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红耳朵都被扯出血来,她跌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欺人太甚!你楚家欺人太甚!我不活了!”
她说着就要朝一处假山石撞去,姜府的丫鬟们忙拦下她,七嘴八舌劝慰。
楚家的仆妇在楚老夫人跟前伺候了一辈子,什么样的小妖精没见过,见此,直接走过去,一手揪起她的头发,按着她的头就往地上狠撞两下,直磕得额角破皮,鲜血直流。
这下嫣红不闹着要寻死了,她哭嚎着直喊“救命”。
“不是不活了吗?喊什么救命?小贱蹄子,你才几斤几两?少在老婆子跟前作这些妖!”楚家仆妇一脸鄙夷把人扔在地上,带着人直奔姜夫人的院子。
姜夫人的院子里不仅上了锁,门口还有护院看守。
楚家仆妇见了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让随行的打手放倒两个护院,又踹开了院门。
里面的丫鬟仆妇知道当家主母失了势,个个伺候得都不上心,甚至把原本是拨给姜夫人的份例占为己有。
大门打开时,她们正在院子里嗑瓜子唠嗑家常,见气势汹汹来了这么多人,才惊慌站了起来。
楚家仆妇一眼扫过去,发现里面没一个熟面孔,心下不由得沉了沉,她怒喝:“你们夫人呢?”
被关在房间里的姜夫人约莫是听到了杨婆子的声音,赶紧用力拍门,哭喊着:“杨妈妈,是杨妈妈吗?”
杨婆子心下一凛,姜夫人听个声儿都能认出是她来,这哪里是得了疯病的样子。
她忙带着人往院子里面去,发现姜夫人所在的房间房门也上了锁时,气得眼都红了:“姑奶奶,你这遭的都是什么罪……”
门上方的纱窗早已被姜夫人这些天撕掉了,隔着两指宽的门缝,能瞧见里面的姜夫人蓬头垢面,衣裳似乎也没换洗过。
姜夫人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娘家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杨妈妈……姜敬安他不是人!他把我身边的人都发卖了,房妈妈也被他送走了……他怕我回娘家告密,对外宣称我疯了,把我关起来……”
房妈妈的姜夫人的乳母,对姜夫人再衷心不过。若是房妈妈还在,以她的手段,哪里会让姜夫人受这些罪。
杨婆子听得心头火起,大骂:“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亏得当年他仕途不顺,还是三爷一手提拔的他!”
姜夫人贴着门框痛哭:“阿意被送到西州去了,眼下还不知怎么样了,您快回去禀了父亲,让他写信给三哥,让三哥去救阿意……”
杨婆子听着这话,再也没忍住眼底的泪意,哽咽道:“表小姐她……她被三爷接回来了……”
姜夫人咋一听,心中狂喜,但一见杨婆子泪眼婆娑,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嘴唇哆嗦着,却终是说不出一句话来,眼泪如滚珠。
杨婆子让打手破开房门,没了房门倚靠,姜夫人整个人也软软地往地上滑,好在被杨婆子一把接住了。
姜夫人身上有一股馊味,显然是长时间没有梳洗过。
房间里的饭菜像是从潲水桶里捞起来的,夜壶满了也没人进来倒。
杨婆子抹了一把泪,没忍心再看,自己架着姜夫人往外走。
瞧见站在外边院子里的一群姜家仆妇,她直接吩咐打手们:“打!给我把这群刁奴往死里打!”
姜府的管家这时候也带着一波护院敢过来,见她们已经把姜夫人带了出来,喝道:“你们不能带夫人离府!”
姜夫人一看到他,就发了狂一般,扑过去对着管家又抓又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楚家的打手们把那群仆妇揍得哭爹喊娘,牙都打落几颗才停手。管家带着护院一过来,他们又跟护院对上了。
管家本是姜夫人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却成了姜尚书的心腹。他不敢对姜夫人动手,只能一个劲儿地躲,脸上被挠了破皮了好几处,姜夫人身上那股味又刺鼻得狠,熏得他作呕。
杨婆子见打手们已经放倒了护卫,赶着抱住姜夫人的腰:“姑奶奶,咱们先带上表少爷回府看望老夫人!”
