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雨下的很大,风把张朝阳好心吹的四散飘零。
吕亭云其实听见了,但他装着没听见。
若是十几天前,亏红眼的吕亭云莫说一个陌生人处有钱借,就是去偷去抢他都踩过点打探过。
可现在,雨水把自己浇灌得十分清醒,他没机会翻身了,即使咬牙坚持,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报人家,人的良知会在汗流浃背挣钱后觉醒,他哪会再骗取一个小姑娘辛辛苦苦存下来的几万块积蓄。
再说,那几万块对于一帮债主能顶什么用。
张朝阳冒雨跟在身后,吕亭云想劝她给自己留一点脸面,这个小区他只认识张朝阳。
楼道口站了一帮人,七八个吧!同学宋路也来了。
宋路看见吕亭云,目光躲闪了一下,然后不可思议的看着电瓶车上满身是水的吕亭云。
宋路身后的几人同样目瞪口呆的看着吕亭云,这是吕亭云,传说在省城的大包工头吕亭云,借钱时口口声声说有个大项目的吕亭云。
天地好像暂停了般,在楼道口狼狈躲雨的众人此时也忘了雨水的肆虐。
“亭云,我今天没课,所以和几个同学来省城看看你。”宋路尴尬的打破沉默道。
宋路的身后,站着铁子,大壮和李大嘴。
铁子和大壮往宋路身后躲了一下,只有李大嘴,一副仇大苦深样子。
这四人是自己初中同学,算比较铁的兄弟吧!所以吕亭云向他们开了口,其中宋路借给自己五万块,铁子和大壮一万五,最愤然的李大嘴才一万。
剩下的四人有两人是八面山同村,有两人是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四人合计也欠了十来万吧!
“亭云,你应该知道我们今天来干什么吧!”李大嘴急不可耐道。
“什么?”吕亭云愕然道。
“还钱。”李大嘴冷冰冰的道。
“才三个月而已,借的时候不是说好的一年期限吗?”吕亭云实在没适应说软话。
吕亭云的一个远房表亲急了道:“吕亭云,你借钱时候怎么说的,你的项目呢?你这个样子像做大老板。”
“我……”
“果然,张兵不告诉我们还蒙在鼓里,你都破产了你还害亲戚朋友,你是人吗你,我告诉你,我不管你外面欠多少,反正今天没钱我们不走了。”那表亲恶声道。
吕亭云低着头道:“给我一点时间,现在真没有。”
李大嘴脸色一黑站出来道:“吕亭云,你不要和我耍赖,你办酒我去过你家,你今天不给钱,我可去你们家闹,我找马小云要去。”
其他几人赶忙附和道:“对,去他娘家闹去,我们就天天睡他们家,不怕他堂客不给钱。”
有人应和道:“是的,等别人知道这个消息,只怕要钱人更多,今天怎么说都要讨到钱。”
恐慌是会无限放大的,谁他娘知道吕亭云到底欠了多少钱。
吕亭云最担心的事情总归发生了,他想哀求众人缓自己来着,想低头说软化,可这个架势,软化哀求有用吗?
