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爵位是子嗣不肖的事情,容易闹得家宅不宁。
再说明威将军的爵位是正四品,落在儿子手里大略还会降个级,若不是子孙自己出息,靠祖上是不成的。
四姑母脑子清醒,一直这么教育孩子,故而戴玥姝才让卫卿珩别再抬他们这一房了,到时候没有的心思也该让人歪曲成有了。
“礼王世子一系……”卫卿珩想了想摇摇头,“也确实拎不太清,那便算了。”
这话戴玥姝没接,就眼看着他佩戴上了她新做的香包。这竹子大概是她绣工的最高水平了,特别有意趣,里面放的是和她一样的桂花香丸。
她这就笑了。
“殿下还真用啊?”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满是晶晶亮的笑意。
“有什么不能用的?”他反问,“我闻着味道不浓,不晕人,又格外好闻,再说你不是答应做了的都有我的一份?”
兰草的不好弄了,还活着的花都放去了温房里仔细养着。
但是桂花的还是做了不少,不只香丸,还有呵护皮肤的香膏和用来吃的桂花蜜,后者做红糖桂花芋头可好吃了,她已经用了两顿。
卫卿珩这话说的妙极了,哄得她高兴得嘴角高高翘起,满是快乐地瞧着他。
他这才故作不经意地问:“可我听说你与这两个表兄关系很好?”
戴玥姝眨眨眼睛,仔细地瞧着他,可他脸上没一点不对劲的,仿佛是突然一问,她倏然一笑。
“这倒也不是,毕竟自七岁起,就要注意规矩了,我男女大防守的还是很好的。”
“我当然相信你。”卫卿珩知道她起了疑心,立马表示忠心。
可戴玥姝何等敏锐的人,他的小心思叫她看得清清楚楚,他也知道她必然能发现,只想讨要个肯定能得来的结果罢了。
她果然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双手一抬就要抱抱。
卫卿珩这就高高兴兴地抱着她,还不忘重新把掉下去的裹蚕宝宝的被子给她拉好,仍是护得严实,不叫她吹着外头冷风,也不让自己身上冰凉的配饰玉器金器碰着她热乎乎的身子。
“子璟也知道的,”她小声和他说,“那时候家里是想谈我和卫轩表哥的亲事的,结果给五皇子横插一脚,没成,但当时如果没有五皇子的事情,家里也不会那么快想让我们成亲,原本预料的是我地位低,前头就会落选,到时候回家自行分配。”
她拉拉他衣襟,卫卿珩顺势低下头来,她再贴着他耳朵说话。
他只觉得满鼻子她身上的香,那股奶香子里混着桂花味道,再两人身上的香味混合起来,变得格外馥郁诱人,他眼神一下就深了。
“我是前些时候子璟让我见了祖母,我才试探出来的,祖母也不能肯定,她没有和我明说,但我多聪明呀……”她笑眯眯的,叫他一下软了神色。
“是是是,你最聪明。”他搂抱得更紧一些,不叫冷气有一点钻进被窝缝缝里冻她的可能。
“当时我家里算着让我落选,其实是有我祖父的原因在,我祖父是算着世家不会让我出头,尤其我是戴辸孙女、容貌如此盛,他们估计前头就会落选,所以才没有操作。”
“哦?”卫卿珩略一想,竟也无法否认这个可能。
若不是他和她早先意外认识,又有老五在,种种巧合之下,才变成她的选秀被“保驾护航”了,有贤妃得了他指示帮她,那她还真的可能就叫德妃或淑妃弄下去,或是贵妃本身也不会愿意她留着,更不会想让她在后宫里。
看来是戴辸算到了这些,但不料变数太多,他又不知道,才叫打了个措手不及,最后只得应下,通过和宗室卫轩结亲来躲避一门更差的亲事。
“那你家原来可是想叫你……”
“对,”她轻轻地点头,温香的呼吸打在他侧脸,“我后来揣度母亲的心思想法,她大略是想要我嫁在安扬州,有父兄等护着我,远离京城勋贵聚集之地,也少几分事端。”
卫卿珩知道这些肯定不会和女儿家明说,再说她已经是太子良媛,就算是戴老夫人也不会再多嘴了,那就只能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他的阿姝果然是钟灵毓秀,如此剔透玲珑的心思。
“祖母有些气的是,可能祖父还和上头有一定的联络。但他一直憋着没说,等圣旨下来我做了殿下的良媛,他就更没有理由透露了,反而祖母在后面家里相处中,因为太了解他,给发现了端倪。”
卫卿珩神色一肃,陡然反应过来:“你是说,你祖父戴辸可能……和父皇……”
戴玥姝轻轻地掩住了他的嘴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看他脸色便知道,即使是卫卿珩也一点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论是巧合还是一直以来的布局,都说明当今的成算更大,而太子还年轻着。
就算是戴辸的家人,敏锐的戴玥姝也好,了解老夫的戴老夫人也好,不也都没有发现吗?
