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再往下说。
越潜,正是自己当年费尽心思保下性命,宠幸亲昵的人,最终他却成为了一柄刺向融国的利刃。
郑信仍处于震惊中,真是越灵王之子,那可是天大的麻烦啊!
见郑信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卫平笑道:“郑兄别慌,公子折返回孟阳城前,已经命令越津渡口的驻兵前往彭县支援,只需拦住贼中二把手张泽部众的攻势,拖延他一天就好。等桓通将军派来援兵,越潜就是想里应外合攻打金谷关,也已经失去时机。”
郑信苍白的脸色稍稍红润,得亏公子灵相助,要不他身家性命就交代在这儿了,连忙赞道:“还是公子想得周到!”
听到夸赞,昭灵面上没有任何笑意,他几乎断绝了越潜的生路。
平叛后,昭灵可以请求兄长宽恕刑徒们的性命,而越潜作为贼首,必会被杀死。
脑袋砍掉悬挂在孟阳城的城楼上,警示所有刑徒,而身躯呢,恐怕会被扔进炼炉里,在高温中化作灰烬吧。
卫平见昭灵站起身,忽然身影摇晃,又落回座位,忙道:“公子?”
眼前忽然一黑,有种力竭感,心跳得很快,心里发慌,昭灵直觉自己是太疲惫了。
平复情绪,昭灵缓缓道:“昨夜未眠,刚站起身眼前忽然发黑。我先去入睡,有重要的事情再唤醒我。”
郑信起身鞠躬,感激道:“公子两日车马劳顿,未能有片刻喘息,此时已经是二更天,请公子好好歇息,莫要伤了身子!”
回到自己的寝室,昭灵站在窗前,望着城下冶炼场的点点星火,刑徒仍旧聚集在冶炼场,还没散去。
今夜他们不大可能再攻打孟阳城,而占据冶炼场显然不是个好办法,三千多名冶炼场的刑徒,需要不少食物,他们如果无法攻下孟阳城,也无法攻下金谷关,唯一的退路就是紫铜山一带广袤的山林。
越潜胸口的箭矢应该取出来了吧,他在伤病中,是否还有意识?
以前每每见到他身上有伤,自己总是心疼的,后来他被兄长鞭打得遍体鳞伤,昭灵意识到自己的心疼无用,因为这个人根本不在乎身上的伤痛。
越潜,我射你的那一箭疼吗?
疼就对了。
昭灵捂住自己的右胸,越潜伤的正是右胸,他又挪动手掌,捂住自己的左胸,左胸的心脏嗵嗵直跳。
闭上眼睛,自己心脏的跳动声,仿佛与另一颗心脏同频,昭灵知道那是越潜的心跳声。
自己有时能感应到越潜的状态,他无疑还活着。
孟阳城下,武库里,越潜躺在一张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他上身的衣物全部除去,胸口缠绕着一层又层的布条。
布条血迹斑斑,屋中满是草药味和血腥味。
彭震凑上前,低头去探越潜鼻息,忽然见对方睁开眼,还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青王,刚刚风益伯派人过来报信,说孟阳城派出的援兵已经被他们击溃,这些融兵逃到紫台上,朝他们放冷箭,他们无法通过山道,暂时没法和我们汇合。风益伯一时半会攻不下紫台,需要支援!”
“还真如青王意料的那样,融兵真得在紫台!就等青王下令,属下这就领一帮人前去支援风益伯!”彭震自告奋勇,他有较丰富的领兵打仗经验。
静静听彭震说完事,越潜喉头滑动,声音低哑?“扶我起来。”
彭震一听,连忙将人按住,劝道:“青王信不过属下吗?请让属下代劳!”
这么重的伤,不躺下歇息,竟然还想去打仗,他命要是没了,人心就散啦。
越潜咬着牙,挣扎起身,见他执意要参战,彭震只得伸手搀扶,听从命令,帮他取来衣物,甲胄。
“织坊,木石作坊等其他作坊的刑徒都释放了吗?”
