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五年正月初四这晚,文竹在床上睡得正香呢,突然被人推醒,睁开眼一看,是舅舅,舅舅小声说:“快起来,外婆没了。”
文竹慌里慌张地穿好衣服跑下楼,(由于文竹一家三口过来探亲,家中人多,李美慧姐妹俩住到她们的外婆家去了。)楼下灯光亮起,外婆的床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从背影看无法辨认她们是谁,只听见里面有隐隐的哭泣声传来,还有说话声:“擦洗干净了,赶紧穿衣。”
在窸窸窣窣的穿衣过程中,文竹不经意间往床头方向望去,视线恰好与外婆偏过来的脸对了个正着,外婆那苍白的脸把文竹吓得愣怔在那里,半天才回神。从此文竹落下了心病,对死亡的恐惧,这也是未来文竹无论如何也不当医生的主要原因。
记得当初填写高中自愿时,妈妈给了两个选项:医生,老师。在两难的情况下,文竹选择了老师。
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但文竹知道自己并未因为重生而胆大起来,况且文竹也不想用这点来考验自己的胆子大小,所以这次就是远远地退在后面,想寻找自己的哥哥来依靠。
此时的文竹恍惚记得前世只有自己一个小孩子站在这里,其他三个孩子去哪里了?
这时哥哥文军从隔壁的厨房间走过来,牵起文竹的手,把她拉到厨房间。文竹进来后,看见几个孩子都集中在这里,脸色苍白,充满了畏惧,谁都没有说话。
上辈子怎么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害得自己独自一人害怕,以至于后来一直生活在漫长的恐惧中。家里人只知道文竹胆小,却也从来就没有寻根究底过,文竹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因为提起就意味着再回忆一遍,再恐惧一次,而文竹最想做的是遗忘。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文竹过得是浑浑噩噩的。尤其是每天吃饭的时候,墙上张贴的外婆的遗像面容与文竹极其的相似,这更加增添了文竹的恐慌情绪,以至于她每天都紧紧地跟着哥哥文军,不敢乱走,更不敢乱看。
文竹发现,她的胆子依然很小,没比老鼠大多少。
过了外婆的头七,文竹他们终于启程回去了。
文竹坐在班车上,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文竹只顾着安抚自己受惊吓的小心脏,没有顾得上去安慰妈妈;妈妈呢,也沉浸在自己丧母的忧伤中,没有什么心思管文竹两兄妹。兄妹两人懂事地跟紧妈妈,亦步亦趋,就这样回到了f省。
终于到家了,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爸爸了,文竹紧紧地搂着爸爸不放,在爸爸温暖的怀抱里,文竹感到安心,她找到了安全感,绷了快半个月的身子终于全身真正地放松了。
这个时候文竹脑海里才产生了这样一个想法:当初要是不回w市该有多好。当天晚上,文竹发了高烧,烧得迷迷糊糊的。只依稀记得有冰凉的毛巾覆在额头上,毛巾由冰到热,由热到冰,也不知换了多少水。当文竹睁开眼时,天已大亮。侧过头去,妈妈趴在床边睡着了,看着妈妈眼底的黑影和憔悴的面庞,文竹内心有些被感动了,妈妈应该是爱着自己的,只是方式不被文竹认可而已。
经过两天的修整,五年级的第二学期开学了。
坐在教室里,看着身边空空的座位,文竹心里难过极了。温润转学了,文竹此时才发觉,这一个寒假以来,几乎都没有时间想到温润,也许是下意识里认为回来后依然可以像从前一样,一样的学习,一样的说笑,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吧。
然而眼前的空位置在残酷地提醒一个事实,温润离开了,他转学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他温温润润的笑容,再也不能和他一起说说笑笑了。文竹的泪在眼眶里打转,最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妈妈的消沉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渐渐地恢复,命运的年轮依旧按照它的既定轨迹慢慢地转动着。
爸爸调动的事情现在已经定了,和前世一样,爸爸调到灵溪公社管辖的新建矿山担任供销科科长,主管采购调度等,一个月以前就先行一步,走马上任去了。
因为矿山是刚刚组建,人员、设备等等严重紧缺,爸爸一上任就东奔西走,忙碌起来。有关于妈妈调动的事情大多是爸爸托朋友帮忙的。
按照妈妈的想法,是调动到灵溪公社的防保院,虽然离爸爸的矿山比较远,但矿山的汽车几乎每天都会有一趟往返,所需时间仅二十分钟左右,还是比较方便的。但是文竹清楚地知道,这个想法只是一种奢望罢了,不可能实现的。
在努力了一个多月无果后,妈妈最终接到的调令是调入矿山的医疗室。
所有的一切与前世完全合轨,那么文竹的后续计划就可以一一去实现了。
现在就等着学期结束了。
离毕业还有一个月左右,文军就已经把消息告知了课外学习小组的所有成员。不久前才刚送别了温润,接着就又要送走文军文竹两兄妹,整个学习小组的气氛很是低沉。但毕竟年龄还小,情绪很快就在文竹的插科打诨中恢复了往昔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