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一听说古董羹店那边有人过来,还跟着姜言意去了厨房,瞬间想到姜言意根本不会做菜煲汤,那人是她专门请过来帮她蒙混过关的。
刘氏赶紧从自己院子里,火急火燎赶去了厨房。
她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哟,我听说府上来了客人?”
秋葵的身份对楚家而言,算不上客人,刘氏这样说只会让秋葵难堪。
姜言意一向护犊子,之前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愿意跟刘氏做做表面功夫,现在态度却明显强硬疏离了起来:“是在我古董羹店里帮忙的姑娘过来送鱼,这大冷天的,我让她进来烤烤火。”
刘氏一看姜言意突然转变了态度,心中暗喜,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笑道:“既是阿意店里的人,更不能怠慢了,让这姑娘去客房坐坐吧,怎好让她留在厨房里。”
秋葵虽然呆了些,但刘氏的话还是让她觉得不舒服,她捏着衣角道:“我不去,我在这里给花花打下手。”
她气鼓鼓瞪着刘氏,认定了刘氏是个欺负姜言意的坏人,她的思维跟常人不太一样,但脑袋里有她自己的小世界。
昨天姜言意走后,姚厨子跟老秀才摇头叹气说了不少话,秋葵听出他们是在说姜言意在这里过得不好,她觉得自己现在要是走了,姜言意可能会受这贵妇人的气。
刘氏被秋葵一瞪,瞬间想到是姜言意在外头说了她什么坏话,不过她也发现了这丫头脑子似乎不太正常,她看向姜言意:“阿意,你这店里的人……”
姜言意不愿秋葵被人当个傻子一样看待,打断刘氏的话:“舅母要不搭把手?帮我剥几个蒜。”
刘氏以前下厨时,食材都是下人处理好了的,每一步做什么,还有灶上的师傅指点,她只需要亲手把各种食材放进锅里去,差不多就算是她自己做的了。
姜言意让她剥蒜,刘氏还懵了一下,“剥……剥蒜?”
姜言意本来只是想给刘氏找点事做,见刘氏这副表情,以为是刘氏不愿,没说什么,又叫了一个厨房的下人帮她剥。
厨房里因为今日姜言意和刘氏亲自下厨,在下人们眼中看来甚是新鲜,所以不少下人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地看。
刘氏怕这边的事传到老夫人耳中,老夫人对自己的印象更不好,连忙上前一步抢过小丫鬟手上的蒜头,“不就是剥蒜么,我剥就是。”
她瞥了秋葵一眼,心中冷笑,觉得姜言意就是在跟自己拖延时间而已,想把她气走,然后让那个从店里赶过来的丫头来替她做饭。
因此剥蒜的时候,她心情也舒畅了那么一点。
只不过刘氏那一双手,也是鲜少沾阳春水的,每天各种各样的香膏要抹擦不知多少遍,这才将一双手保养得同双十少女无异。
她的手上的皮肤脆弱,又没蓄指甲,剥蒜时为了把那层薄皮抠下来,好几次抠伤了蒜瓣,蒜汁浸入指甲缝里,里面像是火烧一样疼。
刘氏还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只觉得大拇指缝里又疼又辣,忍不住哀叫起来:“我的手……”
姜言意刚把猪骨焯完水,一回头见刘氏剥个蒜都要哭了,她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道:“大舅母,你下去用冷水浸浸,上点药吧。”
刘氏觉得这就是姜言意想支开她的计谋,不就是沾了点蒜汁儿吗,比起揭穿姜言意,这点痛算什么!
刘氏忍着痛说,“一点小红肿,不碍事,阿意你快些做菜吧,我还等着学呢!”