一脸病容坐在床上,看彭震帮他系甲胄,越潜手握短剑,声音平缓,十分冷静。
彭震回道:“都释放了,阿宝人就在外头,看到你受伤,刚刚还在抹眼泪呢。”
阿宝就是冶炼场那个小孤儿,之前送去织坊。
用剑鞘支起身子,越潜缓缓朝门口走去,见到大门外燃着数支火把,无数的人都面朝门内,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这些人中大部分是男性,也有不少妇女和孩子。
“青王!青王!”
见越潜出来,人群中爆发一阵欢呼声。
原本愁眉苦脸的刑徒,此时都眉开眼笑,见到“青王”安然无恙走出武库,又惊又喜。
这个人果然得神明庇护,即便被弓箭射中胸口,仍能存活。
越潜举起手,又将手轻轻压下,欢呼声停止,他声音平和,缓缓述道:“彭震,我命你带领三百名披甲青壮前往紫台,支援风伯益。”
众人认真听着,听到需要三百名披甲青壮,纷纷都站出来。
越潜颔首,继续说道:“其余人,请随我进入山中,等待与风益伯汇合。”
他扫视在场的妇女与孩子,言语温和:“夜已深,大家都疲惫不堪,需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目光落在男性刑徒身上,越潜说道:“将需要的东西带上,太重的东西就不要带了,过两日我们还会回来。”
刑徒发出一阵笑声,冶炼场确实有不少好东西,不过都挺笨重。
越潜鼓励:“走吧,行动起来!”
众人纷纷行动,他们在冶炼场感觉到很不安全,孟阳城上的守卒对他们虎视眈眈。终于等来?“青王”命令,知道接下来的行动,众人欢欢喜喜挪窝。
山林有猎物,有鱼,还能采集,暂时能解决食物问题,还有数不尽的树木,取暖也不是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昭灵:我不是故意射偏,是风的错。
导演:明明你瞄准的就是右胸,要是一箭贯穿心脏,越蛇早就是条死蛇了。
越潜(脸色苍白):有甲衣,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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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天微亮,?一支融兵小队进入孟阳城东门,人数也就十几人,随后陆续有类似的小队伍沿着金道进入孟阳城,?他们要么是金道哨所的士兵,要么是附近县城的县卒,被紧急调往孟阳城。
卫平站在城楼,?望向金道点点星火,这些星火是一支支小队手执的火把,?他与身旁守将屈骏道:“据探子报,昨夜寅时,?贼目风伯益与贼目越潜已经在山中汇合,贼众近万人,屈将军打算如何应对他们?”
“要是他们前来攻城,?就闭城拒敌。孟阳城牢固,?城中粮食又充足,后头还有援兵,?一群干瘦体弱的刑徒而已,?不足为惧!”屈骏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昨日傍晚,?刑徒突然造反,在毫无防备下,屈骏被打得抱头鼠窜。现在屈骏已经做好准备,?只要闭门不应战,这帮刑徒只得望着高大结实的城墙叹息。
“应该不会再攻打孟阳城。”
年轻的男声响起,卫平和屈骏往声音来源探去,见到刚登上城楼的公子灵。
公子灵原本在房中入睡,不知道几时醒来。
这一夜,?公子灵也好,其他的守城官员也罢,他们留意接收各方消息,根本无法休息。
屈骏问:“公子担心金谷关吗?”
