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心地,快刀斩乱麻。
云思陶还没觉得有多严重,还在扯着嗓子喊:“怎么可能才三十万?肯定不止三十万!你大学学费生活费就多少了!”
她抱着胳膊,二十出头的脸上尽是刻薄。
云岁不知道是只有云思陶不知道,还是他们都不知道。
她对云谦平道:“你给我的卡我没动,学费生活费,你打了多少里面就还有多少,卡是你的,我大学毕业就还给你了,你可以查一下。”
云谦平……还真不知道。
他不可思议道:“这不可能!”
一个孩子,刚上大学,怎么可能没动过家里的钱?
……难怪,难怪有时候他忘记打了她也从不会打电话来催,合着,是她根本就没有用!
云谦平紧紧拧着眉,这样的事情,是他不曾想过的,“不可能……”
不用家里的钱,她怎么活下来?她哪来的钱去交学费和生活费?云谦平下意识问了一句:“你不会去申请助学金了吧?”
他拧着眉,心想,要是这事爆出去,被人知道他云谦平的女儿申请助学金,那指不定会被对家笑成什么样,而且微博热搜指定是跑不了了。他云谦平这辈子都还没那么丢脸过。
就在他想着种种后果的时候,云岁像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冷笑道:“我只申请了助学贷款,而且只申请了两年,早已还清。放心吧,我户口本上写的父母是姑父和姑姑,没人知道我是你女儿,就算我申请助学贷款的事情传出去,也不会有人笑话到你身上。”
她没想到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自嘲道,她也是把他们想的太好了。是啊,他们怎么会知道呢?
云谦平脸上有些烧,张了张嘴,欲要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我都懂。财务上,我是没有欠你们的。”云岁看云思陶,故意问她:“还有问题吗?”
云思陶没想到她这么刚,没了理,咬着牙,干脆别开脸不看她。
陶婉卿哭着,“孩子,你何必这样为难自己?我们是你的父母,我们该抚养你的,这些钱你拿回去――”
“不必了,改天我让律师拟一份断绝关系协议,劳烦两位签一下。我说过的,不想再与你们有关系,我不是在开玩笑。”
陶婉卿的手都在抖,“你姐姐刚才说的都是瞎说的,岁岁,妈妈回去会好好教训她的,你不要这样,你这样,妈妈心都碎了……”
云谦平压着火:“云岁,你还年轻,你不知道,一个家族的底蕴对一个人的成长能有多重要,只要你乖一些,家里给你些帮助,都远比你一个人单打独斗几十年来得有用。”
岑寂淡淡地反驳:“不好意思,她不需要。她想要的,我自会给她,比你能给的还要多上百倍。而且,你现在都自顾不暇了吧?”
云谦平拧着眉,终于把心里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岑寂,你亲口和我说我不可能是你的岳父,现在又说这话,你对云岁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谦平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眼前这个男人,比他小了一辈,可他心里在想什么,却是他琢磨不透的。
岑寂这人,未免太过可怕。不是对手还好,要是对手的话……
云岁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听着听着,下意识绕着手指,有些不安。
――什么叫做,云谦平不可能是他的岳父?
意思是,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吗?
云岁心头涌上一阵难过,她还以为、还以为他对她是有些特别的。还以为、还以为……
原来都是她自作多情吗?
岑寂握住她的手,“意思很简单,如云岁所说,她要和你们断绝关系,既如此,我即使和她在一起,你也不可能是我的岳父。”
在听到她申请助学贷款时,他整个人的情绪都在翻滚,他不知道他们怎么配为人父母!这时候还能平静地说话,已是他在极力地克制。他的小姑娘,原本是不用受这样多的苦的,但凡云谦平和陶婉卿能分给她一分的爱,哪怕只有云思陶的十分之一,她也不至于过得如此艰难。
云岁的瞳孔一点点地放大,小脸上浮起了震惊。
何止是她震惊?
云谦平看了云岁一眼,又看了岑寂一眼,来回几圈,旋即仰天大笑了几声:“好、好你个岑寂!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呵,我竟是怎么都没想通,还以为你真对云岁没什么非分之想!”
云谦平咬着牙,用一种冷漠又冰冷的眼神瞪着眼前这两个人,“好,很好,不就是断绝关系吗?协议拿来,我马上签!云岁,你现在年纪轻,以后你可别后悔!就算你嫁给岑寂又如何?没有娘家人的撑腰和辅助,你以为你能过得有多好?!豪门和世家里的事情,你知道的还少!”
