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的眸子猛然一缩,白墨立即上前,一手拉住一人,随后一分。
这一分之下,白墨不由得一愣。
他心里本来以为是蓝儿一怒之下杀了张培忠,却没有想到,满眼的鲜血从蓝儿的小腹慢慢流了出来。
血渗透了她的衣裙,在布料上晕染开来,像慢慢盛开的诡异的花朵。
她慢慢的倒下去,身体像失去了线控制的木偶,苍白的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意,一双眼睛注视着张培忠。
张培忠的神情似石头一般僵硬,他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抓住蓝儿的手臂,低声唤道:“蓝儿,蓝儿……我……原谅我,原谅我……”
蓝儿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不减,眼角却落下泪来,她嘴唇慢慢抖动,用尽最后一点气力说道:“真好,终于……解脱了……”
她说罢,眼睛慢慢合上,一滴泪滚入落雪中。
洛九卿的目光似剑锋割来,眼底的怒色翻涌如云,“张培忠,你以为杀了她,就没有人证实你的卑鄙行径了吗?”
张培忠慢慢松开蓝儿的手臂,沉声说道:“公主殿下,您方才说的那些,现在也没有这个证据了,不是吗?张柏南他自己都不干净,他敢出来作证吗?我也是有品衔的,依轩辕律法……”
“本宫不需要遵照什么轩辕律法,”洛九卿冷声打断他,眼中冷意不减,“你以为,本宫杀你,需要理由吗?”
“你……”张培忠没有想到洛九卿会如此直白的说出这种话,他的脑门上渗出的汗干了湿,湿了干。
忽然,远远的听到街上似乎有喧哗之声,好像还有武器碰撞在一起的击打声,在这雪夜中听起来分外清晰。
“哈!”张培忠突然诡异而短促的一笑,“你以为我只带了那几个侍卫来吗?他们不过是安王府的普通侍卫,平时与我称兄道弟罢了,现在外面这些,才是我的真实实力!”
让他意外的是,洛九卿并没有慌张之色,反而是淡淡的一笑,那笑意中几分悲悯,几分讽刺。
“那又如何?你以为本宫身边只有这几个人吗?你以为你的那些南疆手下,可以敌得过本宫手下的精兵吗?”
“而且,你现在在我的手中,想要杀死你,何必还要等着他们来了以后?”
张培忠的手习惯性摸向腰间,摸空之后他才想起,自己的佩刀早已经以入院子的时候就被白墨拿走了,刚才的那把匕首还是粘在手腕的假皮中才勉强逃过的。
他手中握着那把匕首,手心里渗出粘腻的汗来,耳朵里的喧哗撕杀之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他紧张的想着,一定要扛过去,坚持到最后,或许事情……还会有转机。
洛九卿也似乎并不着急,她站在那里,面色沉静,眼睛如一片幽深的海,倒映着初升的月光,她沉默无言,似乎也在等待。
稍等了片刻,听到铁器割破空气的锐利声响,那夜色中鸣叫着,让人的骨头都有些发寒。
随后,有人快步奔来,脚步沉稳有力,院中的人都转过头去。
有人从黑暗中剥离出来,迎着火把的光线,手中提着钢刀,刀尖上的血珠滚落,滴滴嗒嗒混入地上的落雪中,红和白形成刺目而鲜明的对比。
那人单腿点地,对洛九卿说道:“报!共歼灭三十一人,活捉十六人,现押在院外!”
洛九卿点了点头,“很好,把那十六人带到赫公子的院中,尸首处理干净。”
“是!”
那人退了出去,洛九卿转头看向张培忠,后者的脸色惨白无血色,牙关紧咬,眼睛瞪得老大,几乎要把眼角瞪裂。
“你看,”洛九卿摊了摊手,“就是这么简单,本宫知道你想要看到结果,不到最后一刻不死心,如今,你看到了,可满意了吗?”
张培忠郁闷得差一点喷出一口血来,他的身子微微一晃,“南疆人而已,与我有何关系?”
“嗯?”洛九卿并不惊讶,以张培忠的无耻,就算是看到了棺材也未必会落泪,她沉吟了片刻,转头看了看白墨。
白墨嘿嘿一笑,对着张培忠举起了手,“张培忠,同为侍卫,我不得不佩服你的……不要脸的精神。可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你看看你的手指,是否有淡淡的青色?这几日是否有微麻的感觉?”
“你少在这里迷惑我,我哪根手指是青色?”张培忠怒道。
“哪根?我也不知道是哪根,”白墨摇了摇头,“你用哪只手在药罐子里下毒,就是哪只手的手指。”
听到他这样说,张培忠的脸色又是一变。
他并没有举起手看,而是下意识的握了握左手,微眯了眼睛说道:“你想说什么?”