贼目越潜的老巢就在云越南部,他要是占据金谷关,随时都能从南部领兵到孟阳城一日游。
凌晨的风很大,也很冷,来云越多时,昭灵此时才有冬日的感觉,他揽紧貂裘,缓缓道:“他们唯一的出路,便是金谷关。”
“我与公子都认为刑徒绝不会向西窜逃山林,不说山中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他们还会遭到融兵的不断讨伐。这帮刑徒想活命,就要寻找出路。”卫平整理被风吹乱的衣袍,他胸有成竹,早已预测刑徒接下去会做的事。
卫平继续说道:“刑徒要是仓皇往北逃,前路茫茫,他们进入维国疆土,落维兵手中也是死;往东攻打孟阳城,刑徒需要打败从金道前来的,源源不断的援兵,几无胜算;唯有往南,攻破金谷关,逃回云越南地。”
听见卫平的话,屈骏摸着下巴思索,喃语:“他们要真是逃回南地,倒不是坏事……”
等贼众撤退,融兵再收复金谷关,这样紫铜山矿场和孟阳城也还在融国手中。
卫平厉声道:“不可!那是放虎归山。”
被一位文官训斥,屈骏面有愧色,为自己适才脑中冒出的想法感到羞愧。是啊,决不能放走贼目风益伯和贼目越潜,尤其这个有“青王”称号的越潜,一旦让他逃出生天,将后患无穷!
听着身边人的交谈,昭灵眺望夜空,冶炼场漆黑一片,越潜和刑徒早已经撤离,他们蛰伏在山林中,等他们出来时,必然有场大战。
天逐渐亮起,一辆马车带着使者,一路狂奔抵达孟阳城,昭灵立即步下城楼,接见来者。
是越津驻军派来的使者,通报一件事:越津驻军已经在彭县拖住张泽的部众。
张泽是越潜的军师,他率众向金谷关的方向前进,应该是为了和越潜里应外合,如今张泽再没机会于约定时间抵达金谷关。
金谷关,是越潜和刑徒们唯一的生路,昭灵亲手堵住这条出路。
听完使者的禀报,卫平喜道:“没有外应,刑徒不可能攻下金谷关。眼下,便是等桓通将军的援兵到来,好出城剿贼!”
郑信闻讯赶来,听见卫平的话,喜不自胜,抚掌道:“到那时,必要斩下贼目风伯益与越潜的首级,高悬于城门上!”
喜讯传来,昭灵心情矛盾,低头探看孟阳城的城门,那位置不错,很显眼,越潜那颗脑袋,会血淋淋的悬挂在那里。
失去生命的头颅,紧闭的双眼,灰白的唇,脖颈处被利器整齐斩断。
红色的血液从脖颈渗出,一滴滴从高处坠落,断断续续,滴溅在城楼下,像一朵朵绽放的红花。城楼下,堆满战死的刑徒尸体,横七竖八,血肉模糊,那将是一片尸海。
昭灵眼眶微红,他举起自己的手掌,手很白净,看不出沾染鲜血。晨曦照耀在昭灵身上,他通过长长的楼道,脚步沉重,缓缓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阳光穿透树枝,倾洒在越潜脸上,越潜睁开眼,听见嘈杂的人语声,还有身边樊鱼和阿宝的笑声。
阿宝坐在樊鱼身边,两人正在分食一碗鱼羹,一大一小有说有笑。他们明明昨夜才相识,一个来自紫铜山矿场,一个来自孟阳城冶炼场,却像是认识多年般亲昵。
此时的山野上有无数刑徒的身影,他们有的刚采集、打猎回来,有的在生火煮食,有的在劈砍树木,制作木盾,木梯等物,人们脸上有笑容,脚腕上的脚镣早已经被砸开。
他们都是自由身,再不用挨鞭子,受监工管制。
“大高个醒来啦!”
阿宝最先发现越潜醒来,朝树旁一位脸上都刀疤的中年大汉喊道。
那个中年大汉便是风伯益,他坐在一旁,也不知道在那儿坐下多久,显然正在等待越潜睡醒。
风伯益起身,朝越潜走去,他经过阿宝身边,轻拍对方的圆脑袋,纠正:“什么大高个,叫青王。”
阿宝摸摸脑瓜,转身问樊鱼:“大高个名字就叫青王吗?”
他只是个小孩子,还不懂“青王”这个称呼的来历。
越潜坐起身,朝风伯益拱了下手,风伯益大大咧咧回礼,他在越潜身旁坐下,说道:“青王的脸色比昨夜好多了。”
昨夜青王因为身上有伤,面带病容,令人担心,今日精神明显好多了。
越潜道:“小伤,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