姜言意见刘氏一手用丝绢包着大拇指死死捂住,一脸痛色,但还是不肯走,她还颇为纳闷。
熬猪骨汤的工序跟昨天一样,姜言意把汤煲进锅里后,就开始处理秋葵带过来的两条鱼。
她用手掂了掂,两条都超过了三斤重。
想到楚老夫人和姜言归胃口都不大好,她决定做酸菜鱼。
天气太冷,鱼离水太久,已经被冻死了,这也省了姜言意用木槌敲晕鱼的麻烦。
楚家的厨子本来还想帮姜言意处理鱼,却见姜言意手起刀落就开膛破肚,三两下刮完鱼鳞,手法那叫一个凶残,但动作不得不说干脆利落。
洗干净鱼后,把鱼肉和鱼骨分出来,鱼皮上黑色粘膜洗干净,草鱼的土腥味很大一部分就来源于这粘膜。鱼骨剁段,鱼肉切片,刀法可以说十分精湛。
厨子这一行,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刘氏瞧了这么久,哪怕姜言意已经把汤煲上了,但她还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现在走了,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刘氏坚决要监视姜言意做完这顿午饭。
她觉得现在就是一个谁更能等的问题,姜言意想等她离开了找别人做,她在等姜言意出丑,刘氏都做到这份上了,是说什么也不肯放弃的。
姜言意可没空去猜刘氏的这些小心思,她把鱼骨和鱼肉分别腌制好,又把酸菜洗净后切成半指宽的厚片,下锅焯水,去掉酸菜的土腥味。
酸菜鱼算是一道经典川菜,姜言意以前做时,煮出来老有一股腥味,但鱼肉她明明已经完全去腥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想不通这个问题,后来才从一个做川菜的老师傅那里得知,酸菜也是有土腥味的,要想把这道菜做得地道,就不能怕麻烦,酸菜也得焯水煸炒去腥。
处理完酸菜,姜言意把锅烧热了,放大油,等大油化了,再加点香油一起烧热,煸炒葱姜蒜,植物油和动物油一起爆炒姜蒜,那股香味实在是霸道,厨房里所有人都在吸鼻子,探头探脑往锅里看。
姜言意下青花椒炒香后,把鱼头鱼骨先下锅煸出水气,这才下酸菜炒出酸气,这时候锅里的鱼肉香和各类佐料的香都已经出来了,姜言意顺着锅沿洒了一勺黄酒,烹出酒香,最后倒入一壶开水,锅里瞬间就咕噜噜开始冒泡,鱼汤浓白,香味顺着滚汤的热气直往上蹿。
姜言意放完调料后,煮了片刻,把鱼骨鱼头捞进一个汤砵里,趁着锅里的滚汤开始下鱼片。鱼片腌制时裹了蛋清,吃起来口感会更加滑嫩,又有一层薄淀粉在表皮,能充分锁住鱼肉的水分,几乎是下锅就熟了。
她把鱼片连汤带肉倒进汤砵里后,撒上切好的蒜蓉葱末和青花椒、茱萸,烧两勺热油往上一浇,“嗞”地一声瞬间爆香。
香气勾得下人们在门口聚成了一堆,连连夸赞。
刘氏则是一脸梦幻,明明她全程都目不转睛盯着的,但这盆香气四溢的酸菜鱼摆在自己跟前时,她还是觉得跟做梦一样。
姜言意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问她:“大舅母,今日这两道菜可学会了?”
刘氏如梦初醒般:“啊?”
眼睛好像会了,但手似乎还没学会。
她心虚捂住已经不怎么疼的拇指,唉声道:“哎哟,我这手好疼,我先回去上个药。”
刘氏一走,秋葵瞧着要到饭点了,也跟姜言意说要回去,姜言意留她用饭,她说什么也不肯。
府上的下人老用异样的目光看秋葵,姜言意也知道她在这里不自在,便装了一盘点心带回去给她吃。
姜言意只做了这两道硬菜,小厮来报说今日府上会有客人,要加菜。姜言意可没那个功夫继续在厨房忙活了,便把位置让给了灶上的厨子。
等到开饭时,在内院一起吃的只有女眷,楚家的男人们似乎都在前厅陪那位贵客,楚昌平也专从外面赶回来了。
刘氏不知是听得了什么消息,离开厨房那会儿还沉着张脸,但现在眉眼间都是窃喜。
姜言意猜测约莫是跟府上那位贵客有关,她还发现,自己做的那盆酸菜鱼,直接被分走了一大半!
用饭时她都没夹几筷子,一盆酸菜鱼就只剩汤了。
刘氏的小女儿用木箸在汤盆里扒拉了一圈,最后只捞起一箸酸菜,两条眉毛都耷拉了下来。
刘氏见她似乎还想捞汤泡饭,低声呵斥道:“惠宝,你给我少吃些,再过两年你也得议亲了,谁家娶你这样的胖姑娘?”
楚惠宝咬着筷子,可怜巴巴看向她姐姐。
楚淑宝正在啃一块大骨头,收到楚惠宝的眼神,便道:“母亲,小妹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刘氏一想起一会儿得让楚淑宝去做的事,看到她撑得腰带都已经勒得紧紧的,头疼道:“你也给我少吃些!”