看老夫人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愿意是楚昌平昨天半夜里运回了“姜言意”的棺材。
杨婆子来之前,楚昌平特地交代过她,让她带了姜夫人和小公子就立即回府。楚昌平是看准了姜尚书进宫,才让府上仆妇来接人的,若是姜尚书在府上,必然不会放姜夫人母子离开。
杨婆子怕姜尚书一回来,她们就走不成了。
姜夫人发泄一通,也分清了轻重缓急,冲着管家啐了一口,带着杨婆子一行人往儿子姜言归的院子里去。
姜言归自从断了腿,就再也没下过床,吃喝拉撒都得要人伺候。
他好歹是姜尚书的独子,他院子里的人伺候他还是算上心,至少姜言归身上是干干净净的,但也仅限于此。
院子里所有下人都跟聋子哑巴一样,不管姜言归问话还是发怒,他们都不会搭理。
姜夫人母子见面,都抱头大哭了一场。
姜言归听闻姐姐灵柩回京,紧紧抿着发白的唇,两手死死拽着身下的床单,他的手纤细修长,骨节分明,因为这些日子卧病在床,手臂肤色白得近乎透明,隐约能看到皮下的青筋和血管。
他枯井一般的黑眸里毫无生气,空洞得诡异,只有泪珠一串一串地从眼睑处滚落,他艰涩出声:“带我去见……阿姐。”
此时的皇宫,新帝看着桌上刚送进来的折子,俊逸的脸上凝起一抹冷笑:“楚昌平擅离职守,私回京城,有谋逆之嫌,禁军统领何在?”
站在御书房下方的禁军统领立即出列:“卑职在!”
新帝嗓音幽冷如一条吐出信子的毒蛇,“你速带一千禁军前往楚家,抄家!”
第37章 这不是我家阿意
姜夫人一行人紧赶慢赶回了楚家, 她思女心切,顾不得身上的狼狈,直接去了停放“姜言意”棺木的院子。
姜言归也一道过去, 但他双脚都还缠着纱布, 又没个轮椅,只能由下人用担架抬着走。
楚家二老都在院子里, 楚老夫人年纪大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半夜里楚昌平带着棺材回府, 她就哭晕厥了一次, 楚老太爷怕她伤心过度, 没敢让她去看棺材里的外孙女成了个什么样。
他本想亲自瞧瞧,被楚昌平拦下了, 说给“姜言意”换身衣裳整敛遗容了再看。
言辞虽隐晦,但楚老太爷知晓外孙女被送去了那等地方,眼下儿子再这么一说, 心知外孙女怕是死前连件遍体的衣裳都没有,又落了不少泪。
他手中的拐杖用力拄地, 大骂:“昏君!无道昏君!”
等姜夫人哭着进院子, 老二看到她这般狼狈, 知道了姜夫人再姜家过的日子, 又是一阵痛哭。
“我的儿啊!娘当初就不该同意你嫁给那姓姜的混账!”
“你是他的结发妻啊, 他怎能这般对你?阿意那孩子便是有千般万般不是, 那也是他的骨肉啊!这人的心思怎就这般狠呢?”
楚老夫人抱着女儿, 哭得几欲昏厥。
他们若是能早一步得到自家外孙女被发配边关充妓的消息,便是使银子召些江湖草莽,在半道上劫也能把人给劫下来。
偏偏姜尚书那头封死了消息, 等风声穿到他们耳中,为时已晚。
姜夫人抱着母亲亦是流不尽的眼泪:“母亲,女儿过得好苦……还有我那可怜的阿意……”
想到女儿,姜夫人胡乱抹了两把眼泪,起身直接往摆放棺材的房间里去。
人死了十多天,也是入秋天气转凉了,腐臭味才没那般大,除了亲近熟悉之人,旁人根本认不出这究竟是不是府上死于非命的表小姐。
几个上了年纪的仆妇正在用水给棺材里的人擦身净面,旁边摆放着一套入土穿的绫罗绸衣。
姜夫人拨开几个仆妇,流着泪要看自己死去的女儿最后一面,却在瞧见棺中女子布满尸斑的脸时怔住。
倒不是这女子死相恐怖,而是……这根本不是自己女儿!