张朝阳在不远处的雨中看着,吕亭云不知道她是看热闹,还是真的替自己担心,一瞬间的,吕亭云面红耳赤的想钻到下水道去。
“我和马小云离婚了。”吕亭云半天憋出这句话道。
李大嘴指着吕亭云鼻子骂道:“吕亭云,你他妈和我耍赖是吧?我那是血汗钱来着。”
吕亭云站在电瓶车边低头不语。
“你他娘真的和我耍赖是吧?”李大嘴边骂边顺势抱住吕亭云。
这样的场面,从老头教自己大不了把命给别人后,吕亭云在脑海里想象了一千三百六十五遍,但当真正的被人摔倒在雨中才明白有多狼狈。
而后,吕亭云任由李大嘴压在自己身上打了自己,吕亭云眼圈火辣辣的,但没觉得有多疼。
只是突然感觉自己很可怜,很悲怆,很绝望,自己此时就像一条狗。
吕亭云不知道自己流泪没,反正瓢泼雨水一直在替自己掩饰,掩饰一个负债累累中年男人的悲怆和屈辱。
李大嘴看吕亭云死猪一样躺着,这样无赖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他,他愤怒的起身提起倒地的电瓶车准备砸下去。
“你们干什么……”远处张朝阳急切的大喊大叫道。
近处的宋路三同学冲过来拦腰抱住了李大嘴。
李大嘴挣扎道:“他和我玩混蛋,他竟然和我耍无赖,我那是血汗钱,张兵答应投他工地可以分红的。”
宋路抢下电瓶车劝道:“都是几十年老同学,何至于此。”
李大嘴气急败坏的道:“你两口子是铁饭碗你肯定无所谓。”
“要你多少我担保行了吧!”宋路无奈道。
吕亭云平躺在地上,直到发现脸上雨水少了才看见张朝阳打着伞一脸慈悲的看着他。
那眼神,像当年的马小云,更像阿娘年轻时候看着摔倒的自己。
有了雨伞的遮盖,吕亭云才发现自己鼻腔咸咸的,那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底凹处滚动着,滚动着,像极了雨滴在荷叶上面的滚动。
张朝阳无言的递过来几张纸巾,她肯定看见了眼泪,吕亭云扭头侧身慢慢的爬起来坐着,麻木的疼痛感此时如疏通的水管,一瞬间的让他呲牙咧嘴。
吕亭云本意是想躲开那把讨厌的雨伞来着,让一帮人看见自己流泪,真的挺下作。
“你擦一下血,眼角,我等一下去帮你买一点药。”张朝阳掩饰尴尬道。
吕亭云窘迫的胡乱揉了一把脸面道:“那谢谢你了,现在去吧!”
吕亭云实在不想这个天真的孩子看自己再挨打,他们只是邻居而已。
张朝阳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后,众人沉默的看着坐在雨中的吕亭云,讨债动手打人,几人好像没预演过,所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
李大嘴无所谓道:“恶人我今天做了,我也不怕得罪他。反正没钱我不走,我才不怕玩横的。”
宋路刚才拉扯李大嘴时候衣服也湿透了,他不忍心的走过来道:“亭云,你没伤着吧!”
“没什么大事。”吕亭云低头道。
“那起来躲躲雨吧!”
“没事。”
“你到底欠多少钱?你和马小云真的离婚了。”宋路轻声问道。
“真离了,佑武知道。欠四十几万,”吕亭云言简意赅。
“那也不多,那你现在?”
“干民工,”
“你吃得消,算了,我那五万块你缓缓,今天我真的,行了,你先起来。”宋路语无伦次的道。
吕亭云刚爬起来,就看见张佑武那辆熟悉的宝马x3缓缓的驶来。
张佑武打开侧窗看了看吕亭云,又看了看众人道:“先吃饭去,”
张佑武都认识,湘雅附一胸外科教授,说不定哪天救急救命需要求他来着,所以众人面面相觑的相互看着,而后都上了车,坐不下的都上了宋路的车。
“亭云,你也没吃饭吧!一起。”张佑武柔声道。
“你们去吧!我换身衣服。”吕亭云羞愧的道。
吕亭云哪有心情吃饭,他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众人。
吕亭云回到出租房后一直木然的坐在椅子上,他头脑里空空如也,恐惧消失了,焦虑也消失了,他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又像被扒光衣服游街示众过的贞洁烈妇。
每个老男人都在拼命维护那具光鲜体面的外表和受人敬重的灵魂。
坍塌了,便由着他坍塌下去。
口袋里手机叮咚了一下激活了吕亭云,张佑武发的安慰微信,还是?
掏出湿漉漉的手机,点开,有一点脑子进水了般的迟钝,是那老头发的:“今晚下雨,见面推后一天。”
呵呵,这借口找的!
吕亭云恼怒的摇摇头,自己活的真的像一条狗,谁都可以消遣自己,谁都可以……
又是叮咚两声微信提示音,吕亭云忍着怒气看了眼,还是那老头。
一个赤红色的转账红包,一大串金额。吕亭云忍着狂喜细细看着121345元这个数字,这是真金白银的――人民币。
下面发了一句话道:“这是你的收益,见面时聊聊你的神操作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