“也没有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你下的药就是白灵斛做成的粉末吧?白灵斛这种东西,最是能够解除人体里的湿热之气,固本培元,对于长期生活在湿热地带的南疆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恩赐,可是呢,很不幸的是,白灵斛这种东西又有些娇气,不适合那里的土质和气候。”
白墨一句一句说着,张培忠的眸子一点一点的收紧,似锐利的针,仿佛轻轻一戳,就可以刺死白墨。
白墨不以为然,迎着他的目光一笑,继续说道:“赫明风因为之前中过毒,身体里余毒未清,白灵斛虽好,可是他却碰不得,否则的话,无异于在他的体内埋了一根导火索,只要轻一拉……”
“砰!就会爆。他也再无生还的可能,”白墨语气轻快,似锋利的刀锋割着张培忠的脸,“你从我们一出京就着手下药,算算日子,也快差不多了,可是,你不知道的是,在你第一次下毒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了,白灵斛自然是没有下成的,倒是我改了方子,加了一样东西,引发了你体内的东西。”
张培忠吸了一口气,“你说什么?”
“说什么你自己清楚,丹田下一寸,时不时隐忍作痛,就是你体内的东西作怪,当然,最近发作的频率高了,也是得益于我下的药引。”
张培忠的眼中怒气涌起,一层压过一层,火把的光映着他的脸,有些狰狞,“你敢害我!”
“你说错了,害人者被人害之,你若是不存心想害赫明风,我又如何能够害得到你?”白墨冷笑道。
忽然,院门口处再有人影一闪,一个身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子快步奔来,她尖叫了一声,冲到张培忠的面前。
这一声来得太突然,院中人都转过头去看,洛九卿微眯了眼睛,看到来人时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火把照亮那人的脸,几分憔悴,几分苍白,更多的是浓烈的悲伤,她瞪着眼睛,死死的盯住张培忠。
冬灵。
洛九卿微眯了眼睛,白墨投过目光来询问,她摆了摆手。
“张培忠……这都是真的吗?是真的吗?”冬灵声音颤抖着问道。
“冬灵……”张培忠脸上的怒意退去,眼睛里露出震惊和几丝温情,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似乎一下子松了下来,“你怎么会来的?”
“你别问我怎么会来,你就说……是不是真的?”她飞快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蓝儿,落雪纷纷,却挡不住那泼辣辣的红。
冬灵的眼睛也变得通红,大滴大滴的泪从她的眼中滚落,“她……是你杀的,对不对?她之前那样倾心爱慕于你,甚至为了你不惜嫁给别人,到头来——到头来……你却这样对她?那我呢……那我呢?”
冬灵字字带着哭腔,目光焦灼而茫然,“你之前对我的好,都是假的吗?因为我是公主的丫环?因为我也有利用价值吗?是这样吗?”
张培忠似乎笑了笑,笑意在雪色中很快不见,他慢慢的伸手入怀,白墨在一旁警惕的看着,冬灵也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冬灵,这是我……”他未说完,眼前忽然有冷光一闪,一抹晶亮的光在雪中一闪,随入没入了他的胸口。
他慢慢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冬灵,冬灵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泪珠止也止不住,“你也想趁我不备杀了我吗?像杀她一样?没错,我是倾心于你,还想着要嫁你为妻,可是……我冬灵发过誓的,我首先是公主的丫环,才是其它,我不能背叛公主的,不能……”
她说着,轻轻的松了手,手中的匕首没入张培忠的体内,血液缓缓的流出来,浸湿了他的袍子,滴落到雪中,如盛开的梅,带着凄艳之色。
张培忠听她说完,慢慢的一笑,嘴里的牙齿也被血染红,他伸入怀中的手慢慢伸出来,手中拿着一枝珠花,珠花是用上好的珍珠穿成,粒粒饱满圆润,大小相同,只是此刻被血染红。
他的指尖颤抖着,递到冬灵的面前,用着最后的力气,极慢的说道:“冬灵……我对你是真心的,对你的好,也是真的。从未骗过你……这是我……买的珠花,准备回京后给你的,你戴上一定……好看……”
他未说完,身子一歪,慢慢的倒了下去,手中的珠花也掉落到一旁,冬灵呆呆的站在那里,苍白的脸色如透明一般,她只盯着那把插入张培忠胸口里的匕首,半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洛九卿微微闭了闭眼睛。
此时的赫明风站在廊下,拢着披风,手中的环着一个手炉,目光幽冷的看着站在院中的那些人。
这些人他并不全认识,可是,他却认得他们的衣服和腰间佩刀上的记号。
他一言未发,那十几个人站在院中看着他,多日不见,他们忽然发现这位公子爷的气度风华似乎有所改变,以前虽然也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模样,但今日却更多了几分冷漠高华。
只是这一点的改变,就隐隐有了几分霸气,让人不禁心头微紧,他们心中都暗自觉得不好,今日……恐怕是要凶多吉少。
正在他们心中担忧之时,院门处有脚步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