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小时的飞行,我几乎没有睁开过眼睛。随着空乘人员小声的提醒,我侧脸一看,那个高楼林立繁华若锦的国际大都市,到了。
我踏上了香港的土地。
接机的是电话里的那个陌生女子,噢,不,现在应该称呼人家石太太了。
我们一眼就认出了彼此,她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温柔美丽,南方人独有的小巧和纤细,一口夹杂着粤语的普通话,迟疑的,郑重地问我:“你是。。顾猫?”
我微笑点头,她亦是莞尔,不顾初见时的陌生感,竟上前拉着我的胳膊,让我喊她薇薇儿。
第一眼,我就喜欢了上她,没有一丝嫉妒和恶毒的想法,我想,这个眼神纯净的女子,果真配得上石头。
薇薇儿的身边随时跟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他帮我拿行李,引领我们走出机场,又照顾我们上了一辆颜色低调可是价格一点都不低调的豪华宾利。
车里有专用司机,薇薇儿告诉我,高个子男人叫保罗,是她的保镖。
我的心脏已经接受了一波又一波的刺激,听到保镖这个词的时候,我居然平静地冲着副驾驶位子的保罗笑了笑,他也回以微笑。
我和薇薇儿并排坐在后座,我要去住平措为我安排的酒店,却被她拦住,她说,那怎么可以呢,顾小姐,你是我请来的客人,又是斯顿的朋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孤身住在酒店呢。
斯顿英文是stone,也就是石磊的英文音译。
她执意要我回他们家,说房子很大,不会令我觉得拘束的。
薇薇儿讲话的时候目光真诚,言辞恳切,她完全没有把我当成情敌来看待的意思,我又何必拘泥于那些过往的经历呢。
我说好吧,那就打扰了。
薇薇儿笑着说:“斯顿知道你来了,他一定会高兴的!”提起石头,我们的表情一下子黯淡下来,我静了静,向薇薇儿请求说先去医院吧,我想见见石头。
非常想见到他。。
车子在香港跑马地的养和医院停下。这座风景幽雅,可俯瞰整个马场的著名私立医院同时也以昂贵著称。
“到了。”薇薇儿让司机先给我开车门,她随后也下了车。她吩咐司机等候的时间,然后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走进了设施完备的现代化医院。
“斯顿还不知道你来香港了。一会,一会儿可能会出现些状况。”薇薇儿说完神情忐忑地望着我。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别紧张,既然来了,总是要面对的,只是不知道石头待会见到我,会是怎样一种反应。
薇薇儿没再说话,只是偶尔看看我,她的笑容少了,目光中似乎有了丝胆怯,甚至还有些意味不明的情绪掺杂其中。她才是石头名正言顺的妻子,却只能依靠丈夫的前度女友来挽救爱人的生命,对于一个女人,简直就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我了解她此刻的感受,对此我却只能报以苦笑。
薇薇儿,我不会抢走你的任何东西,我只是不能看着自己爱过的人放弃生命,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的,相信你也不会放弃,不然的话,你又何必这般苦了自己找我过来挽救石头呢?
白色的病房门,无声无息地开启。
世间万万千千的医院都是一个样子的,刺目的冷色调,带走了生机,只剩荒芜的严冬。。
“你!!。。猫!!。。你怎么!!”病床上那个叫石头的男子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我!
气氛异常的凝滞,只是那掩不住的暗潮汹涌仿佛马上就要炸裂开来,我走上前,主动冲他笑了一笑,“嗨!不欢迎我吗?”
