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是说的是——
“‘身为赵家养育出来的女子,作为长女,自该为家族表率,从一而终,姐姐怎可因为一时之气而选择和离,可考虑过后面弟弟妹妹的亲事如何’?说得真好听啊,赵嫣然。冠冕堂皇地扯了大旗,方方便便地为了你的太子妃之位,送你姐姐去死。”
卫卿珩坐了下来,看向她的目光满是嘲讽:
“你明明很清楚你姐姐在江家过的是如何猪狗不如的日子,你明知道她是在向你寻求支持和帮助,你就算不答应,温声两句劝慰或是让她去庄子上住着,不要呆在江家和江崇云这种人渣一道也不是不行……你却还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当时我就对你这个准太子妃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当时我就知道你与我不是一路人,而我更生气的是为了你这样的女人,我差点错过了与我心心相映之人。为你这种冷血之人‘守身’,还考虑你什么太子妃的脸面和体面,我真是脑子里灌了泥水!”
徐有德站在角落里,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他原本还觉得太子妃看过来的视线格外扎人,但在太子爆料出这种事情后,她就顾不上他了,他心里咋舌的同时也有几分恍然。
这大略就是许久之前太子从宫外回来,憋了一身怒气,最后去奉先殿祭祖跪拜,许久后才冷静才来,最后去了戴良媛那头的那次。
原来太子殿下还存了给太子妃体面的想法,这才没有捧着良媛,结果发现这太子妃不知好歹还挺不是个东西——
他徐有德自觉自己也挺缺德的,但设身处地,大概也说不出太子妃说出来的这番话,可见是真的“厉害人”,很有点“痛打落水狗”个感觉了,就这一下立马戳中了重亲情的太子的怒点了。
太子不必考虑太子妃了,这可不就是专心捧自己可心的美人儿了吗?
有戴良媛这般能和太子心心相印的解语花在,还有她太子妃什么事情啊……
徐有德可太清楚太子的念旧了。
像他们奴才,在殿下眼里地位还低一点,但前院书房那几个当差的都是殿下放心的,还能一直用很久的,就算是他,现在也能说在殿下眼里有那么几分脸面。
那能当太子的女人的可不就更加不同了吗?
“后面,我明明给了你足够选择的余地,甚至处理好了其他所有事情,结果你愣是站在世家太后一侧……”他又笑,“是啊,你可真是个孝顺的好太子妃。”
赵嫣然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只能讷讷表示:“我与殿下,订婚多年,哪里还有人肯……”
“我倒是不觉得。”他反驳,“江夫人当年也是被拖沓了婚事吧,原本的图谋没成,赵大人不也立马寻到了好‘下家’吗?再说凭我到时候给你的‘公主’身份,你有什么嫁不了的?哪个驸马要不得?”
“那赵家其他……”
“又来了又来了,孤发现你是真的很喜欢用一些其他人为你自己的私心做掩饰,不觉得虚伪吗?”
卫卿珩冷笑一声:“说到底你就是不相信孤这个太子能处理解决好这件事情,最重要的是你不肯放手太子妃的显赫,赵家可真是会养女儿。”
他感慨地摇摇头,满面嘲讽:“男人无能,却想靠在培养女儿来光复前朝赵恒时候的显耀,赵大人虽然叫赵子恒,但可真是半点赵恒的风骨都没有,你父亲有那个拼死纳谏的勇气吗?有那个直接撞柱以证道的魄力吗?”
“世家燕氏,那是没脸没皮惯了,行为都不加掩饰了,卖女儿卖的大大方方。”他道,“你赵家一面看不起他们,一面做着一样的事情,恶心不恶心?!”
