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程夫人现在反正欣慰多了, 至于张氏进的那些谗言……她相信自己的眼光,阮林春这个女孩子看似大大咧咧不动头脑,但, 对于她真正关心的人, 她比谁都认真细致。
既然阿栩选中了她,又对她情深如许,终有一日,阮林春会被阿栩的情意打动, 并以更加深厚的感情来回报。
归宁就不用骑马了,夫妻俩共乘即可。阮林春自个儿先上车,而后却又探出半身,伸手拉程栩一把,“当心,别摔着。”
李管事忍不住吐槽道:“世子爷还真是弱不禁风呢。”
明明背地里能走能跑, 当面却装出这颤颤巍巍如风中之烛的模样来——吃定了少夫人心软。
程栩笑吟吟的不以为忤,只在看向李管事的时候目光倏然变冷。
李管事:……怕了怕了他再不敢了。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还好马车已经驰远,这会子无论他如何腹诽都没人管了。
因着今日乃回门仪式,崔三郎特意放下皮货铺的差事,就为了迎接外甥女婿。当然他已做好两手准备,倘若阮林春婚后幸福美满,他就好好招待一对新人;但凡外甥女眼睛哭肿了些许或是脸上有半点泪痕,保准要将那姓程的小子抽打成烂羊头。
于是下车的时候,崔三郎着重瞧了瞧阮林春脸上的妆,还好,没有特意用胭脂水粉掩盖红肿的痕迹,脖子上也没有半点青紫,一点也不像受过欺负。
阮林春被盯得莫名其妙,“小舅,您看什么?”
崔三郎咳了咳,“没什么,看你越长越水灵了,小舅高兴着呢。”
阮林春岂会不懂里头的关窍,她小舅可是硬生生打死过一头豹子的人呐,又将她视若亲女,如今暗中观察,自然是要看看她在程家是否如意,好伺机报仇。
当然,他失败了。但这并非洞房花烛夜不够激烈,而是别人早有预备——程栩这小儿奸猾着呢,虽然在阮林春身上留下过些许草莓印,但都是前胸后背这些隐蔽的地方,还特意避开了脖颈手臂等明显部位,可见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崔氏对女婿倒没什么不放心,更见不得男人们在这里勾心斗角,于是出言道:“都进来坐吧,别在风口里站着。”
阮志胤跟个兔子似的蹦蹦跳跳过来,一脸崇拜看着妹夫,“世子,你能否教教我那套点穴工夫?我保证不外传。”
程栩笑了笑,露出细白灿烂的牙,“可以啊,只要你不嫌麻烦就好。”
阮林春不禁扶额,这样说就意味着相当麻烦了——她大哥这个有多动症的大龄儿童,真的耐得住?
崔氏不以为意,“无碍,给他找点事做也好,省得整天闲着。”
阮林春抓了把瓜子慢慢磕着,“大哥下月就要回军营了吧?日子过得真快。”
崔氏叹道:“他跟着我也无非是这样,还不如仍旧去边塞历练,多少能长些见识。”
阮林春知道崔氏仍在耿耿于怀,生怕耽误孩子们的前程,因劝道:“您别多想了,这跟您没什么关系。那人若有心,总不会不管自己的儿子,必要时总会拉他一把:他若真如此绝情,那您更不必难受了。”
崔氏默然片刻,说道:“春儿,我想,你今日还是该回侯府看看。”
就算在她心里是跟阮行止“割袍断义”了的,可外人眼中,春儿总还是侯府的血胤,她要在程家立足,就不能断了这门亲,无论是为了自身,还是今后的儿女。
阮林春不言,默默咀嚼着手心一把瓜子仁,仿佛要连皮带骨的吃下去。
崔氏叹道:“不为你父,也为老太太待咱俩一场。”
她出阁的时候,老太太还专程来送嫁——无论如何,这份人情得还。
阮林春终是下定决心,“好,我这就过去。”
程栩见她动作,立马弃了大舅子,“我和你一起。”
阮林春虽不适应他这样黏糊,不过,想到那府里还有一个刁钻古怪的阮林絮,带上程栩也好——绿茶婊就得钢铁直男来治。
两人坐了片刻,便起身向长亭侯府去。礼物自然是早就备好的,崔氏又加了一份,提前贺老太太的寿——今后肯定没法再去做客了。
一路上阮林春都在想落水那件事,倘顾誉有意,这会子就该派人去侯府提亲才对,怎的偌大一个京城却没听到半分动静,难道他真不打算娶阮林絮了?