还是这下之后,才透出一点信儿,就这,祖母也说不清楚是不是戴老个心里拐了十八道弯的文人故意给她个粗心肠的透露的。
戴玥姝很清楚,祖母性子直,为人豪爽,大大咧咧,根本揣度不来祖父那些成算,唯一有的便是她确实了解祖父,他抬抬手她都知道她想干什么,只是朝政大事等她没有那个心眼去钻研。
但就算如此,出于对孙女的关爱,她还是隐约透了些,戴玥姝果然也立马从这情绪的变化里,一直察觉了特别,追问后便大略地猜出来了。
“你祖父这是关心你啊。”
“是。”她点点头,“所以子璟要对我更好一点哦。”
“我对你还不好?”他笑,“也罢,都应你。我早说了,是我败给你了。”
戴辸若仍与当今有特殊联系,不论哪种原因形式,都能够作为娘家人为戴玥姝加码,在后头各种事情中,也能让卫卿珩多重视她几分。
他也十分清楚,戴辸是有本事的人,就这足够他去猜想他是否是暗中为当今做事,谋划什么了。
戴辸管不了太子喜欢与否,但他能够从客观条件上,为戴玥姝加码,让卫卿珩多掂量掂量,再说还有他本身对她的宠爱在,哪怕以后太子妃进来了,他也能更护她一些。
虽然让卫卿珩说,戴辸这是多想了,他对他的小良媛可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也不存在戴辸猜想的那些“不幸”,但他否认不了这其中藏的那几分对孙女的爱护。
兴许当时他认为,戴玥姝和她祖母聊天时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听着,毕竟是他的宅子,总归那内容能透几分出去,叫太子知道了结果便一样了。
可实际是,他真的没叫人监视她什么,反而是从他聪明的小良媛这里听到了这话,而他原本只是稍微醋了醋前头她和卫轩议亲的事情。
说到底是太子妃的出现,叫旁人心里都生了变化,戴家人更不放心她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便软了几分,又情难自禁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戴玥姝不知道他已经想到这么远去了,她也就是略微提一提,想把议亲事情抹过去,他心里不留疙瘩就行。
“总……总归就是,没有你想的那些啦,”她说,“我最喜欢的就是殿下了。”
“好好好。”他于是又亲了几下,与她缠着,交换了个漫长的湿吻,至于那点酸味,也早扔到了不知哪里去。
“好啦好啦,差不多啦。”她忙捂着自己红肿的嘴巴,叫他主动拿了手帕来把唇上的湿润都擦干了。
“再不去,殿下就不好办事了。”
婚事在黄昏时间正点举办,但基本上是一大清早两家都忙起来。
卫卿珩下午这么个时间出宫,肯定还有别的要忙,他不说她都猜到了,她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也不想延误他的。
结果,反而是卫卿珩赖在那里不紧不慢,还懒洋洋地安慰她说“不要紧”“最多让他们多等等”。
戴玥姝觉得自己快比徐公公等更着急了,恨不得冲下床打他,见她真的要下地,怕她急了赤脚着凉,他立马收了懒散样子,笑眯眯地重新整理好衣服,把她哄好了,这才出房间。
等人走远了,茜色等人才凑过来,脸上都带着笑。
“呼——”戴玥姝长舒一口气,男人太黏糊她了也不好,她要有心理负担的。
“……”宫女们都憋着笑。
“主子可要再睡会?”茜色知道她最近犯困,主动问她。
“不睡了不睡了,”她摇摇头,“都给他弄醒了。伺候我起来吧。”
“主子,前头殿下让我们给铺上地毯,可要安排上?”
