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舟放下手中的书卷, 唇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眉眼也似寒冰化了冻, 渐渐舒展开来。
也不过才一两日未见罢了, 竟然思念他到了如此地步,还未到晚上便巴巴的让周栋来请了。
“知道了, 本王换件衣裳就去。”
待到小院的时候,姜行舟见屋中多了两个陌生的女子, 不觉嘴角又抿了起来。
“她们是谁?”
他径直在宽椅上坐下, 目光如火般看向了宝鸢, 感觉下一刻宝鸢若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便会将她吃了似的。
宝鸢福身行了礼。
暗道这人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气性, 跟河里的河豚一样, 气鼓鼓的一碰就要炸了似的。
她刚要开口解释,却被苏诗沁给抢先了。
“王爷容禀。臣女叫苏诗沁,家父乃是苏州知府苏自荣, 这一趟千辛万苦到了京城, 是想求求王爷救救江南的百姓们。”
说着就磕了三个响头。
一提江南二字,姜行舟的心头就咯噔一下。他坐直了身子, 面色也多了几分郑重。
“你别激动,且细细说来。”
苏诗沁的胆子倒是不小,面对冷言冷面的姜行舟也不惧,说起话来条理清晰,简明扼要。
“每年到了梅雨季节江南地区最怕的事便是水患,今年的梅雨季来的快去的也快, 只有局部的地区发生了些小水患,也都及时控制住了,未造成特别大的损失和伤亡。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我们那又连着下了好几场的暴雨,湖口决堤,农田被淹,百姓们流离失所。”
她说着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大胆!”
姜行舟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这一巴掌用了大力,险些将桌子给拍散架了。
“蒋文忠是干什么吃的,出现这样大的灾情,怎么不上报朝廷?”
他日日上朝,从未听过此事,太子每日所报皆都是天下太平,这些人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苏诗沁身量纤纤,可眉眼间却有着一股子江南女子少有的英气。她再次磕了头,“南直隶巡抚蒋文忠未免自己仕途受损,一味的让手下压着不让灾民们求告闹事。我好容易逃了出来......”
即便不说,宝鸢也能想象得到一个女儿家不远万里从苏州跑到京城是何等的艰难,更何况还是在前有狼后有虎的围追堵截之下。
宝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只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于是急急的让周栋去请姜行舟过来。
她走上前握着姜行舟的手轻轻的抚了抚,又放在唇边吹了吹。
“王爷纵然再生气,也得爱惜自己个的身子。左右事情已经发生,眼下再着急也是无用,合该要先想想补救的法子。”
有温热的馨香气息拂在掌心,姜行舟的怒气稍稍缓了些,他睨了宝鸢一眼。
只见她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卷曲上翘,红润润的唇嘟着,神情格外的温柔。
“本王要即刻进宫一趟。”
苏诗沁红着眼睛磕头谢恩。
“多谢王爷垂怜,诗沁代江南的百姓们谢过王爷的救命之恩。还请王爷进宫时务必要跟皇上说起现下灾情的严重性,我走的时候苏州府,松江府,嘉兴府和湖州府皆都有了灾情,现在也不知......”
许是一路劳累,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现下又情绪太过激动,苏诗沁话还未说完便晕了过去。
姜行舟看了她一眼,吩咐人去请了郎中,便大步离开了。
此时夜色悄然降临。
待到脚步声走远后,冯芷仪才敢抬起头来,她有些担忧的握住了宝鸢的手,刚才她全程迫于姜行舟的气势没敢抬头,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恭敬的跪在那儿。
可光听声音便觉这个睿亲王爷凶的很。
“宝鸢,王爷他待你好吗?会不会......打你?”
宝鸢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回握着她的手,轻轻一笑。
“姐姐,你多虑了。王爷虽脾气古怪了些,可为人却正直,并未因为我的身份而欺辱于我。”
闻言,冯芷仪撑大了眼睛,眸子里写满了震惊。
“真的吗?”
宝鸢知道她心里所想,定定的望着她点了点头。
冯芷仪这才放了心,她望着外头渐渐黑下来的夜色,惊呼一声道:“糟了。”跟着就提着裙摆惊慌失措的往外跑去。
眼下余则成肯定已经到家了,而她却因着苏诗沁的事儿连晚饭都没准备。
等一下回去的时候,男人一定会发火的。
她光想一想只觉浑身都打起了颤,因跑的太急,到院门那儿的时候没留意到脚下的门槛,被绊了一下整个人朝着前头栽倒了下去。
可想象中的剧痛没传来,她跌进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男人的胸膛很硬,砸在额上带起了些微的疼痛,她慌忙的从男人的怀里挣扎了出来,只小声的道了谢,便飞一般的朝着巷口外跑去。
“姐姐,你慢些。”
宝鸢忙跟着追了出来,奈何冯芷仪跑的太快,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曹旭刚请了郎中过来,谁知刚到院门口就被人撞了个满怀,他下意识的伸手扶在了女人纤瘦的腰背上,女人似乎很瘦,他一只手都能拢的过来。
还未等到反应过来,女人已经跑了。
宝鸢见是曹旭,忙急声求道:“曹爷,能不能麻烦你跟着刚才跑出去的女子,那是我表姐冯芷仪,我怕她回家后会受欺负。”
曹旭偏头看了一眼巷口处,昏黄的光晕下,女子蹁跹的身形犹如彩蝶一般消失在了巷口的转角处。
“她便是你的表姐?余则成的媳妇?”