他现在还处于一种被耍了的极度愤怒之中,根本难以压抑。
陶婉卿扑过来拉住他:“你别胡说啊!那是我们的女儿,我不签什么乱七八糟的协议!你不要胡乱答应!”她手忙脚乱地要去捂住云谦平的嘴,急得都快哭了。
“那我也告诉你,只要她愿意嫁给我,任何你说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我既然有能力娶她,那就有能力护她宠她,没有娘家人,那我和我的父母就给她双倍的爱,她不缺你们这对从不负责任的父母。”
岑寂的话,掷地有声。
全场皆静。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具备让人相信他的能力。更别提这一番番的承诺,简直罕见。
云岁愣愣地看着他。
她紧紧攥着手心,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在她以为要和家人决裂,从此孤身一人的时候,他会这样站出来,以一副保护之姿将她护在身后,告诉她,她不会是孤身一人,会有人,将家人的那份缺少的爱也补上,双倍地来爱她。她不仅没有失去,反而得到了一份更加纯粹的、更加热烈的爱。
毫无疑问,她现在整颗心就像是被一艘巨轮狠狠地撞上,晃动得一塌糊涂,根本不可能平静下来。
她咬着唇,深呼吸着,几不可闻地,与他说:“谢谢。”
她不知他这话几分真几分假,是发自内心,还是为了给她出气而刺激云谦平的。
但这样轰轰烈烈的告白,当着她这对父母的宣示,她无法不动容。
被喜欢的人这样告白一场,值了。
即使是假的,即使全是梦境,也无所谓了。
第25章 (修) 她想逃避
云谦平沉着脸看着他们离开, 挥了下手:“上车。还嫌不够丢人?”
他不能保证这里没人看到,在这里争吵那么久, 已经是他的极限,他恨不得快步离开。
一行人又匆匆上了车,只是他们没注意到的是,暗处,有个快门偷偷响起。
陶婉卿无助地问云谦平,浑身颤抖:“怎么办啊?岁岁不要我们了,她说的那些话,就像刀子一样在我心上割。我当年怎么跟你说的?不要把她送回去,不要, 你就是不听, 非要生个儿子, 非要顾全你的面子!我早就猜到了, 孩子不养在身边,肯定会与我们离心, 果不其然,从回来开始就与我们不亲, 直到现在也不见亲多少, 还要和我们断绝关系了!这可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啊, 我怎么可能不爱她?我爱的呀……”
云谦平听得心烦,可这些又都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也容不得他不去追溯原因。
是什么时候开始, 他们与她变得那样对立?变得只要提起就是吵架,只要想到就不是笑,而是烦恼?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样恨他们?
他当年把她送去乡下, 是有理由的啊,让他说理由他能说上一箩筐,为什么这个孩子就是不理解一下他们呢?他们为人父母,这辈子过得也不容易,把他们带到这么大,把这个家拼闯成今天的模样,难道是什么很容易的事情吗?有得必有失,她就当做是为这个家做出一点贡献不行吗?
――当年,他不是不想认她,只是那时候被对手盯得死紧,他不敢认啊。后面种种,没有人知道他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做的,云岁只知道他是被老太太逼着认她的,却不知道当时的他举步维艰,一步踏错,全盘皆输啊。
他要是输了,她哪来这些年优渥的生活?!这个家怎么能有现在这幅样子?!他背上背着的是一大家子,他是为了他自己一个人吗?!
云谦平闭上眼,声音沉沉:“那就只当,白生了她,白养了她,没这个女儿吧。”
陶婉卿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不敢相信这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呆愣了半晌,才嗫嚅着唇道:“老云,你知道吗,我们一味地怪她,却不曾想过我们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忽然有些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对我们,反过来想想,我们不也是这样对她的吗?如果今天是陶陶或者宸宸与我们说这些,那你舍得这样轻易地说出没这个孩子吗?你会轻易的就不要他吗?”
陶婉卿很难受,她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心里闷闷的,“如果是他们两个发脾气,你早就去哄了,尤其是陶陶,她就是被你从小哄到大的,你都不舍得她生气,不舍得她不吃饭,更别提是舍得她离开家了。你怎么可能不要陶陶呢?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要岁岁呢?”
