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嵘:“……”
他还以为陆星平身为乔南期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在这件事情上,比他深思熟虑得多。
而且身为《归程》原著里的男配,不管是原著还是赵嵘穿书后发生的那些,陆星平虽然比不上乔南期,却绝对可以傲视同辈大部分的年轻人了。他觉得以陆星平的能力,会办这场婚礼,说不定心里早有一番他不知道的打算。
所以他才没怎么担心过陆星平和乔南期之间的关系。
没想到,到头来,居然和他来了句“我也没想过”。
早知如此,他还是应当和乔南期解释一下,免得拖累了陆星平。
似乎是发现了赵嵘的无奈,陆星平大笑了几声:“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打算?这世上那么多事情,如果做什么都深思熟虑、做一步想三步,那岂不是太没意思了?我很早就和你说过,我答应你,只是因为敬佩你当初能为了他那样孤岛一样的人,放下人人都觊觎的好处。”
“那如果乔南期找学长麻烦,我……”
“你就帮我赢几次斗地主吧。”
“学长,我是真的在担心。”
“那也是我自己的决定,结婚这个事情可不是一个人能做得出来的。”陆星平突然变得正经了起来,“我和南期是什么关系、有什么联系,和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又要做什么,这是两件事。”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后续我怎么处理我和南期的事情,我再自己打算,现在我和你办这场婚礼,那我打算的自然是该怎么办好它。”
“天塌下来,我自己顶着。”
赵嵘突然有些明白了。
他下定决心和过去说再见的时候,分明一直想要的就是乔南期的意气风发、陆星平的随心所欲,怎么到此刻反倒忘了?
他在心中暗自打算着如果给陆星平带来影响他该怎么做,表面按下这件事不再提。
有人来喊他们该去外面了。
走出去之前,赵嵘的余光中,一旁的小桌上,精致昂贵的摆盘盛放着两个首饰盒子——里头装的是他和陆星平一会要走流程交换的戒指。
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赵嵘走到大厅之前,深吸了几口气,扬起了一个笑容,同陆星平一道走了出去。
大厅之上,不少人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推杯换盏地聊着。
他们举办的是西式婚礼,没有一桌一桌的讲究,现场除了最中央的座椅,两边都是宴会般的摆设。只是来的人非富即贵,和他们的关系也有亲疏远近,坐在最前方的自然是和他们颇为亲近的,此刻待着的位子也在颇前方。
赵嵘和陆星平出来的时候,只有最靠近前方的那些人注意到了。
这一片周围骤然安静了下来。
赵嵘脚步猛地一滞,脸上的笑容都来不及维持便化作了惊讶。
他第一眼便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乔南期。
他们出来的时候,乔南期和夏远途站在一块,身旁围了几个人。那几人有男有女,从打扮和可以坐的位子来看,少说也是杨城数一数二的人物。其中一个赵嵘在陈家以前举办的宴会上见过几次,也是一个身家显赫的。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带着点讨好的笑容,也不知在和乔南期说着什么。
而被围绕着的男人脊背挺直,长身而立,手中端着杯显然没喝几口的酒,神情淡淡的,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总之看上去并没有在认真听那些人说话。
他同那日雪地里在赵嵘面前截然不同。
那天陆星平家门口,这人身上的风衣都挂满了雪落下后化开的水迹,发梢都湿漉漉的,一双眼睛通红,往日里锐利的双眸都充斥着哀求。
可今天,这人出门前显然收拾了一番,西装服帖平整,找不出一丝褶皱,内里的白衬衫是赵嵘几个月前刚给他买的,领口坠着几串浅浅的格纹图案。
先前那微微的胡茬也不见了,只除了那双眼睛,似乎……没有从前那样深沉却明亮了。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比周围的人高出一截,又被其他人簇拥着,显眼得很。
赵嵘许久没有看到在这种场合中的乔南期,也没有想到再一次看到对方这幅模样,会是在他人生中举办的第一场婚礼上。
乔南期也第一时间看了过来。
对上赵嵘的视线时,这人方才伪装的淡然似乎顷刻间就要破裂,他双眸微颤,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面上的波动。
可手中微微颤动的酒杯仍然暴露了他的心境。
陆星平却从容得很,几步走上前,微微笑了笑:“南期,远途,才来?”