这世间总是痴心女子负心汉,但阮林絮却并非善茬,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该不会拉扯上自己去帮她说亲吧?
阮林春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她一点都不想管这家子的破事,但碍于亲戚关系,似乎还非管不可。
马车驶到侯府门前,一个钗軃鬓松的女子望风而来,哀哀哭泣道:“姐姐,我总算等到你了。”
回应她的是满面嫌弃的程栩,“谁是你姐姐?”
“我……”阮林絮一怔,随即张了张口,想叫姐夫。
话没出口便被程栩截断,“别,我可当不起,我娘子并非侯府中人,也高攀不上你这等千金贵小姐,还是好生将路让开,放我俩过去吧。”
阮林絮只以为这程世子清高傲慢目无下尘,谁知阴阳怪气也很有一套,谁高攀不起谁,这不明摆着讽刺么?
无奈程栩正扶着阮林春下车,阮林絮只好先站到一边,又寻隙挤过来,“姐姐,我有话想和你说。”
程栩扶着妻子的肩膀,愠怒道:“闭嘴!没看我夫人身子不舒服么?你还在这里唠叨,以为自己是圣旨非听不可?”
阮林絮:……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凭什么对她大吼大叫的!难道国公府就能仗势欺人?
阮林春眼看夫君唱白脸,自己便跟着唱起红脸,温言道:“三妹你且等等,待我们见过了老太太,再来和你说话。”
阮林絮只好不情不愿地候着。
这厢夫妻俩便径直往荣禧堂,且喜阮行止去了官衙办公——大约他也想不到女儿女婿会过来。
阮林春今日纯粹是看老太太的面子,见不见渣爹,原与她不相干,于是躬身下拜道:“孙女拜见祖母,愿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阮老太太眶中流出几滴眼泪,转瞬忙又拭去,可见不是不感动的,但此刻却不是叙旧的时候。纵知艰难,她也只能忍着羞耻道:“二丫头,我知道你和你娘受了不少委屈,但今日之事,也只有你能救一救侯府了。”
虽不知阮林絮落水是意外还是有心人为,可她众目睽睽下被大殿下沾了身子,这事就非解决不可,否则,府里其他女孩子的婚事都将受到影响——这该死的,怎么不干脆溺死在湖底呢?
百般推阻还是来了,阮林春唯有叹息,“大殿下真的不肯迎娶么?”
老太太苦笑,“他要是肯,怎的那日一句话都不说,三丫头写的信也一封不看?我瞧着,多半还是嫌弃三丫头身份未明,算不得宜室宜家吧。”
不知是大皇子薄情寡信还是月贵妃一力拦阻,可这事僵在这里,总得有人推它一把——为今之计,也只有请皇后出面了。
凭阮林春跟程皇后的关系,求个情还是可以的,至于成不成功,那是另外的事。
既然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呢?当然,阮林春并非活雷锋,她做任何事都是有条件的。
譬如,阮林絮名下的那些铺子,是不是可以换个主人呢?
第55章 .绝配 破锅配烂盖,哪还能找到更合适的……
阮林春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阮林絮名下那几个铺子,据她所知都是极好的地段,就算没有过人的经营才能, 每个月的流水都是一大笔——若是不想干,她还可以转租出去, 租金同样不菲。
多好的计划啊。
阮林春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再看哭得泪眼婆娑的阮林絮,神情中便多了几分柔和, “妹妹。”
阮林絮一开始不过是假哭以博同情,可想到最近顾誉对自己的冷落,想到今后暗淡无光的人生, 不由得肝肠寸断,眼泪也滚滚而落。
这会子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听到阮林春温柔的呼唤,立马扑过来,“姐姐!”
亏得阮林春及时躲开, 否则衣服上就得沾一身眼泪鼻涕了, 她胡乱扔了条棉帕子过去,“擦一下吧,瞧你这狼狈模样!”
阮林絮在原著里一直哭得很美,尤其在顾誉面前更加梨花带雨, 这回大概是因真情流露,何况她跟阮林春早已两看相厌——用不着注意仪态。
但,再怎么厌恶这位二姐,此刻正是用得着她的时候,阮林絮还是尽量放低姿态,“前日那桩意外, 祖母想必已和你说了?”