云谦平怔愣住。
“你对陶陶的好,哪怕只有一分给岁岁,你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还有我,我也是,我这个妈妈一点也不合格。岁岁说得对,我是陶陶和宸宸的好妈妈,但不是她的,不是她的……”陶婉卿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我怎么可以这么过分?我怎么可以……她七岁才回来,不是我带大的,我对她自然没有那么上心,我都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不知道她的喜好,偏偏我还丝毫不曾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度过了十几年。可恨,可恨啊,我竟是到现在才认识到错误,这孩子的心,早就被我伤完了……”
可是岁岁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一个,她看着辛苦生出的孩子,真的是满腔的母爱在泛滥,对她爱得不行,即使未能如愿是男孩,她也是爱的。岁岁艰难地睁开眼睛笑的时候,她更是整颗心都化成了水,她想过,要做岁岁的好妈妈,要做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好好地爱她,给她这个世界上最浓烈的宠爱。
岁岁要被送走时,她反对,她吵她闹,可是都没用,云谦平爱她,但他多少有些大男子主义,而且当时的那种情况的确是不容她任性,孩子必须送走,送走以后他们不仅能保住名声,还能再生一个孩子,说不定、说不定就是男孩呢?
陶婉卿最终也没能反对成功,孩子还是被送走了。她给岁岁买了很多的衣服和奶粉,还有很多很多小玩具和日常用品,只希望岁岁不在她身边,也能过得好一些。
刚开始她想孩子,但云谦平正被人盯着,不容出错,她要是去乡下看孩子,保不准会被跟踪,被他一劝,她也就放弃了,只能再多寄点东西回去。可是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这样的日子一久,当初的那点母爱也就慢慢地消失,到后来,她连寄东西的次数都少了,能回去看孩子后,她也开始给自己找借口推脱,说是两个孩子看不过来,没时间回去。一来是她怕孩子长大了却不认她,害她伤心,二来是来回折腾麻烦,她犯懒。
七岁那年,岁岁要回来,她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因为这七年里,她们几乎都没怎么见过面,她担心孩子会不认她。这时候她才有些后悔自己的偷懒。
可就在这时,云谦平说不方便让岁岁回来,因为那时候他的事业再度达到巅峰,盯着他的人只多不少,岁岁一回来,万一被人发现,那一定会被人拿来大做文章。陶婉卿心情很复杂,说不上是庆幸她不能回来还是难过她不能回来,但家里大多是云谦平说了算,他这样说,她也只能照做。孩子没户口,没法上学,她着急,可她也没办法。
再后来,云老太太发了火,逼着云谦平把孩子带回来,她这才见到了岁岁,也如她所想,孩子跟她一点都不亲,连“妈妈”都不肯叫。
一边是陶陶和宸宸一口一个“妈妈”,一边是岁岁的抵抗和反抗,她心里的天平不知不觉地就歪了。后来就越来越歪,直到歪到了现在。
陶婉卿忍不住想,要是她一开始就宠着岁岁,对岁岁好,心里的天平是偏向岁岁的,那岁岁也会很爱很爱她这个妈妈的吧?爱都是相互的,感情都是培养的,她们一定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是了,都怪她,都怪她。
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不该一心想着生儿子,为了生儿子而不要女儿,她不该七年的时间里几乎不管不问的,更不该在她回家后对她那样忽视。
陶婉卿悔不当初,可这时,早就悔之晚矣。
“她不要我们了,她不要我这个妈妈了。”陶婉卿捂着脸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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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岁被岑寂牵走。
一路上,她心里都乱糟糟的。
走了一段距离后,几乎同时,他们停住脚步。
云岁:“你……”
岑寂:“岁岁……”
云岁深呼吸,“你先说。”
她一脑子乱麻,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岁岁,刚刚我说的那些……”
“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找面子,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云岁突然打断他的话,仰头看他,“今天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可能会控制不住情绪,反正,不会赢得这样漂亮。”
她在他们面前,并不肯示弱半分,甚至已经到了,如果赢得不漂亮都会觉得遗憾的地步。
从她这个角度看,他脸上的轮廓线条流畅立体,穿着严谨的黑色西装,浑身上下都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他沉沉地看着她,手指抬起,抚去她鬓边的碎发,声线柔和如水,又是那样坚定铿锵,:“岁岁,我今天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为了什么什么目的,刚才那一番话,尽是肺腑之言。”
云岁抿紧唇。
她这时候才知道,她是胆小的,她的胆子很小很小,小到,只是这样而已的一句话,她就想逃避,就想躲开。恨不得自己是只乌龟,缩进龟壳里。
可明明……这是她日思夜想都想要的一番话。
“如果当年岑家没有出事,我会在你高考结束的时候和你告白,岁岁,我喜欢了你很多年。”他柔声道,神情认真到好似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在使着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