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好的牛肉红白相间,很有点类似外面天空中飘散的雪花,美丽极了。
孟阳将牛肉在白瓷盘中摆成圈,层层递进,犹如绽放的牡丹花。
肉切得很薄,铺平后可以轻易看清盘底暗纹。
这还不算,他又往中间打了个鸡蛋,顺便对满面疑问的白星解释道:“用鸡蛋抓一抓,肉质都会特别细嫩爽滑呢。”
白星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样的道理!
好厉害!
她下意识伸出头去,眼神火热地盯着墙角窝棚里的阿花阿青,啊,真是好崽。
阿花和阿青仿佛觉察到某种不可言说的危机,齐齐缩了缩脖子,咯咯、嘎嘎的叫成一片。
吓死鸡了!
吓坏鸭啦!
从大锅里舀一盆新鲜的牛骨汤出来,往里面搁几颗红枣、枸杞,就可以准备吃啦。
天冷了,要注意保养嘛,孟阳振振有词道。
人少,倒也不必额外开桌,只需将那单独的火炉搬到门口,一边一个坐着就好。
虽然侧对着门口,但火炉暖烘烘的,恰恰抵消外来寒意,又吃热食,并不会觉得冷。
被雨雪持续冲刷数日的空气分外清冽,呼吸都格外畅快:凉丝丝冷清清,是雪的味道。
此时不必特意扭头就能看见院中雪景,美哉美哉!
小院不大,只有一株已经枯掉的石榴树和大柿子树遥遥相望,它们都曾在夏日枝繁叶茂,秋日繁花似锦、硕果累累,可此时却都已凋零。
深褐色的枝丫上都落满雪白的积雪,形成一种奇异的黑白分明的景象。
遒劲的枝干奋力上扬,显示出一股与萧瑟冬日截然不同的生机与活力。
寒冬凛冽又如何呢?待到来年春日,我们依旧发芽!所谓的繁华和凋敝,恰如那日落星沉,终要轮回。
那一圈一圈的年轮,与人类又长一岁何其相似。
孟阳暗自感慨一回,扭头一瞧,就见邻居已经粗暴地将鸡蛋搅和开,麻溜地将大半盘牛肉都倒了下去,然后吸着口水盯着,目睹它们在滚烫的锅子里起伏。
快点快点!
想吃想吃!
“这个很快的,”孟阳啼笑皆非道,待肉片刚一变色,就立刻用漏勺捞出,给她装了满满一大碗,“尝尝。”
肉片已经变成暗红色,边缘颤巍巍打着卷儿,热乎乎的汁水爬满表面,顺着纹理滑落,在碗底汇成浅浅一汪。
尝尝?
听听,多么悦耳动听的字眼!
白星非常从善如流地扒了一大口,果然鲜美异常,远比自己曾经吃过的任何一回都要嫩滑。
果然是鸡蛋的关系么?还是说火候竟如此关键?
孟阳也吃了一筷子,感觉着牛肉的香气在舌尖绽放,忍不住吧嗒吧嗒踩了踩脚,嘿嘿笑道:“好香……”
严严冬日,果然还是肉好吃!一大口下去,简直不能更满足。
他晃了晃脑袋,取过两只小碟子,分别往里面加了点辣椒面、香油和麻汁、香菜等等,“蘸一蘸这个,会有不同的味道。”
牛肚、牛心、牛肝……脆、韧、糯、滑,什么都好吃!
白星感动得热泪盈眶,牛牛是什么好牲口!
她爱它!
两人就着牛骨汤底吃了个肚儿圆,还喝了一大碗饱含各类精华的热汤,最后以一碗货真价实的牛肉面结束,五脏六腑都跟着熨帖。
是真的牛肉面啊,在已经涮过各色牛肉、牛杂的牛骨浓汤中煮面,干燥的面条瞬间吸纳所有精华,再在面条上垒满颤巍巍的肉片肉卷,唔~
一口面一口汤一口肉,究竟有多么香醇浓厚,简直是言语所不能及的呀。
人一吃饱就容易犯困,倦意来袭,连带着脑袋瓜子好像都迟钝不少。
俩人已经完全没了坐像,斜倚着门框,歪着脑袋,直勾勾盯着外面的雪景,时不时还打个饱嗝。
但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刀客,白星的恢复速度简直惊人:
她很快就站起身来,提着小狮子灯笼跑回家,过了会儿,又抓着一个纸包回来。
一道门隔开冰天雪地和温暖如春,肚子里饱饱的,身上热乎乎的,漏进来的阳光晒得人懒懒的,仿佛所有的毛孔都舒展开……
在午后阳光的温柔笼罩下,孟阳就觉得眼皮一下沉似一下,如果不是这阵动静,可能已经靠在门框上睡过去了。
此时他实在提不起精神说话,只是微微伸长了脖子,努力拿两只眼睛去看。
然后……两只蛋蛋!
