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率先试毒,廖雁心中的怀疑倒是去了大半。
他想着,这个书生常年在灶台间打转,这方面想必比自己精通的多,真有几个偏方也不奇怪。而且自己只是隔了这么远就被熏成这样,他又在上手切,如果真的没用的话,只怕早就倒下了吧?
这么想着,廖雁就磨磨蹭蹭的上前,一双眼睛在案板上挑剔半天,最终选定一根粗针般大小的酸菜丝,犹犹豫豫的伸出手去,用食指和拇指间小心翼翼地捻起来。
他下意识去看孟阳,“你没打什么别的主意吧?”
孟阳隐晦的吞了一大口口水,在背地里狠命掐着自己的大腿,满面无辜道:“没有哦。”
嗷嗷嗷嗷为什么这个酸菜后劲儿这么大?真的越来越酸了,他快忍不住啦!
廖雁又盯着他看了几眼,这才放了心。
然而一口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死书呆子,我要杀了你!呕……”
廖雁瞬间眼泪狂飙,骂骂咧咧的冲到水缸边漱口。
孟阳见他上当,赶紧也把嘴巴里还没咽下去的酸菜丝吐出来,口水哗哗直流。
他的脸已经皱成苦瓜,双眼都睁不开了。
天呐天呐,原汁酸菜真的好酸!
若非白星举着燃烧的柴火棍阻拦,只怕廖雁真的要杀人啦!
“星星,你看见了吗?我就说读书的人一肚子坏水,就没有几个好东西,你还不信!”他本就有点怕酸,今天却生吃一根原汁酸菜,简直都要疯掉了。
白星怜悯道:“是你傻。”
光闻都那么酸了,你竟然还敢空口吃?脖子上的脑袋是只为了显高的吗?
孟阳憋笑已经快把自己憋死了。
但他实在不敢大笑出声,而且也微微有那么一点点歉意,于是忙道:“真是对不住,我没想到大侠也这样怕酸……”
“你才是大侠,你全家都是大侠!”廖雁跳着脚骂道,“傻子才当大侠呢!”
孟阳:“……”
孟阳只好反复保证说,其实酸菜处理得当的话,真的很好吃。等会儿如果不合胃口的话,大不了给他重新做好吃的呀。
廖雁的火气微微消减一点,用刀尖遥遥指着他,凶神恶煞道:“你发誓!”
孟阳发誓。
廖雁满意了。
白星翻了个白眼,“你们真的好幼稚!”
她都不想跟他们玩了。
廖雁马上反唇相讥,“你一个巴巴跑去看杀猪的人,竟还有脸说我?”
白星不服气,“看杀猪又怎么样呢?那里有好多大人在看呀。”
孟阳跳出来打圆场,“哎呀,你们不要吵啦。”
白星和廖雁齐齐扭头,“我们才没有在吵架!”
孟阳:“……行吧。”
他还是做饭去吧。
昨晚上和的面已经发酵得差不多,但如果再过一会儿会更好。
孟阳想了下,从第二排架子右手边第二个罐子里摸出来一把今年刚买到的花椒,犹豫片刻,又加了一小块八角。
他把锅子刷干净,空锅烧热,将花椒和八角放进去,炒到微微变色。
温暖干燥的空气中顿时多了一股香料的冲味儿。
廖雁受不了这么大的气味,又跑到几丈开外去,然后跨在墙头上,继续跟白星斗嘴。
孟阳将炒好的花椒和八角放在小蒜臼里,耐心捣成非常细腻的粉末,然后又炒了一点盐。
他把这三种粉末混合在一起放凉,舔湿小指尖,蘸了一点尝味道。
很好,真是不错的椒盐。
花椒不仅可以去除杂味,而且也有暖身和增加食欲的功效,冬天来一点是很好的。
他这才把面团倒出来揉开,撕成一个个等份的小剂子,又拉又扯。也不必上擀面杖,直接用手掌后半部分肉最多的地方一点一点按压,将长条按压成扁平的饼状。
发酵好的面团非常柔韧,别看现在被按扁了,可等会儿上锅一蒸,照样蓬松柔软呢!
孟阳又摸了一支干净的小毛刷出来,稍微蘸了一点油,均匀涂抹在在长面片的表面。
白星注意到,他差不多把面片从中间分成两段,一段从正面刷,刷完之后撒上一些刚炒好的椒盐,小心的卷起来。然后捏着这个面卷,将面片翻过,又在另一面如法炮制。
最后,那一张面片就变成了两个接在一起的太极形的卷儿。
咦,这是要做什么呢?
