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就知道白鹤染要干什么了。
一篮子鸡蛋,二尺红布,一包点心,五个肉包子。
当白鹤染将这些东西拿回马车时,不只君慕凛,落修和默语也看糊涂了。二小姐这是饿了?
白鹤染当然不是饿,她告诉几人:“是帮咱们文国公府尊贵的二夫人送礼的。”
默语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得着起急来。
可她现在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劝,才跟着白鹤染出来半天,这位二小姐的脾气秉性就已经让她吃惊不已,几次都是三言两语就能将她逼得没有退路,眼下若是再多说话,怕是马脚会露得更多。
马车重新回到叶府门前,白鹤染坐在车厢里听了一会儿,之前那几个爱八卦的人还在。
她对君慕凛说:“我出门带的钱少,刚才都花光了,你再给我点儿。”
君慕凛对她的这种态度特别满意,就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舒坦。对嘛,就是这样,缺钱直接跟他要,这才像是一家人,不生份。
他开始往外掏银票,一把一把的,“够吗?不够我让落修回去取。”
白鹤染抽了抽嘴角,“江洋大盗就是有钱。”头往前探了探,“多少面额一张的?”
君慕凛献宝一样地说:“几百两到几百万两的都有,你要哪种?哎要不你都拿去,反正我家里还多得是。”末了,又补了句:“我真不是江洋大盗。”
“你爱是什么是什么,我懒得管。”她挥挥手,“这些都太大了,要小一点的,五十两的有吗?”
君慕凛摇头,“区区五十两,哪里还用得着弄成银票。”说完冲着车厢外喊了句:“落修,拿五十两银子给二小姐。”
落修递进来五只银元宝,“二小姐,那些银票也得收着啊!别跟银子过不去。”
白鹤染觉得他说得有理,回过身将君慕凛掏出来的银票迅速往袖袋里塞,一边塞还一边说:“也不知道你这些银子是偷的还是抢的,我收了之后会记得替你捐出去几两给乞丐,算是替你积德。我现在要下车办事,你长得太乍眼了,就老老实实在车里坐着,别下去。”
她说完,理了理鼓鼓囊囊的衣袖,然后自己提着买来的东西下了马车。
几个正在八卦的人看到一个很好看的小姑娘下了马车,手里还提着东西,似乎正向他们走过来,不由得纳了闷,纷纷向她看过来。
白鹤染迎着几人的目光上前,笑意盈盈地欠了欠身,“几位,我是文国公府的人,不知可否请几位帮我一个忙。”说着,将手里的五个银元宝递了过去。五个人,刚好一人一个。
那些人本就是来叶府门口看热闹的平头百姓,一人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小数了,于是开开心心地收下,这才问她要帮什么忙。
白鹤染将提着的东西递上前:“这是我们府上的主母,为娘家新出生的小侄子准备的礼物,主母不方便亲自过来,文国公府也不方便出面给一个庶出的孩子送贺礼。所以拜托几位,将这些礼物送进叶府去,只要说是替文国公府送礼的,他们一定会让你们进去。”
几个人听了她的话,先是怔了一会儿,然后纷纷现出了然的模样。
是了,他们早就猜测过,文国公府那位主母不会不理娘家的事,但给个庶子送贺礼也太丢脸了,所以就弄了这么一出。
乐呵呵地接了银子,几人提了东西就往叶府门口走。白鹤染看着他们几个顺利入了叶府,这才又回到马车上。
上车时,她突然冲着默语展了个灿烂的笑容,开口问了句:“我是不是一位心肠很好的嫡小姐?”
默语慌慌张张地应了声是,不敢再说什么。如果这也叫心肠好,这世间就没有坏人了。
车厢里,君慕凛笑成了个狐狸样儿,“送这样寒酸的贺礼,这是在打叶家的脸呢!听说叶家那个小妾很得宠,叶二老爷当初为了博她一笑,还特地跟皇宫里的太后求了不少赏赐。”
白鹤染心情不错,“得宠好啊!越得宠,脸打得就越疼。但不是我打的,是叶氏打的。”
文国公府锦荣院
二夫人叶氏正在端着茶递到老夫人手里,面上笑容温和端庄,是个好媳妇儿该有的样子。
老夫人也面色平和地将这盏茶接了,还点点头说:“你有心了。”
叶氏恭身行礼,气氛一派祥和。
只是下方她的妹妹小叶氏正在说的话,却与这一派祥和半点都不搭――“老夫人就是太宠着二小姐了,这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独自出府,也不来跟您说一声,这就是对老夫人您不尊啊!”
