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洛九卿语气中的讥讽,洛霓裳却已经不知道羞愧,她现在一心想的只是能够活下去,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一切都有可能!
洛九卿的手轻托着那枚暗器,她垂着眸子,眼睛里是冷而亮的光芒。
洛霓裳突然冲了过去,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暗器,洛九卿像是知道她会如此做一样,轻轻舒展开手掌,任由她抢了去。
洛霓裳抢过暗器,似疯了一般,向着秦氏撞了过去,手指间紧紧捏着那枚暗器,锋利的一边对准秦氏的咽喉狠狠的一割!
血光四溅。
泼辣辣的红在房间里溅开,昏暗的烛光里有一种惊心的艳,血液的腥气和热度慢慢的弥漫开来,充满了整个房间。
秦氏双手捂住伤口,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她的一双眼睛紧紧盯住洛霓裳,眼底的震惊、心疼、不舍、愤怒、不甘……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散发出奇异的光彩,在黑暗中犹如荒原上突然浮现的星火,很亮。
只是,不过一瞬间,那星火便慢慢的暗了下去,直到……一片黑暗。
洛霓裳大口的喘了两口气,又觉得那血腥味十分恶心,让她忍不住想要吐,又摒住了呼吸,指尖僵得像冰,却又感觉很烫,那血……真是热啊……
她瞪圆着眼睛,盯住那地上慢慢流出来的血液,却始终没有敢看秦氏一眼。
她慢慢的颤抖着,整个人都像风中的一片落叶,在风中瑟瑟发抖。
洛九卿微微的笑了笑,目光中只有冷意,没有同情之色。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一切都是因果报应。
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她慢慢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沉沉的声音似窗外掠过的疾风,“大姐,今夜之事已然了结,我也不会再追究,至于……母亲的死,你还是自己想一个说辞,来向父亲交待的好。”
洛霓裳沉默无言,洛九卿却没有再理会她,迈步走了出去。
她昂着头,把秦氏的尸首和洛霓裳扔在身后,以前的那些过往,这几年的艰难岁月,都在这个星空闪烁的夜里,在她的脑海中一一浮现,又一一退去。
次日清晨,冬灵把刚刚听到的消息禀告给了正在梳洗的洛九卿。
“二小姐,夫人在祠堂忏悔,当着祖宗的面儿想起以前做的那些恶事,觉得羞愧难当,已经自尽了。大小姐刚刚回了院中,说是伤心过度,身子虚弱,已经病倒了呢。”
“噢?”洛九卿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这套说辞,也算说得过去,只愿她夜里能够安睡,不要心惊失眠才好。”
她说罢,慢慢起了身,对冬灵说道:“既然母亲已经去了,那便着手准备丧服吧,不管她生前如何,死者为大,总是要办一场体面的丧事的。”
“是。”冬灵福了福身,“奴婢这就去准备。”
冬灵刚刚出去,洛擎天便走进了院子,洛九卿听到声音迎了出去,站在院中的光影里,孤单的像一株纤细的竹。
洛擎天的心头一痛,快步走了过去,“卿儿……这些年,委屈你了,都是为父的疏忽,对不住你……”
“父亲,”洛九卿轻声说道:“罢了,说这些做什么,我到底是您的女儿,又是晚辈,如今母亲去了,她纵然有错,也不要再提了罢。”
洛擎天心中吹嘘,他也没有想到,秦氏竟然会自尽,但是想想她做下的那些恶事,不算她不自尽,自己也不会轻饶了她。
洛九卿的话多少给了他一些安慰,不管怎么说,人已经去了,再追究也是于事无补了。
洛九卿福了福身说道:“父亲,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母亲办一场体面的丧事,她最后仍旧将军夫人,是将军府的主母,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洛擎天心中的愧疚更浓,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卿儿,你如此懂事,若是你母亲知道……”
他没有说完,洛九卿却隐约感觉,他方才话中所提到的“你母亲”指的并不是秦氏。
洛九卿想要再问一问,洛擎天却已经转身离开了,外面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洛九卿说得对,现在最需要处理的是,是秦氏的丧事。
外面的事情自有洛擎天亲自照应,只有死的是秦氏,少不了一些贵妇前来吊唁,府中没有一个管事的女人怎么行?
洛九卿正在试穿冬灵给准备的孝服,忽然听到管家在院中道:“二小姐,您在吗?”