赵嫣然一个打晃,直接跪坐在了地上,整个人微微颤抖,面色惨白,双唇毫无血色,连看都不敢看他。
因为她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扯开了那层遮羞布,一点面子都没有给她剩下,她只觉得脸皮都被狠狠地撕下来踩在了脚下,面上火辣辣的疼,双目刺得几乎睁不开眼。
她甚至挺不起自己的脊梁骨,被人戳破了她一直伪装的假象,她为自己卑劣的真实感到耻辱,仿佛是见不得光的什么被放在了炎炎烈日之下无情而冰冷地曝晒,她恨不得自己就这样死在这里,也不必叫他这样看蛆虫一般地看着,恍若凌迟。
卫卿珩对赵嫣然没有分毫的同情。
他给过她很多次选择的机会,任何一次改变,他都会尽他努力,竭力宽容地对待。
就像是他之前开出条件时候,明知道她踩着她姐姐的骨血,明知道赵家默认江家故意给江夫人用了虎狼之药,明知道让赵家得到一次他的人情和允诺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一如当今当年就被“胁迫”了太子妃的位置,他还是给出了他认为最有诚意,对一个女子来说最好的条件,毕竟女子婚事不易,有退亲痕迹到底会有所影响,他允许对方主动开口,或是将亲事变为干亲兄妹。
结果,赵嫣然的每一举每一动,都是为了她自己的私欲和她的赵家,分毫不顾其他,是她自己坚定地走出了每一步。
那么,所有的后果自然也要她自己来承担。
卫卿珩已经不耐烦再看见她了,他觉得她的每一滴眼泪都透着虚伪,他无法不去想她是不是在算计,就像他后院其他还剩着的女人一样,为了各种的私欲和背后的家族。
他其实能理解人为己身而做出一些事情,也勉强默认和一定程度的允许私心的存在,但有些不能忍受,也触及了他对人伦道德理解的底线。
但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他的挚爱,只为了他而来,不是为了那些虚无的权势和物质,仅仅为了他本人。
就像是他的母后当年嫁给父皇,也不是为了父皇的皇子或是皇帝之位等等,他们曾出于爱而彼此吸引。
而现在,卫卿珩他已经找到了这样一个人,她正怀着他们的孩子。
他曾对妻子有许多的期待,但随后这位冷血的准太子妃赵嫣然亲自粉碎了所有,为他重塑那梦一般美好的一切、叫他头一次意识到爱的温度的,是他自己选中的良媛。
他明白了其他人送上来的再好,也远不及他自己亲自挑中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要的是何种模样的,或者说在见到她的时候,其实他的心与灵魂已经无形替他做出了选择,始终引导着他,哪怕他自己当时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思维或者说理智,是如此的愚钝,在爱、亲情和爱情等领域是蠢笨得叫人发笑。
他是太子,也是未来的皇帝。为什么不能由他自己来选择,自己将那华丽的凤冠为他的挚爱戴上呢?
想到这里,他再无法忍耐了。
卫卿珩站了起来,无视赵嫣然不住的抽泣,快步地推开门,离开这连空气都充斥着让人窒息的冰冷的地方。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戴玥姝,想要拥抱她,想要轻轻地跪下,贴着她的肚子,感受他们的孩子的动作和心跳……
那才是人应该呆的地方,是整个皇宫里目前最有温度的地方。
“阿姝!”
卫卿珩兴冲冲过来了,立马就被戴玥姝喂了一口桑葚。
桑果一颗颗地吃下去,卫卿珩缓过了神来,那些激荡不平的情绪也重新平复了下去,他冷静下来,温声地询问她今天的情况,从吃用到孩子的状态,仔仔细细的,一来一回,他便完全平静了。
戴玥姝假装没感觉到他情绪的巨大波动,等他安定下来也就不再担心,和他笑眯眯地分享着今日的故事,还说自己练了首新曲子。
“我也来。”卫卿珩起了性子,也叫人拿来了他的古琴。
“来,子璟先。我想听《高山流水》。”
戴玥姝今天的琵琶练习时长已经到了极限了,因为她大着肚子,琵琶又是要放在腿上弹波的,其实多有不便,所以通常只允许她玩个半个时辰,还要中途经常休息,起来缓缓走几步等等。
后面,她没弹过瘾,就去试了古筝和古琴,但她这两样水平都很一般,还不如在一边听他弹古琴。
“弹。都弹。”卫卿珩果然没有推辞。
