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胆敢这样斥骂新帝,项上人头早就不保了,但这是姜言惜骂的,新帝只是冷笑一声:“继续骂。”
姜言惜闭上眼,不看他,声音里尽是自嘲:“我在皇宫里,不过是个笑柄,陛下便是养只金丝雀,也比跟我耗着有意思的多。太后娘娘容不下我,皇后娘娘容不下我,大长公主也容不下我,人人都道是我用尽了狐媚手段,勾着陛下……”
“何人胆敢这般妄议,朕命人拔了他的舌!”新帝满身戾气道。
樊盛年轻薄了她,他杀了樊盛年,朝堂不稳,太后和大长公主得知一切缘由是因她而起,自然对她没好脸色。
他还得用樊家,为了稳住樊家,只能先封樊家的女儿为皇贵妃。
樊盛年是被皇后用计使人带过去的,皇后如今有身孕,有太后和大长公主护着,他动不得皇后,但樊家得知了内幕,如今正跟皇后外戚斗法。
樊家的权利是他自己赋予的,他随时可以收回来,樊家若是能趁机绊倒皇后外戚,他今后在朝堂上便不会再受外戚钳制。
新帝缓和了语气:“朕已经杀了樊盛年……”
姜言惜冷笑着打断他的话:“陛下是真不知害我的人是谁么?”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许久之后,新帝道:“等皇后生下龙嗣,朕便废后。”
“龙嗣”二字落入姜言惜耳中,她瞳孔瑟缩了一下,手无意识揪住了身下的锦被,浑身都透着一股冷意,却还笑着对新帝道:“原来皇后娘娘有喜了,当恭喜陛下才是。”
新帝面色有些许难堪,他手落在姜言惜腹部:“朕一直想跟你有个孩子……”
姜言惜躲开了他的手,像小兽一样拱起背脊,拒绝他的触碰。
“陛下,英国公还在御书房等您议事。”候在外边的总管太监眼瞧着就快过了时辰,犹豫再三,还是出声了。
新帝闭了闭眼,对姜言惜道:“朕先去处理政务,晚些再来看你,你好好用膳,若想见你父亲,叫人通传便是了。”
新帝走出大殿后,狠戾吩咐禁军统领:“加派人手前往西州,必须把姜家嫡女的人头给朕带回来!”
等辽南王手中没了这张底牌,他有的是法子对付辽南王!
西州。
福喜端着一盘小蛋挞进了封朔的书房:“这是请隔壁姜家姑娘来府上教厨娘时做的。”
封朔看着手中的公文目不斜视:“放下吧。”
福喜将那摆在白玉小碗中的蛋挞放到了封朔案边上,躬身退下时又道:“听明檀院的下人说,太皇太妃用这道点心时多用了半块,想来也是喜欢得紧。”
封朔眸子里有了些许光彩:“让厨房的人这几天给母妃多做些备着。”
福喜应是。
封朔看了一眼这做工别致的糕点,没动,问邢尧:“让你安排人暗中保护姜家嫡女,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邢尧道:“属下已派了人严密监视着都护府大街,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发现的。”
封朔沉吟片刻,吩咐道:“还是派人贴身保护稳妥些,她开店兴许会招帮厨,你下去安排一下。”
邢尧领命退下后,封朔想着姜言意和京城的事,注意到放在案边的蛋挞,这才拿起浅尝了一口,入口比想象之中更香甜些,奶香之中混着蛋香,里层软嫩,外壳酥脆,有些像千层酥,口感丰富。
封朔毫不犹豫解决了余下的三个蛋挞。
手上的公文突然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出了书房,又往西跨院那边去。
到了西跨院凉亭处,封朔习惯性地抱臂靠着亭柱站着,凛冽的凤目半垂,下颚线精致又清冷。
微风轻轻浮动他绣着赤金色暗红的衣摆,手上的玄铁护腕在太阳底下折射出粼粼光泽。
被鲜血浸红的纱布干了晕开一圈淡淡的黄色,依然缠绕在他掌心,风吹过的时候,带起一阵酥酥的痒意,好似那天她帮他包扎伤口时,不经意触碰到他掌心的柔嫩指尖。
封朔下意识地合拢五指想抓住什么,等掌心的伤口被挤压生出几分痛意,他迷惘的眸子才一瞬间清明了起来。
封朔微微偏过头看院角那棵石榴树,目光散落出去很远,他喜欢待在这里。
一墙之隔,对面院子里的任何声音都能清晰传入他耳中。
他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开始记挂一个人的,一开始,他觉得她是细作,在意她的一举一动仿佛理所当然。
后来,他发现她是他的味觉,烦心时总想往她身边凑,为了能感知五味似乎也没什么。
但有些东西,是一早就落在心间的种子,稍沾雨露便会催更发芽,像野草一样疯长。
太阳西斜,他背靠亭柱,精致的面容一半在日光里,一半隐匿在阴影中,狭长的凤目眼尾上挑,他轻轻吐出几个字:“姜言意。”
上午因为不合时宜叫了几声“窈窕淑女”的鹦鹉正被关在一旁的鸟笼里面壁思过。
它歪了好几次脑袋,拿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小心翼翼盯着封朔,只不过因为眼睛外边覆着一圈白眼影,瞧着格外沙雕。
鹦鹉用尖红的大鸟喙啄了两下空荡荡的食槽,又盯了封朔好几眼,发现对方丝毫没有注意到它空了一下午的食槽。
猛然听见封朔说话,为了一口吃的,它还是放下了尊严,努力学舌讨好狗逼主人:“姜言意!”