姜夫人哭声一顿,还以为是楚昌平收尸时认错了人。一想到自己女儿还在关外不能埋骨,一时间又悲又气,吼了一声:“这不是我家阿意!”
此时边上的仆妇也给棺材中的女子穿上了寿衣,还以为她是悲伤过度,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宽慰道:“夫人节哀顺变吧。”
姜夫人不理她们,扭头就往屋外走:“三哥,你带回来的哪里是阿意!”
楚昌平被姜夫人问愣住了,“里面不是阿意?”
姜夫人红着眼道:“我自己的女儿,那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还能不认得?”
此时屋子里的几个仆妇也说里面的人整理好遗容了。
楚昌平这些天日夜兼程赶路,被姜夫人这样一顿吼,本就昏沉的脑子隐隐有些胀痛。
他进屋亲自去看,楚家二老也跟了进去。
姜言归要进去被姜夫人按住:“你腿脚不便,别进去了,里面不是你姐姐。”
姜夫人痛心自家女儿怕是还在异地的荒郊野岭不能入土为安,姜言归一双空洞死寂的眸子里却升起几丝波澜。
舅舅带回来的不是他阿姐,是不是说明他阿姐有可能还活着?
屋子里,楚家二老看清棺材里的人后,楚老太爷气得给了儿子两巴掌。
“你怎么当舅舅的?自家外甥女都能认错?”
楚昌平这些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脸上胡茬都长了一截,此刻只觉脑子里一片钝痛。
楚老夫人心疼儿子,楚老太爷还要动手时,就被楚老夫人拦了下来:“别打了!昌平心里也苦。”
楚昌平喃喃道:“不可能啊,我打听到的,埋在那里的分明就是阿意,辽南王得知她出事,还赠棺下葬。这口棺材就是辽南王赠的……”
这时,外边又有小厮传话:“老爷,有您的信!”
知道楚昌平回府的下人不多,且都是楚家的忠仆。
这小厮叫的老爷,自然是在叫楚老太爷。
楚老太爷心下正乱着,哪有心思看信,当即就道:“放书房去,我晚些时候再看!”
外边的小厮看了一眼信上的印章,诚惶诚恐道:“老爷,这是辽南王府来的信。”
辽南王府?
楚老太爷跟楚老夫人面面相觑,他们楚家跟那位在朝野上下以残暴闻名的辽南王可并无交集。
楚昌平听到“辽南王府”四字却是心头一凛,快步走出房门,夺过小厮手中的信拆开。
印有辽南王大印的信封里,装有一张信纸和另外一个小信封。
楚昌平飞快看完那页信纸,几乎是狂喜道:“阿意还活着!”
楚家二老闻言忙从房里出来,姜夫人一把夺过了楚昌平手中的信纸,看完之后一时间竟不知是悲是喜。
喜吗?女儿尚在人世是欢喜的。可皇帝马上就要对付楚家了,这是灭门之灾啊!
她一个内宅妇人,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这种祸事,眼下早已慌了神,只惶惶不安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三哥,陛下要以你擅离职守、意图谋反的罪名捉拿你,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跟楚昌平一道回来的亲信也从街上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告知:“三爷,一队禁军出了宣武门,往都和大道这边来了,约莫是冲着咱们来的!”
楚老夫人才得知外孙女还在人世的消息,来不及高兴,猛然得知这怕是有灭门之灾,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晕了过去。
“老夫人!”
“夫人!”
“母亲!”
一时间,不大的院子里再次乱做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