琴音若山涧落下的清泉水,轻轻地敲击在巨石之上,又或是滴落在水面激起阵阵涟漪,偶尔则连绵若潺潺溪水。
空灵之声饱含弹奏者心中的无限意趣,叫人听来如置身梦幻之境,闭眼可在脑海中见另一番天地情景。
高山流水弹完,立马一首缠绵痴情的凤求凰,戴玥姝在一边笑眯眯的,嘴角根本落不下来,中途还感觉宝宝踢了踢她的小肚子,像是在凑他的音节。
卫卿珩借着琴音,抒发完那些情绪,只觉得浑身仿佛被荡涤了一般,再睁眼看去,他的小良媛正高高兴兴地吃着桑果看他。
“荔枝再等等,回头我叫他们加快送来。”
坐月子期间肯定是不能吃这种容易上火的东西的,月子期间所有的饮食都被控制了,连行动都受限制,但现在还没生的时候,稍微吃一点过过嘴瘾,还凑活。
戴玥姝平常不怎么提要求,就算是怀孕期间也没有什么夸张的吩咐的,难得提出想要吃的东西还没能实现,故而卫卿珩是格外在意。
“哎,我也没有那么嘴馋。”
叫他们一个个说的,戴玥姝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当今走了之后,太子最大,前几天卫卿珩才从戴家那里寻来了一些饮食方子和小物,是她祖母和生母当年怀孕的时候起兴吃过的。
原还只是问了些经验,现在是直接取了吃食过来了,戴玥姝果然用得也很开心,主要是家里味道,更叫人怀念了。
“不要紧的,只是一点水果而已。”
卫卿珩摇摇头,心里早已经打定了主意,吩咐都早落下了。
“我要不要叫你祖母进宫来陪你说说话?”
“祖父还是白身,祖母进来怕是不方便……”戴玥姝迟疑了一下,“母亲倒是可以,但是不是说还在安扬州吗?就不想让他们折腾了。”
“傻姑娘。”卫卿珩就笑,“你家人如此爱护你,你生育时,他们在地方上哪里呆得住,你母亲早归京了。不然那些吃食和方子,又是怎么来的?”
“啊,这样。”戴玥姝眨眨眼睛,脸上的笑怎么都掩饰不住,最后干脆大大方方地对他展颜。
“子璟花了心思的,我都知道。”
卫卿珩握住了她的手,力度适中地按揉着。
怀孕的浮肿不仅在腿上,在她身上其实都有所表现,她手上也圆润了几分,毕竟营养更足了,但不到夸张的程度,比起其他孕妇的各种反应,她完全已经是状态很好了,连肚子上的纹路都可以说是相对很淡。
“若是饿了,不要光吃水果,再用一次点心也没什么的。”
卫卿珩边说着,边起身来。
戴玥姝已经换了三种水果吃了,但最喜欢的还是今天新鲜送来的桑果,恨不能吃得满嘴巴颜色。
“什么事情?”他走到门口,刻意避开了里头动静。
“殿下,太子妃那里叫了太医。”徐有德小声地道,若不是动静太大,他甚至都不想来报这种晦气事情,“听说是太子妃吐血了。”
卫卿珩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他,徐有德脑袋低得更低了。
“啊,是她们动手了吧,”他平淡道,“仔细盯紧了,查清楚一点,尤其是燕良媛那边。”
徐有德心里有数了,应了一声是。
卫卿珩在门口吹了会风,随后进了屋子,面含微笑地听戴玥姝给肚子里还没出世的宝宝念诗听。
“你怎么尽念李诗?”他问她。
“怎么了?”
“我喜欢杜诗,不然我们……”卫卿珩建议道。
戴玥姝动作一顿,把诗集直接往他面前不客气一送:“那你来念。”
“我不念这个,”他接过来往桌上一放,随即得意一笑,刻意大声地道,“吾儿啊,等会。我去拿书,我们念杜诗。”
戴玥姝翻了个白眼,又摸了摸大肚子,里头小娃娃轻轻地踢了踢肚皮,刚好就在她掌心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玥玥:属实夹带私货了,谴责!
某鹤:宝啊,你喜欢爸爸念的还是妈妈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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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雷灌溉的甜心们,啾咪!
今天都去看冬奥会开幕式了吗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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