白星不解,却也没有急着发问,因为好像还没有结束。
孟阳扶着面卷站起来,让它们像雪人一样上下叠成两层,然后抽一支筷子,用比较圆润的那头按在双层面卷的中间,微微用力一压。
哇!
白星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她看见了什么呀?
刚还平平无奇的双层卷因为中间线的部分被用力压下,两侧变高高鼓起,宛如振翅欲飞的胖蝴蝶。
原来是花卷呀!
竟然是这么做出来的?
太神奇了!
就连墙头上的廖雁也看的入了迷,甚至不耐烦的道:“星星你挡住我啦!快往左边一点!”
白星偏不!
等孟阳飞快地做好一笼屉花卷,五花肉已经煮得差不多,筷子微微用力一按就穿透了。
他赶紧把花卷上火蒸,又将肉和大料都捞出来,只剩下微微泛白的高汤。
酸菜丝已经反复淘洗过几遍,尖锐的酸气去掉,只剩下柔和而回味悠长的细腻酸味,包饺子、包包子、做菜都好。
他将酸菜丝放入炖过猪肉的高汤里,又往灶底加了一根柴火,重新炖煮起来。
来不及休息的烟囱里再一次咕嘟嘟冒出白烟,新加入的柴火们唱起欢乐的歌:
噼啪,噼啪!
橙红色的火苗踊跃地舔着锅底,把人的面庞烤得暖烘烘的。
随着高汤重新开始翻滚,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香气逐渐飘散,连廖雁都忍不住抽动鼻子吸了几口。
唔,还不错呢。
孟阳把煮好的五花肉、血肠切成片,顺着锅边在酸菜锅里摆成一圈。
等入味就差不多啦!
装有椒盐花卷的笼屉,呼哧呼哧喷出大口的热气,努力宣誓着自己的存在。
细腻的椒盐香气从笼屉的缝隙中窜出,与酸菜白肉交汇,重新谱写成全新的歌谣。
烟囱口冒出的白烟又浓又密,显示出锅灶在多么努力的工作,这家的烟火气又是多么的旺盛。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而只有努力干活才会赚回这么多的食物呀,本就是一个轮回。
蒸好的花卷又白又胖,边缘翘起的部分重重叠叠,缝隙中密布着棕褐色的粉末:正是这些粉末,才让花卷有了与众不同的香味。
夹层中还涂了猪油,又香又甜,椒盐的味道又很神奇,咽下去暖洋洋的,冲淡了所有可能腻味的因素。
白星真诚的觉得,椒盐花卷什么的,单独当点心也很好吃呀!
酸菜白肉血肠锅有着美丽的色彩:红的黄的绿的白的,有肉有菜,在这贫瘠的冬日,显得尤为出色。
拿一只小碗,连汤带水挖一大勺进去,趁热一吃。
喔喔喔,又酸又鲜又烫,你的舌头还在吗?
五花肉已经彻底煮烂,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入口即化。偏上面的猪皮微微弹牙,依旧顽强的保留了自己的特性。
一片肉,三种口味,何等满足?
肉汤和酸菜充分融合,脂肪使菜汤不至于太过寡淡,酸菜又使肉汤不至于过分油腻……它们两个可真是绝配。
再来一点椒盐花卷,这个冬日真是太幸福啦。
第48章 蜜汁红薯,烤芋头 我不再是一个人啦……
这天夜里, 孟阳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死去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他们温柔宽厚的大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脑袋,就像小时候一样。
周围的世界一片漆黑, 只有他的亲人们发光而半透明的影子, 轻柔地照亮了这一方小天地。
我很想你们呀,孟阳喃喃道。
母亲温暖的手臂环绕着他, 我们也想你呀。
孟阳哭了,忍了好久的泪噼里啪啦掉下来, 像六月的雨, 来得又急又快。
他慌忙用手去擦, 可怎么都擦不完。
母亲温柔地注视着, 掏出手帕给他擦脸。
手帕上有温暖的味道,香香的。
他仰着头, 睁着模糊的泪眼,像小时候无数次哭鼻子时那样抽噎着,贪婪地望着亲人的脸。
这么大的世界呀, 只剩下我一个。
他想要诉说日日夜夜对他们的思念,倾诉每时每刻的惶恐和不安, 但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