阮林春似笑非笑,“说了,那又如何?”
阮林絮微微不悦,虽然自己有求于人,但在她看来这本是关乎阮家名望的大事——就算崔氏已经下堂,她的女儿凭什么能够置身事外?
她本以为阮林春会主动提出来帮自己,谁知她都这样委曲求全了,还让祖母帮忙说了一车的好话,阮林春依然不为所动,一个人的心肠怎能冷硬成这样?
阮林春眼看对面一脸的愤愤不平,便放弃了戏耍她的打算,直白了当道:“收起你那副惺惺作态吧,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以帮你去求皇后,但,你能给我什么?”
果然,这才是她的真面目。阮林絮亦放下伪装,收住眼泪,“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阮林春不为所动。
似乎到程家开过眼界之后,胃口也见长了。阮林絮轻咬下唇,“还有我妆奁里那套红宝石头面,你从前不是很中意么?事成之后,那也是你的。”
阮林春笑着摇头,“我这般姿容,佩戴再漂亮的首饰又有何用,还是别浪费了。”
算她有几分自知之明。阮林絮轻蔑地想着,一面望向阮林春的眉眼,总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变化——是下颌尖了还是面庞舒展了,看去居然匀称了不少,难道是因为多日不见略觉生疏的缘故?
心下正在猜疑,耳边阮林春的声音沉沉想起,“我也不贪多,把你名下的铺子分几间给我即可。”
“你做梦!”阮林絮冲口而出,她辛辛苦苦置办的产业,做什么要被人横刀夺去?须知如今她赖以为生的空间和灵泉都没了,大殿下还未必肯要她,若再没点本钱傍身,真真是死路一条。
“那文书上写的可是我的名字。”阮林絮愤愤道。
阮林春只管微笑着,“父母在,无私财,三妹你应该知道,别籍异财是触犯律法的,我不到官府去告发你,已经很通情达理了,难道你就这般小气,一点代价都不愿付出?”
阮林絮心说你当然不会,真要是闹上官府,你自己也讨不着好,只会让衙门拣了便宜——这样看,阮林春所提的不失为一个折衷的办法。
只不过,仅仅让她带句话,就要用一间铺子来交换,这代价也太大了些——天知道她为了把铺子做好付出多少心力。
如今阮林春却轻描淡写要来分一杯羹,无异于从她心口上剜肉。
阮林絮神情变幻莫测,不过瞬息之间,眼泪再度淌下,“姐姐,我知道我和我娘对不起你们,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保证,今后一定痛改前非,用全部的精力善待与你,孝顺崔夫人,如有违誓——”
这回她倒是真心,毕竟崔氏已经和离,阮林春也已经嫁人,二者都威胁不到她的地位——在不触及利益的情况下,阮林絮还是很乐意当个良善女子的。
但,就算感情牌对阮林春也不起作用,她就像一块坚实的盾牌,刀枪不入,水火难溶——除了财帛能打动她。
“没有铺子,恕我无能为力。”阮林春轻快地抛下这句,小跑着追上程栩脚步——这夫妻俩真是一丘之貉,遍身铜臭仍不自知。
阮林絮虽然恼火,却也只能无奈望着,阮林春摆明了金口难开,到底要不要答应这笔交易呢?
*
一直到门口,阮林春还收不住脸上荡漾的表情。
程栩不得不用两手撑着,帮她把翘起的嘴角按下去,“收敛点,你家里正在遭罪,可不是在办喜事呢。”
阮林春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幸灾乐祸的人,尤其是当她看见阮林絮花容憔悴的时候——似乎连头发也是大把大把的掉,看去更稀疏了。
真是痛快。
应该说老天有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阮林春把程栩那只碍事的胳膊挪开,“我高兴,你能耐我何?”
满以为程栩会继续顶嘴,谁知他却宠溺的笑了笑,“不能如何,只要你喜欢,都随你。”
阮林春:……
咳咳,连忙咳嗽了两声,每天听程栩说这些甜掉牙的话,总觉得嗓子眼齁得慌——过于甜嘴蜜舌可不是好事呀。
好容易缓过情绪,阮林春方好奇问他,“这些话你从哪儿学来的?”
她看这位爷是个感情经验相当匮乏的人,以前连门都少出,自然谈不上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