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浓,刘家客栈里,那位书生正在床上睡觉,他面对着墙,房间里的灯早就灭了,只有一线月光从窗子外面流泄进来。
风声在窗外,呜呜的声响,树木枝叶的影子映在窗子上,轻轻的摇晃,像是无数怀了心思的影子,扒在他的窗边往里偷看。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似鬼魅一般闪现在窗口,左右看看无人,轻轻推开他的窗子,从窗子里溜了进去,声息皆无。
黑影慢慢摸到床边,黑衣黑靴,脸上还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
慢慢床边,黑影伸出手,手指呈爪形,一步一步,小心的靠近床边。
床上的书生没有丝毫的察觉,直到黑影的手指抓住他的肩膀,他才猛然惊醒,一声惊呼却被放在脖子边的匕首逼了回去。
“别说话!”黑影低声说道,“要是敢叫,我就杀了你!”
书生吓得紧紧闭上了嘴巴,一个劲儿的点头,眼睛里尽是惶恐之色。
黑影看着他被吓的那种模样,轻蔑的一笑,在心中暗骂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要抓这个家伙干什么。
黑影带着书生从窗子里跳了出去,穿宅过院,一路向着西边而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黑影离开之后,另一边的那间房子里的窗子被推开一条缝隙,随后那个大汉也追了出去。
书生被黑衣人带着了一所宅子,院中的树木已经落了不少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树下站立一人,看到黑衣人带着书生进来,微微点了点头。
黑衣人书生眼睛上的布带解下来,书生揉了揉眼睛,慢慢睁开,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咦?刘掌柜,怎么是你?”书生看到熟人,有几分惊讶,几分欣喜。
“嗯,我们又见面了,”刘掌柜淡淡的说道,完全不复白天时的热情。
“哎呀,这位大哥,”书生拍了拍黑衣人的肩膀,“你早说刘掌柜找我嘛,我会来的。”
黑衣人看了看刘掌柜,刘掌柜摆了摆手,黑衣人无声的退了下去。
书生笑眯眯的说道:“刘掌柜,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我还准备谢谢你呢,你给我介绍的客栈很好,老板也很好,我在那里住得不错。”
“噢?是吗?”刘掌柜点了点头,“那给你再换个地方如何?”
“为什么要换?挺好的呀,”书生疑惑道。
“走吧,”刘掌柜一侧身,指着后面的一间屋子说道:“你不是师承白温竹吗?那里面有一个病人,你给看看,若是看得好,就还送你给回客栈,若是看不好,你也就真得换个地方住了。”
“换哪儿?”书生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好奇的问道。
“阎王殿。”刘掌柜声音冷冷的说道。
书生吓了一跳,脸色跟着一白,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什么意思?你……是开玩笑的吧?”
刘掌柜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书生不敢再向前迈一步,刘掌柜拎着他的肩膀,把他拖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灯火并不明亮,有一人坐在书案后,听到声音慢慢的抬起头来,那脸色阴冷,一张国字脸,长相很普通,扔到人堆里都显不出来的那一种。
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在是他的下巴上有一颗黄豆大的痣,那人目光冰冷,在黑暗中隐约有冷光一闪,“人带来了?”
刘掌柜的垂首说道:“正是。就这此人。”
“嗯,”那人冷冷的扫了书生一眼,语气平稳无波,“你是白温竹的徒弟?”
“我……我……”书生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人也不等她说完,“其实是与不是没有什么区别,只要你能把我的病看好,我一高兴也许会放了你,可是,如果要是看不好……”
他的声调微微拉长,侧首看了看刘掌柜,“这是第几个了?”
“回您的话,十一个。”刘掌柜回答道。
“嗯,”那人淡淡道:“来吧。”
“来……什么啊?”书生有些发蒙,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看病,”那人简短的说道:“给我瞧瞧,我得的是什么病。”
“快去,磨蹭什么!”刘掌柜一脚踢在书生的小腿上,书生身子一晃,差一点摔倒在地。
他稳住身形,小心的凑上前去,哆哆嗦嗦的给那把起脉来,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书生的眉头越皱越紧,额角有晶莹的光芒一闪,汗珠都渗了出来。
“你他妈到底会不会?别在这里浪费时间!”刘掌柜见他久久无言,忍不住催促道。
“我……我当然会看!”书生把脖子一梗,把手收了回来,他的声音却低了下去,“他……他是天阉!”
那人的脸色猛然一变,像是泛起了铁青色,额头上的青筋也迸了起来,像是一条条可怕的蚯蚓,他的眼睛里杀机乍现,像是毒蛇一般,死死的盯住了书生。
书生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吞了一唾沫,往后退了两步说道:“我……我实话实说,干什么这样看着我!是他让我说的!”