众目睽睽之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当真只是朋友在婚礼上的寒暄。
乔南期仍然克制不住地望着赵嵘。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赵嵘。
赵嵘脸色极好,面上还挂着淡淡的温和的笑,兴许是最近养得不错,也没有以前那样消瘦、没精神,穿着一身低调却昂贵的礼服,比参加各种晚宴穿的衣服还要精致,矜贵得很。
那礼服是象征着庄重的婚服,是同身边站着的陆星平差不多的款式。
赵嵘就这样站在陆星平身边,耀眼得很,也刺眼得很。
而他只是个拿着皱巴巴的请柬进来的……
宾客。
乔南期的心仿佛有什么细密的针线正在缝着他这些时日自己戳出来的千疮百孔,一下一下地,一点一点地,慢慢地刺痛着他。
他努力想握紧手中的酒杯,却仍然抑制不住微微颤动着。
周围的人逐渐发现婚礼的主角已经出现,越来越多的视线扫过来,现场逐渐安静了下来。
夏远途在他身边,生怕他做出什么,劝阻一般低声说:“老乔,你……”
乔南期走到了陆星平面前。
他伸手,微微倾斜手中的高酒杯,做出等待碰杯的姿势。
周围本来有几个人,看他们几人都在这,还想着上来打打关系,乔南期只这么几步,看似神情未变,周身气压却如刀如剑,竟是让人不敢上前。
一时之间,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起来。
看着不像是在参加婚礼,反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乔南期目光沉沉的,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快和一个人确定关系,一眨眼就结婚了。星平,看来……”
他眼尾晕开了微微的红。
“看来……”乔南期稳着颤动的手腕,另一手已然不自觉攥紧,指尖用力地按进掌心中,“你很喜欢这位赵……先生?”
他先前还一字一字加重了语气,可唯独说到最后一句,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嗓音越来越轻。
话落,他终于忍住了继续看着赵嵘的冲动,目光落在了陆星平的身上。
在目光转移的这一瞬间,他眼神中所剩不多的温和都收敛了起来,仿若一只骤然露出獠牙的野兽。
只待陆星平说出什么,便一扑上前,撕碎眼前的平和。
陆星平顶着这压力,眉梢微挑。
他接过侍应生端上来的高脚杯,拿了起来,同乔南期碰了碰。
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杯中的红酒晃荡了一下。
赵嵘微不可查地眉头一皱,张了张嘴,还未开口,陆星平已经慢条斯理道:“嗯。”
“当然。”
第66章
陆星平这话说得轻巧,四周的空气都仿佛随着这轻巧的两个字变得千斤般重了起来。
周遭安排好的婚礼工作人员已经在引着远处的其他人落座,打破这短暂的静谧。
日头缓缓向西移动着,冬日丝毫不刺眼的眼光透过玻璃罩洒落,仿若静静流淌的温暖。外头寒风凛冽,里面平和温热。
——除了婚礼主角和他们朋友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之外。
片刻。
乔南期先是微微低了低头,不知敛下了什么样的表情,复又抬头时,他已然恢复了方才同别人交谈时那般深不可测的模样。
只是他抓着酒杯的手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突起,似乎在隐忍着极大的冲动。
他居然笑了。
这笑比哭还要扯人心绪。
“好。”他只是说。
听在其他人耳中,也不知他在“好”什么。
夏远途在一旁看着,分明瞧见的是表面一派平和地寒暄,却不知为何,望着乔南期这绷紧的身体,总觉得下一刻乔南期就要绷不住倒下。
可乔南期没有。
他不但没有,他还喝了一口同陆星平碰杯的酒,微微侧身,面对着赵嵘,也做出了碰杯的动作,说:“……恭喜。”
夏远途下意识移开眼——他这个局外人都有些不忍心看了。
而陆星平像是对自己方才那句“当然”带来的局面一无所知一般,扫了一眼乔南期和赵嵘,便转身,同其他来和他客套的人聊上了话。
其他人不敢打扰乔南期和别人说话,有人走上前,同夏远途打起了招呼。
刚才的一切犹如一场莫名其妙的插曲,短暂地奏响了一瞬间,便停歇了。
赵嵘看着站在他眼前的乔南期。
他没有陆星平那般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本事,也没办法和在场其他不知情的人那样淡然处之。
方才看到乔南期的那一刻,惊讶过后,他便心间一跳一跳的——他不知道乔南期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婚礼是要干什么。
他原先已经认为这个人不会出现。
之前乔南期那些发疯看似惊心动魄,实则还是被包裹得很好的偏执,只不过是一个从未失败过的人对唯一得不到的东西的执着。
所以到了他和陆星平婚礼这一天,乔南期冷静下来,最终还是会放弃。
方才陆星平问乔南期有没有来的时候,他听到工作人员的回答,甚至心中还会闪过一个算不上多么光明正大的想法:看,他还是言过其实。
赵嵘也并不是期望乔南期来。
这种想法就好似有人在他面前豪言壮语,说着一些他一开始就不觉得会发生的事情,结果到了最后,这人的豪言壮语没有实现,他便总会有种“我早就知道”的肯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