她说话声音不大,怯怯的,说完还下意识地朝她姐姐看了一眼,可惜,大叶氏并没理她。
小叶氏咬咬牙,又补了句:“二小姐这是坏了府里规矩,理应受罚。”
老夫人将手里的茶放到桌上,喝都没喝一口。身边侍候着的李嬷嬷赶紧就道:“叶姨娘误会了,二小姐出府前是派了丫鬟过来告假的,锦荣院儿的人都知道。”
“就派个下人来,也太没诚意了,而且这也于规矩不合啊!”小叶氏据理力争。
二夫人从老夫人身边退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笑着说了句:“阿染才回来,有些规矩不懂得也是正常的,以后慢慢再教就是。”
对面坐着的红姨娘咯咯地笑出了声,“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咱们府上什么时候有那么些规矩了?”
小叶氏很讨厌这个红姨娘,明明她是最后一个入府的,明明她才是最年轻的一个,可是老爷却偏偏最喜欢这个狐媚的红氏,对她则是动不动就冷落个数月。要不是有姐姐在,她在这府里还不知道混得是个什么光景。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堂堂文国公府若是连规矩都不讲,那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她瞪着红氏,“别以为老爷宠你就可以乱来,不过就是个妾,上头有当家主母在,哪里轮得到你来讲规矩?”
“教训谁呢?”不等红姨娘开口,白蓁蓁不干了,“还知道尊卑有别啊?知道怎么还敢这样同我姨娘说话?妾也分大小,也分贵贱,在这府里,你是最小的一个,凭什么指责生出少爷的红姨娘?还有,身为妾,竟敢背后嚼舌根子非议嫡小姐,叶姨娘,你好大的胆子。”
“你……”
“你什么你?”白蓁蓁眼一立,“你是要反了天不成?我虽为庶,但大小也被人称一声四小姐,你跟谁你啊你的呢?”
小叶氏被她堵得没了话,一张脸憋得通红。
红姨娘却拍拍白蓁蓁,安慰道:“四小姐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要说咱们府上这规矩啊,早就坏了的。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二夫人从前都不常来锦荣院给老夫人请安呢,茶更是几年不见奉过一回。所以要说二小姐没规矩,那也都是跟上头学的。”
母女俩一人一番话,把大小两个叶氏都给怼了一遍。
二夫人怨恨地瞪了小叶氏一眼,只恨这个庶妹太无能,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几句话就让人给堵了回来,真是一点都指望不上。
小叶氏接到姐姐的埋怨,心下一紧,赶紧又回了句:“那未出阁的小姐也不能私自出府啊!我这也是……为了二小姐好。”
“未出阁就不能出府吗?”红姨娘一脸疑惑,“那从前大小姐隔三差五就出去一回,又是什么道理?老夫人,大小姐每次出去都跟您告假了吗?”
老夫人摇头,“从来没有过。”
叶氏赶紧把话接了过来,“惊鸿出去都是有正经事,且都跟我禀报过的。”
“是吗?”红氏像是听到了大笑话,又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大小姐跟二夫人禀报过了?那二小姐也一定跟大夫人禀报过了呢!梦里禀的。”
叶氏一愣,随即想起昨儿个白鹤染那一番梦里问过母亲的言论,心下气恼得不行。
二夫人,大夫人,只有文国公府才有这样奇怪的称呼。
叶氏胸腔起起伏伏,恨意不受控制地浮上面容,收都收不去。
二夫人,这是她生平最痛恨的一个称呼,然而,她却一连听了十年,还得面带笑容地应着,享受着。
她是继室平妻,当年白家老太太答应她入府时就说好了,她可入白府,但地位永远在淳于蓝之下,这辈子只能是个二夫人。而白家的大夫人,永远都是白鹤染的生母,淳于蓝。
她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淳于蓝,可惜她却没有办法搬倒对方,因为,那是一个死人。
此时此刻,文国公府门口,江越又来了。
迎春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一见了江越赶紧上前行礼,然后主动开口问道:“江公公可还是来传那道赐婚圣旨的?”
江越点点头,“正是。”说完又看了一会儿迎春,突然一拍额头,“你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昨儿还给咱家端过一盏茶。”
迎春俯了俯身,“承蒙公公记着奴婢。”
江越有点儿激动:“二小姐派姑娘来门口迎着奴才,是不是赐婚这事儿,有眉目了?”
迎春面上立即露出无奈之色,她一跺脚,长长地叹了一声,然后看看府中门房,小心地把江越拉得远了些,这才道:“公公,实不相瞒,这道圣旨不是我家小姐不想接,她是不敢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