消失了一夜的蛋蛋又回来了,在油纸包里冲他耀武扬威!
孟阳瞬间清醒!
白星虽然不擅长正经烹饪,但于烧烤一道着实经验丰富。
牛蛋蛋固然好吃,但处理起来也有点麻烦:它的骚膻味儿极重,单纯清洗只是杯水车薪,所以……她腌制了整整一夜!
现在正是时候。
她直接忽略掉孟阳傻呆呆的脸,蹲在的灶台上扒拉一回,鼓着腮帮子往里吹了几下,然后反手抓出来一双筷子,噗嗤!
双/龙出洞!
孟阳就看见邻居将它们一下一个穿在筷子头上,宛如竹签上的两颗贡丸,雀跃地伸进灶台烘烤起来。
书生:“……”
总觉得裤..裆冷飕飕的呢。
所以说,你对这玩意儿到底多么执着,吃饱了还念念不忘?
真的不撑吗?
素来多话的孟阳此时完全没有攀谈的想法,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邻居,本能的想阻止,但又苦于没有理由。
那东西固然不够文雅,但在杂志中,确实也是一种食材……
人不该这样自私,焉知汝之砒/霜不是他人之饴糖?怎可因为一己私欲就断绝他人喜好?实在不妥,大大的不妥。
唉,不妥。
人在进行激烈的心里争斗时,是完全不会注意到时间流逝的,孟阳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彻底丧失了阻止的可能:
牛蛋蛋熟了。
好东西应当与朋友分享,虽然有点不舍的,但白星犹豫了下,还是咬牙递过去一根筷子,“哝,分你一只。”
我把喜爱的食物送给你呀。
孟阳看着几乎戳到自己鼻尖的圆球,本能地往后缩去,后脑勺砰一下撞在门框上,痛得他眼泪都要掉下来。
白星:“……”
老大一人,瞧你被蛋蛋吓得,简直不像话嘛。
孟阳再次涨红了脸。
他捂着后脑勺,不知是因为窘迫还是恐惧,声音发颤道:“不,不必了。”
白星眼睛一亮,“真的吗?很好吃的。”
真的不是我不给哦!
孟阳终于忍不住用力做了个后仰,使劲把脑袋撤开老远,一条手臂标枪一样戳在自己和白星中间,“真的真的真的!”
呜呜,他是真的不想吃牛蛋蛋啊。
白星立刻开心地收回手,用带点遗憾又带点庆幸的语气道:“唉,你们读书人真是麻烦。”
说完,就用力咬了一口。
劲道,弹牙,香!
咯吱咯吱,真好吃!
大补呀,所以我会变成绝世高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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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月亮并不算大,不过因为大雪满地,月光被反射回来,显得分外皎洁。
许多人家直接连灯都不点了,就着纸窗里透进来的月光做做针线,说说知心话。
要过年啦,置办什么年货?买多少爆竹?给亲朋好友的节礼准备得怎么样啦……这些都是近来的头等大事,马虎不得。
礼轻情意重,哪怕没什么金贵东西,可只要时常往来,情分自然就浓啦。
独居的白星没人说话,也不想说话,只是躺在床上也毫无睡意。
床头桌上摆着一只小狮子,小狮子样的纸灯笼。
他们长久的对视着。
白星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弄着小狮子的爪爪,只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开心得不得了。
嗳,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件玩具呀,不必付出任何代价,只是因为邻居发现自己喜欢,所以就郑重地赠送。
大棉被,小狮子,如今她也已经有足足两件礼物了么?
喜欢……多么奢侈,又多么珍贵!
她索性翻身坐起,从包裹中掏出火折子,点亮里面的蜡烛。
光明瞬间降临。
自小狮子体内发出的橙黄色的光晕蓦地扩散开来,将屋内的边边角角都照亮了。
白星这才注意到,原来小狮子身上还有用白色染料绘制的暗云纹。白天不仔细的话根本瞧不出来,可只要到了夜里一点灯笼,那些绘有颜料的部分就与空白处显出明暗差异来。
白星哇了声,提着小灯笼往墙上一照,就见上面的影子好似腾云驾雾,仿佛小狮子随时都会飞起来一样。
“真好看呀……”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