石头张着嘴,最终又闭上,他那张因为病痛折磨而显得尤为憔悴的脸庞让我眼眶一热。
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笑着调侃说:“我听人说香港的一块石头又臭又硬,我来看看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一块。”
石头牵起嘴角,无奈地笑了起来。还是那般云淡风轻的笑容,熟悉而又温暖,一瞬间就照亮了整间屋子。我听到薇薇儿的喘息声从无到有,她的担忧我深深的明白,所以接下来,我和石头之间的互动,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那般自然。
薇薇儿一直特别的注意我和石子的眼神动作,看到没有什么暧、昧的情愫,她才放下心来。她帮我倒了杯茶,然后说要去找大夫问情况,就起身离开了。薇薇儿看不透这一切,可我却看得明明白白。石头笑容深处那暗藏的深情,骗得了他的妻子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环顾四周,打量着这间私家套房,冷色基调,深咖色的原木地板,装修典雅舒适,走到落地窗前,香港著名的跑马地景色就展现在我的眼前。
原来,石头最喜欢陪我看风景,就连我家的八寸窗台,也被我们充分享受利用了很久。可是现在,这么近的距离,他却连下床陪我站一站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不敢回头去看他唇边那抹黯淡的苦笑,只能酝酿着苍白的问候,可没等我想好,他却先说话了。
“过来。”他的声音暗哑,不知用了多少力气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竟发出这般陌生的声音。我抛开顾忌走到他的床前,没等我反应,就被他紧紧地拥入怀抱。他的心脏在我的耳边砰砰炸响,激烈得一点也不像是身患绝症的病人,他的手抱的我很紧,即解了相思,又让他更加的不舍得放手。
“怎么会跑来?猫子。。真的是你麽?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他激动得像个孩子,真情流露的模样却真实的可爱。我闭上眼睛,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哽咽地嗯了一声。
“是我。”
石头搂紧我,瘦骨嶙峋的身子里爆发出无穷尽的力量,我抱着他,只觉得心疼,“为什么不想手术,为什么不想好好的活下去呢?”
回应我的是石头令人心酸的微颤,我扶正他的脸,正视我的眼睛。我心疼的轻抚他紧蹙的眉心,想赶跑他眼神里的痛楚,我知道,他拒绝治疗,一定有原因的,我了解他,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这样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你要我活着吗?”他答非所问。
当然!
我用力的点头,当然,当然要你活着!
“不然,我为什么来呢?石头,即使是绝症,也不必害怕,现在医学这么昌明,你总要试一试活着的机会啊!!”你是我心中唯一的石头啊,你那么,那么的好,老天爷何其残忍,要带走你。。
他看得到我灵魂深处的恐惧和哀求,漆黑的眼睛牢牢地攥住我,看我良久,却始终不肯讲话。我忍不住落下泪来,只觉得心酸无比。他怜惜地看着我,用冰凉的指尖擦掉我的眼泪,慢慢拥我入怀。
有香水百合的香气淡淡袭来,一室静谧,可是那层绝望的伤感却牢牢地抓住了我们。
无力感铺天盖地袭来,一切都只能交给命运。
薇薇儿进来的时候,我和石头居然还拥抱在一起。若不是她手中的资料夹落在地上发出声响,我不知还要伤害薇薇儿多久。我推开石头,起身站到一旁,石头也缓缓地放下了手臂,默默地靠在了枕头上。
要拥有薇薇儿的肚量和定力可不容易,从这一点看来,她确实担得起大家闺秀这一名头。
她捡起资料夹,面色已恢复如常,她看着石头,微笑说:“斯顿,吴医师说美国的心脏专家下周到,让我们做好准备。”
她小心翼翼的掩饰着眼底的酸楚,语气无比的温和。
我看到石头的眉头明显蹙了起来,薇薇儿欲言又止,朝我无助地望过来。。
看来,这已经不是石头第一次拒绝手术了,薇薇儿万般无奈才求助于我。。
正想开口劝说,却看到沉默的石头,忽然冲着薇薇儿,微微的点了一下头。
“好吧,薇薇儿,你把手术资料留下,我再看看。明天我自己和吴医师谈。”
薇薇儿呆在那里,好半天像个木头人似的不会动弹,等她意识过来石头刚才说了些什么,又答应了她什么之后,她啊的叫了一声,兴奋地扑上前,一把抱住了病床上的石头。。
“斯顿!你答应了!!真的吗?!!我真高兴,太高兴了。。。你终于。。”她几乎忘记了房间里还有我这个外人在场,她粉红色的唇瓣几乎贴在了石头的脸上,最后被面饭红潮的你石头轻轻的挣脱开了。
“别闹,猫子还在。”
薇薇儿伸伸舌尖,这才放开他,她很兴奋,也很激动,回身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你,猫子!真的谢谢你!斯顿他能改变想法太好了!!猫子,谢谢你,谢谢你能来!!”薇薇儿像个孩子似的哭了,样子不大好看却让我深深地感动。。
我冲病床上的石头伸出大拇指,夸他有眼光,石头淡然一笑,看着又哭又笑的我们,想不通他的生死竟如此的牵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