几乎是瞬间,封朔的手就捏住了鹦鹉的的脖子。
鹦鹉瞪圆了一双眼,瞬间禁声。
第42章 (捉虫) 开店当天遇上砸……
姜言意回去后瞧着自家院子里那株红透了的辣椒, 想到马上就可以育苗了,坐在小马扎上支着手托着腮傻乐不停。
辣椒籽拿去育苗,剩下的辣椒壳儿可以当作料, 这点辣椒做红汤火锅是不可能的了, 但麻婆豆腐、剁椒鱼头、水煮肉片、辣子鸡丁……随便一道川菜,姜言意光是想想都能流口水。
秋葵见她一直神游天外, 有些担忧地上前摸了摸姜言意的额头:“花花,你怎么老盯着这株番椒傻笑啊?”
此时就在隔壁院子的封朔, 刚面色阴沉一把揪住胡乱学舌的了鹦鹉, 听见“番椒”二字, 不由得继续凝神细听那边院落的动静。
鹦鹉用两只爪子扒拉着封朔的手, 本就圆溜的一双眼在此时瞧着更圆了几分,仿佛是把“害怕”两个字写在了鸟脸上的。
“花花你早上不是才给番椒浇过水吗, 怎么这会儿又浇水了?”
“我心里高兴。”
“不枉花花你这般上心,番椒长得真好……”
她照料那盆番椒很是上心?
封朔嘴角不自觉往上扬了扬。
鹦鹉记住了那道含着笑意的轻柔女声,对它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因为这狗逼主人一听见那道女声, 捏着自己柔弱身躯的力道就小了不少。
它现在不想吃饭了,它只想回自己的鸟笼里继续关禁闭。
但是狗逼主人带着它翻上了凉亭顶。
凉亭所建之处地势颇高, 封朔站在凉亭顶上, 正好能看见院墙那边的情况。
只见姜言意半蹲在栽种番椒的花圃处, 格外怜爱地轻抚每一个番椒。而那番椒, 也早已从他送给她时的青红变成了大红, 显然是一直被精心照料着的。
他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泛起了一圈圈浅浅的涟漪。
番椒虽珍贵, 但她好歹是世家女,不至于被这么一盆花草就迷住眼。
封朔坐在亭子顶上,一腿屈膝, 一腿落在亭檐外,握着鹦鹉的手轻搁在自己半曲起的膝头,被浅风吹乱了的碎发散落在额前,微微遮住了那双狭长而清冽的凤目。
他呢喃一般道:“其实你对本王也是有意的吧?”
然而……
下一刻,就见姜言意笑容满面地把番椒植株上红彤彤的果子全薅了下来,还扭头对秋葵道:“盼了这么久,可把它给盼红了,晚上炒了它做好吃的。”
封朔刚勾起的唇角就这么僵住。
偏偏手上的蠢鹦鹉还在这时候抖机灵学他方才的话:“其实你对本王也是有意的吧?”
封朔:“……”
他决定今晚加餐,让府上的厨子做道清炖鹦鹉汤。
当晚,姜言意摘下辣椒后剔出辣椒籽,把辣椒籽铺在筲箕里放檐下风干。她用两个辣椒做炒了一盘鱼香肉丝,剩下的打算晒干了碾成辣椒面。
用饭的时候,秋葵眼巴巴看着一整盘肉丝,一双眼都快盯成斗鸡眼了,还是没找到一片鱼肉。
姜言意已经夹了一箸肉丝到碗里开始扒饭,见秋葵干端着碗不吃,不由得问了句:“秋葵你怎么不动筷?”
秋葵用木著戳了戳碗里的米粒,有些迷茫道:“没有鱼?”
姜言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虽然这道菜叫鱼香肉丝,但它不是用鱼做的。”
见秋葵还是不太能理解的样子,姜言意打了个比方,“你看之前在火头营,咱们做狮子头,不也没用狮子头上的肉?”
秋葵懵懵懂懂点了点头,这才没再纠结菜名,也用木著挑起一大著木耳肉丝,吃进嘴里一脸餮足眯起了眼:“好吃!”
虽然没有用鱼肉,但吃进嘴里似乎又有一股鱼香味。
她突然问:“花花,青菜萝卜也可以做成肉味吗?”
姜言意夹菜的动作一顿,道:“把青菜萝卜调成肉味估计又点难,但确实有不少素菜做出来口感类似荤菜。”
秋葵一双眼瞬间亮晶晶的:“我想学,吃不起肉,把素菜做成肉味最好了!”
这孩子是以前苦日子过怕了。
姜言意想了想道:“想学菜可以啊,那从明天起就得开始练基本功了。”
她们现在虽是在这这里安定了下来,但以后的日子谁又说得准呢?
秋葵比正常人呆了些,以前又当过营妓,姜言意不知道她以后还能不能遇到一个不介意她过去的好郎君。如果秋葵掌握一门手艺,将来便是出了什么事,她不论是去别人馆子里当厨子,还是去达官贵人府上当个厨娘,都算是一条出路。
秋葵一听姜言意这般说,放下饭碗就要去捧茶给她。
姜言意忙道:“咱们就不兴师徒那一套了,你能学多少,我就教你多少。”
秋葵认真道:“我只学一点点,这样方便以后给花花打下手。”
秋葵在火头营待过一段时间,知道每个厨子都不会轻易教人做菜的,毕竟那是人家的吃饭的本事。
姜言意对她已经很好了,她不贪心,只是听姜言意说可以把素菜做成肉菜,这才心动了。
姜言意却正色道:“要学什么就得认认真真的去学,不然我岂不是白教了。你若是会做菜,将来咱们的店开大了,你还能帮衬我不少。”
秋葵感动得眼泪花花直转:“那我努力学,以后给花花赚好多好多银子!”
姜言意心口因为她这些傻话软成一片,她道:“好,咱们都赚大钱,先吃饭。”
秋葵吸了吸鼻子,这才高高新兴又端起了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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