洛九卿示意冬灵出去瞧瞧,冬灵点头走了出去,正看到管家站在院中,一脸恭敬的样子。
一见到冬灵,管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冬灵姑娘,二小姐可在?大将军吩咐我来请二小姐去前面一趟。”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回二小姐,”冬灵点了点头说道。
管家立即笑着应了,站在院中等候,时间不大,便见冬灵扶着洛九卿走了出来。
洛九卿穿一了身雪白的孝衣,眉眼愈发显得漆黑慑人,管家不由得愣了愣,心中忽然生出凛然之意。
洛九卿到了前厅,洛擎天正在吩咐家丁布置灵堂,见到她来了,立即命众人停了手。
众人垂首站立,灵堂上静得能够听到窗外的风声,洛擎天的目光沉沉的滑过每个人,他沉声说道:“都给本将军听好了,夫人去了,这府中的事,便由二小姐说了算,见到她,就如同见到本将军,若是有人胆敢对二小姐不敬,不听使唤,那就别本将军手下无情,到时便对着本将手中的刀说话!”
众人吓得一凛,大气都不敢再喘,只是齐声说道:“奴才记下了,定当谨遵二小姐号令。”
“都去忙吧,该干什么干什么。”洛擎天摆了摆手说道。
洛九卿听到洛擎天方才的话,心中一暖,她福了福身说道:“父亲,这事恐怕于礼不合,还有大姐……”
“她被惯坏了,学得不成样子,若是把这府里的事交给她,恐怕只会走她母亲的老路,甚至有可能还不如。”洛擎天摆了摆手,有些无奈的说道。
洛九卿看着洛擎天眉眼间的疲倦之色,心中有些不忍,劝慰道:“父亲,女儿看您的脸色不太好,不如您先去休息一下,若是有事,女儿再差人去请您。”
洛擎天笑了笑,“没事的,在边疆军中的时候,为父有时候几天几夜都不合眼,精神照样好得很。你别担心为父,倒是你自己,身子刚刚好一些,可千万不要大意了。”
“是,女儿明白。”洛九卿点头说道。
秦氏的丧事办得很顺利,洛霓裳知道府中的事务交给了洛九卿,也出奇的安静,没有再出什么乱子。
其实她根本不足为惧,洛九卿心中明白得很,真正厉害的是秦氏,洛霓裳若是没有了秦氏,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何况……她现在精神不好,对于亲手杀母的事情也不是一两天能够释怀的。
所以,洛九卿根本没有刻意去注意她。
丧事忙完,倒一时安静了下来,洛九卿其实心中一直有个计划,她并不想在这府中就这样耗下去,任由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然后等到合适的时机出嫁,再换一座宅子重新开始这种无趣的生活。
这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她打算等到丧事过了,这件事情淡了,她便向洛擎天提一提,让她去四处游历一番。
只是,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计划还没有说出口,洛擎天便收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这一日,洛擎天正在书房中研究兵法,对着沙盘正在出神,忽然听到外面有飞鸽的声音,他的心头一动,急忙放下手头上的事,快步走到了窗口。
一抹白色的身影,果然快速的飞来,他伸出手去,那只信鸽咕咕叫着,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信鸽的腿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红色的信筒,那颜色鲜红,刺得洛擎天眼睛一痛。
按照约定,若是好消息,便是蓝色的小信筒,若是红色,便是不好的消息了。
他急忙把信筒解下来,从里面倒出一张小小的字条,上面几个简单的字,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
他把房门和窗子都关好,随即从书架的一个暗格中找出一个小小的黑玉药瓶,从里面倒出几滴琥珀色的液体,倒在那只小小的红色信筒上。
信筒很快的软了下去,慢慢的舒展开,变成一张硬挺的小纸条--信筒本身也是一封信,这里面的话,才是送信之人真正想说的话。
那上面的字更少,却让洛擎天的心跳加速,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永辉帝,病危。心愿未了,望将军成全。
短短几个字,洛擎天盯着看了许久。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洛九卿走进书房的时候,洛擎天正在书桌前站着,阳光从窗子里流泄进来,拢上他的脸庞,他脸部的线条硬朗,有武将的英武之气,也有见惯了生死的稳定气度和肃杀之气。
他望着窗外,眼神悠远而绵长,似乎落在天边的云上,又似乎不是,仿佛要穿过那云,看到一些其它的东西。
洛九卿觉得此时的洛擎天有种说不出的萧瑟之感,地上他的影子被拉得淡而长,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消失不见,这种与洛擎天的气质完全不相符的感觉让人不由得心头一酸。
“父亲。”她压下心头的酸涩,轻轻唤了一声。
洛擎天转过头来,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几分宠溺,几分不舍和几分无奈。
“卿儿,坐吧。”洛擎天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洛九卿感觉到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点了点头,转身坐下。
“父亲,您是有什么话要对卿儿说吗?”
“卿儿,”洛擎天也转身坐下,双手扶着膝盖,洛九卿发现他的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
这位久战沙场,久经大敌的镇国将军,面对敌军千万,手中的钢刀被血染红都不曾颤抖过,洛九卿的心不由得微微一沉。
随后,她听到洛擎天低声说道:“卿儿,你想不想知道,你的生母是谁?”
洛九卿霍然抬头,目光清亮的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