“外头不好弄,那就里屋铺上吧,”她思索一番,又手指了指,“床前旁边有脚踏,就大概这块,用软和的厚垫子,肯定舒服。”
“好。”茜色立马应是,一个眼色就有苕荣领命去库房对着,若没有合适的还要去六宫吩咐送来,务必要主子的吩咐能够在最短最快的时间内完成。
另一边,卫卿珩约了人在他名下的酒楼见面。
前后里外都是他的人手,旁人也并不知道这是他的产业。
才说完了事情,他往窗外一瞥,就看见了禄王府五子、很会经营自己名声的卫卿域扶着一孕肚有几分明显的女人进了首饰铺子。
“那是……”他略一思索便想起来了,毕竟安沛宁搞出来的事情确实叫他印象深刻。
他这便转头:
“禄王府查了吗?”
“在查。”那人立马便将所有已知的情报告诉他,但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太子遇刺是禄王府动的手脚,有痕迹,但扫尾很快,后头更像是禄王的手笔,但行刺做得粗糙,可能是他儿子动的手。
不过禄王世子性子直一些,又继承了父亲的天生神力,自持武力,那等子行刺不像是他的作为,如此一想,便也只剩下这个后头王妃孙氏生的嫡子格外可疑了。
读书时候,卫卿珩就看不起他,眼下就更不可能瞧上眼了。
“那就继续查他,禄王查不了,他区区一个嫡子还动不得吗?”卫卿珩微眯了眼睛,在手下惊讶的神色里补了一句,“连他那个小妾一道查,安沛宁,安家嫡女那个。”
“是。”
卫卿域并不知道自己出来一趟,就让藏在黑暗处的阴影给紧紧地盯上了,他甚至因为某些事情没有办成,再加上妻妾的撺掇,从禄王府搬出来了,眼下大头的行李部件都送了过去。
谁让他和禄王世子大吵了一架,又得了禄王的训斥,他不甘心被禄王惩罚,便干脆搬出去躲避麻烦。
正好安沛宁已经六七个月了,他巴不得她只为他一人提供消息,而她也不想叫禄王妃磋磨,谁让这老妪婆不训斥嫡妻梁欣,只一个劲地给她找麻烦,就算她肚子里有个金疙瘩,她也会厌烦的。
“哦对了,还有一事。”
“什么?”卫卿珩转头。
“这个禄王五子,似乎在查一个人。”
“谁?”
“似乎是个姓姜的将士,好像是军中人才,他想拉拢。”
“哦?”卫卿珩倏然笑了,随口,“可是叫做姜策?”
“好像是这个名字。”
这下,他是真的觉得有趣了。
“那实在是太巧了……那姜策人呢?”
“在北边,是戍边人员,目前任职百人长,”他迟疑一瞬,随即道,“但前头因为草原那和狄人稍微有了一点冲突,虽然将那游牧民族的小部族打退了,可北内兵团的人手也出现了一些空缺……然后那边报上来想安排的新团校尉就有姜策。”
“是吗?”卫卿珩思索起来。
兵营里,戍边打仗的风险大,但升职也相对较快,从低到高是普通小兵、十人长、百人长,其后三百人为一团,一团之长为团校尉,另有一副手团副校尉。
根据大小军营的不同,一处地方可能有的团校尉人数也不同,多的七八十人甚至更多都有,手上带的团可能也不止三百人,有的地方少一些,只有二三十团校尉。
团校尉之上是校尉,分陪戎、仁勇两级,仁勇校尉正九品上,副手为正九品下,陪戎校尉乃从九品,都是正经的武官职位,无需科举文武考试,从功勋论。
各层级校尉一直到正六品,自从五品起,就是将军,且区别于明威将军那等给武官的勋位,这是官职,与勋位互不影响,同一人身上可以叠加,俸禄是有多少头衔就能拿多少。
像卫卿珩的背后依靠之一,已故元后的娘家,太子卫卿珩的外祖父上官大人就是内阁首辅,文职官位只有正五品,但同时还兼任正一品太师、从一品太子太师,另有勋位正一品左柱国,所以才说上官家荣光在身,风光无限。
姜策能直接从百人长到团校尉,还带提拔了个副手做副团校尉,除了说明地方戍边人手消耗,也能看出来他确实应该是个年轻人才,不然不至于能在以实力说话的边关这样年迅速晋升。
“仔细查一查他,看看这姜策是不是真的有本事,又是如何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