他一指刘掌柜,刘掌柜的脸色也微微一变,慌忙垂下头去。
“你要是敢说出去,我现在就杀了你!”那人狠狠的说道。
“别……别……”书生吓坏了,急忙摆了摆手,“你若是杀了我,就没有人给你治病了!”
“你能治?”那人眼睛一眯,语气幽冷。
“当然,”书生急忙点头说道:“这种病虽然难治,那得看是谁治,我可是白温竹的徒弟!”
“噢?”那人慢慢的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悠悠的说道:“别夸海口,若是治不好,你就是我亲手杀掉的第十一个大夫。”
书生吓得一瞪眼睛,大张着嘴猛然吞了一口唾沫,他顺了几口气,“那个……你让我治总得让我拿东西吧?我的针还在客栈呢。”
“没问题,”那人无所谓的说道:“别说一套针,十套八套我这里都有,想要多少有多少。”
“那不一样,”书生撇了撇嘴,“我那针可是我师父给我的,与众不同,材质不同,粗细长短也不同,只有那样的针,才能够起到好作用。”
刘掌柜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主子,属下见过他的针,还真是不一样。”
那人淡淡看了刘掌柜一眼,“那就派人去取来。”
“是。”
书生清了清嗓子,目光环视着四周,那人慢慢饮了一口茶,淡淡说道:“管你的眼睛你的嘴,乱看乱说,我就让你一辈子不能说不能看。”
“……”书生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了。
房间里沉默着,气氛有些压抑,良久,书生微微抬头说道:“那个……这位老爷,你贵姓?要是我死,我也得死个明白吧?”
那人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姓郑,你要是死了,就告诉阎王殿,我姓郑,明白了吗?”
书生撇了撇嘴,“郑老爷,你别老是死死死,你这病我保管给你治好,你信不信?哼,到时候你肯定得拿着大礼谢我。”
那人冷声一笑,没有答言,他垂下的眸子映在茶杯里,哼……要是治好了,那就更得死了。
等了许久,刘掌柜终于带着书生的小黄包袱走了进来,书生一见,急忙过去接过,“哈,这就是我的东西。”
他说着,从里面翻出来一包针来,打开仔细的瞧了瞧,一根不少,他微微松了一口气,转头对郑老板说道:“来吧。开始吧。”
郑老板点了点头,起身走到窗下的榻前,转身躺了上去,刘掌柜的上前,低声说道:“我警告你,别想耍花样,明白吗?”
“哼,”书生白了他一眼,“你是吓唬我吗?要不你来?”
刘掌柜一瞪眼,“你……”
“好吧,我不治了,你杀了我吧。”书生两手一摊说道。
“得得,”刘掌柜手一挥,怒道:“别他妈磨蹭了,快点!”
书生拿起一根针,对着烛光看了看,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了什么似的,对郑老板说道;“哎呀,不行。”
“又怎么了?”刘掌柜瞪着眼睛问道。
“我想起来了,我还得要一些东西,这样可不行,效果会差很多的。”书生一本正经的说道:“我需要东西做准备。”
“你想要什么?”刘掌柜问道。
“这样吧,我写个方子,你找人抓药熬药来,我得用药汁泡针,郑老爷也得喝呢,这才才能效果好,”书生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袖子来,“拿笔去呀!”
刘掌柜恨恨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拿纸笔,书生把灯光拨亮,就在光认真的写了一张方子。
郑老板久病成医,他见书生写好了方子,“拿来我看。”
刘掌柜急忙拿过去,他接过来瞧了瞧,心中微动,发现这个书生果然有几分才学,不像是蒙事儿的。
不管怎么说,都要试一试,他宁可背着一个色鬼的名声,也不想再被这病拖累了。
刘掌柜急忙拿了方子下去,很快让人去抓了药来,等到把药熬好的时候,书生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刘掌柜冷笑了一声,“心真大。快醒醒!”
书生揉着眼睛醒了过来,看了看桌子上的药碗,提鼻子闻了闻,皱眉说道:“不行,不对。”
“什么不对?”刘掌柜一瞪眼睛说道。
“这药分量不对,熬的时辰也不对,药效无用,重新熬。”书生干脆利索的说完,又趴回去想睡觉。
“你他妈的是故意的吧?”刘掌柜一把把他揪了起来。
“怎么是我是故意的?”书生不服气的说道:“明明就是你们办事不利,还说我!这药就是不对,我方子上写着呢,要熬一个时辰,你们熬了多久?哼!药效不好,到时候效果出不来,怪谁?”
刘掌柜咬着牙,恨不能一把掐死他,万般无奈,他只好转身往外走,重新去熬,走到门口,回身问道:“还有没有别的?你一下说清楚!”
“没有了,把这事儿办利索就行。”书生翻了个白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