄时,少女们都累了,不仅骑马骑累了,也笑累了。但她们的心情,脸上的笑容,是从所未有的灿烂。
“阿月,你今天怎么想着带我们来骑马?”白燕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后,问道。
宓月从马上翻身下来,目光从少女们青春和美丽的脸上一一看去,“为了救你们。”
“嗯?”众少女满怀不解,齐齐看着宓月。
“荆国即使入侵楚国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见少女们点头,宓月问道:“你们可知道,国破家亡,最可怜的是什么人?”
最可怜的是什么人?
自然是跑不动的老弱妇孺了。
不,应该来说,最可怜的是女人。
老弱之人遇到敌军,最多不过被一刀砍死。而女人,若是落在了敌军手上,将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悲惨一生不说,还落得名声败坏,任人唾骂。
在宓月问出这一句话时,少女们一个个都沉默了。
宓月看着这些娇花一样的少女,原本她们应该生活在闺阁里,无忧无虑。然后等到出阁了,相夫教子,平淡,但是能安安平平地过完这一生。
但是,战争即将到来。战火烧毁的,不仅是城楼,还烧掉了少女们的蔽护,从此,这些美丽又柔弱的女子将会面临可怕的战火与敌人。
“姐妹们,你知不知道,楚国上下,士气低迷。百姓不想守国,贵族不想抵抗,男人们不愿意战争,整个国家,虽未起战,但人心已亡。”宓月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声问:“男人不愿意出战,谁来保护国家?国家没有人守护了,将会灭亡,如果国灭家亡,我们女人该怎么办?”
男人靠不住了,女人该怎么办?
少女们美丽的脸上布满了绝望。
荆国宣战之后,朝上一片哀嚎之声,各家府上,亦是笼罩着浓郁的阴霾。
男人一个个都心生惧意,未战先怯,哪天荆军攻入王城,没有了守护的她们,将会面临什么?
这是一个荒乱的年代,战争无处不在。
战争之中的女人是什么下场,即使家人不会细说,她们又怎么会一无所知?
王明芬唇边浮起苍白的苦笑。
她熟读史书,如何不知道,战争兴起,最先遭难的必是女子。多少国亡之后,女子沦为货物,任由人买卖作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