宝鸢来不及跟他解释,点头道:“多谢曹爷了。”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叮嘱道。
“麻烦曹爷先去帮我盯着,余下的等我到了再说。”
这头夏荷引着郎中进屋给苏诗沁诊脉,说是劳累过度引起的惊厥罢了,养上几日便好了。这下宝鸢才放了心,又记挂着家中的情况,这一趟次她是无论如何要回去一趟的。
跟着又想到冯芷仪刚才慌乱的样子。
她既要离开,短时间内也顾不上京城的事了,唯有在走之前将冯芷仪的事情解决了,如此才可放心。
一时间所有的事情纷杂而来,她坐在桌边,喝了口茶,略定了定神后道:“夏荷,你留在家里照顾苏姑娘,我去去就来。”
夏荷见宝鸢一个人出门,忙叫了外头的一个暗卫跟着去了。
宝鸢急匆匆的去了冯家。
冯致康刚吃了晚饭,在书房里盘账,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的时候,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冯效原本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听到敲门声便去开门。
谁知开了门,就见到气喘吁吁的宝鸢站在门外,借着莹白的月色依稀可以瞧见女人额上的汗珠泛着晶亮的光。
“表哥,舅舅在吗?”
冯效有一瞬间的恍然,他下意识的答了在。
“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宝鸢忙道:“麻烦表哥去叫下舅舅,一会儿你们跟我去一个地方。有些事我说了,你们未必信。待你们亲眼见了自会明白的。”
冯效见宝鸢神色不似作假,忙进屋去叫了冯致康。
父子两人穿戴整齐后便随着宝鸢出了门。
才将入夜,街上正热闹着呢。
走了一段,冯效发现出不对劲来。
“咦?这不是去大妹妹家的路吗?”
宝鸢闷着头在前头快步走着,闻言便道:“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们身为男子很难理解,所以便亲自带你们去瞧瞧。”
冯致康知道宝鸢性子沉稳,便耐着性子跟了过去。
.......
养心殿。
景和帝黑着一张脸在殿中踱着步。
一旁的地砖上散落着无数的碎瓷片,太子和太孙两人跪在殿中,太子的额角上还受了伤,汩汩的往外渗着血,血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出一道长长的印记,瞧起来分外的吓人。
“你...你......”
景和帝气的都说不出话来了,“朕前些日子病着,让你监国。你便是这样替朕监国的吗?你可知江南对我大渝是何等的重要,你竟敢就此瞒下了灾情?”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儿臣知道错了。父皇身子才将大愈,若是再气着了,儿臣就算是万死也莫赎啊。”
太子不住的磕着头。
景和帝面沉如水,厉声喝道。
“愚蠢,愚蠢至极。”
太子原想着他当太子这么多年,好容易得了监国之权,自然也好生表现,在景和帝和前朝诸位大臣的心中留下个好的印象。
况蒋文忠三番五次上书保证今年决计不会出事,且梅雨季节都过了,谁成想后头连着下了几场大雨,这才引发了水患。
事情出了之后,蒋文忠又说都在可控的范围内,他也就放了心,想着事情很快就过去了,也就悄悄按下了。
哪成想事情会越闹越大。
姜郁见父亲受了责骂,忙帮腔道:“还请皇祖父息怒,皇祖父且细想想,父亲再得知江南水患后第一时间联系了朝臣拨了赈灾的物资和银两,谁知道南直隶巡抚蒋文忠却贪赃枉法,将这些东西都昧下了,以至于耽搁了赈灾的进度,这才造成了眼下这样的局势。”
景和帝怒不可遏。
“臣下犯错,都是为君者无能。事情出了不想着解决,却在这里推脱狡辩。这便是为君者的担当?你这样毫无担当只会推卸责任之人,朕如何放心将大渝的万里江山交给你?”
这话说的严重,太子愣了好半天才磕头哭道。
“都是儿臣无用,还请父皇恕罪。”
景和帝正在气头上,外头小太监的声音传了来。
“启禀皇上,睿亲王求见。”
景和帝小声的嘀咕道:“这个时辰他来做什么?”又道:“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