楚老夫人今日这顿饭也吃得高兴,见刘氏呵斥两个孙女,便道:“哪有你这样当母亲的,孩子们如今当姑娘想怎么吃酒怎么吃,以后嫁了人,伺候公婆哪还有这样的日子过。”
刘氏被楚老夫人训斥了,只得应是。
楚老夫人已经吃好了,用绢帕擦擦嘴道:“你跟意丫头学菜也学了,从明日起,也把这几道菜做给我老婆子尝尝。”
刘氏可算是晓得自己之前向姜言意犯难时,楚老夫人为何没做声了,原来是这里等着她。
刘氏心中暗自叫苦,说要学菜孝敬楚老夫人的话是她自己说的,现在楚老夫人把这话原封不动搬出来,她便是想反驳也反驳不了,搞不好还得背上个不孝的名声。
做菜有多苦尚且不说,关键是她压根不会啊!
刘氏可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姜言意吃过饭就去看姜言归,但刘氏不知是要带着两个女儿消食还是什么,没回她自己的院子,反而在通往前院的垂花门处走走停停。
姜言意心下疑惑,皱着眉去了姜言归院子里。
楚淑宝吃饱喝足,只想回自己房里窝着看话本子,被刘氏拉着在这里吹冷风,她满脸写着不情愿:“母亲,这里多冷啊,咱回房吧。”
刘氏四下瞧了一眼,见没人路过这里,才恨铁不成钢道:“你知道今日来府上的贵客是谁吗?”
楚淑宝打了个哈欠问:“谁啊。”
刘氏贴近她的耳根道:“辽南王!藩王中兵权最大的那个!”
楚淑宝拢了拢披风直接往回走:“娘啊,咱别做梦了成么?你是想我进王府去给人家当丫鬟吧?”
“呸呸呸!想什么呢!”刘氏把女儿拽回来:“辽南王身边有个军师,听说颇得他重用,我方才从厨房回院子里时瞧见了,那可真是长得一表人才!你三叔跟他是同僚,你配他,再怎么是够的,你跟我瞧瞧人家去,你若是愿意,我回头就跟你三叔说去。”
楚淑宝摸了摸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娘,我撑得慌。”
“让你胡吃海塞!”一说起这个刘氏就气,但还是拽着楚淑宝往外走。
他们走过垂花门,正要往前厅的耳房去时,却在檐下瞧见一截素色的裙摆。
“多谢。”檐下传来姜言意珠圆玉润的嗓音。
“举手之劳。”这道嗓音清润斯文,但明显是属于男子的。
母女三人在一棵雪松下猫着腰,瞧见姜言意手上拿着个什么瓶子,朝那一身竹青色袍子的男子屈膝行了一礼,便敛裙退下,而那男子也转过玄关离去。
刘氏恨得牙痒痒,等人走远了,才凶楚淑宝道:“让你磨磨蹭蹭,叫人抢先了吧!”
她千挑万选才看上的女婿,可不能就这么被人给截胡了!
第73章 摊牌了
姜言意是在去姜言归院子里的路上, 被一名小厮叫住,让她去那边的。
池青代封朔把药和新开的方子交给她,说封朔在跟楚老爷他们商议要事。
转交个物件, 封朔大可让府上的小厮代劳, 但他却让池青亲自交到自己手上,显然他是怕这药被人动手脚。
姜言意突然觉得, 封府的郎中之前说的,姜言归吃的药里, 少了一味配着吃的药丸一事不简单。
她仔细看了郎中新开的方子, 发现跟之前姜言归吃的方子又没什么不同。
姜言归之前吃的药, 还有好几包是从京城带过来的, 没煎完,那天封府的大夫也看过那些药, 说是没问题。
姜言意去耳房拿药时,楚忠看到她拿了从京城带过来的药包,突然道:“表小姐, 表少爷如今吃的这药比之前的见效些,还是煎大夫新开的药吧。”
姜言意感觉他有事瞒着自己, 追问道:“忠叔, 这些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楚忠犹豫了一下, 才道:“小人不是大夫, 不知其中的药理, 但少爷吃这副药, 药性似乎十分烈, 之前配杏林医馆的镇痛丸还不觉有什么。路上没了镇痛丸,表少爷光吃这药,好几次痛得用头撞车壁, 甚至让小的把他捆起来。”
姜言意没料到还有这样的隐情,她怒道:“你之前怎么不说!”
先前封府是大夫只说这药丸用于消炎镇痛,姜言意却不知与之相辅的其他药药性这么猛。
楚忠垂下头道:“是表少爷不让小的说。”
他不懂医理,之前也以为那镇痛丸只是单纯止痛用,治疗的药还是外敷的草药和每天煎给姜言归喝的药。路上姜言归伤口恶化,他们又是一路逃往西州的,姜言归交代他不许向楚昌平说,怕楚昌平去给他找大夫,又旁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