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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节

山有木兮 非天夜翔 6725 2024-06-29 17:31

  “现在又剩下咱俩了。”姜恒笑道。

  “恒儿,”耿曙在旁坐定,忽然说,“就算全天下人都是你的敌人,我也会守好你。”

  姜恒:“???”

  姜恒这些天里简直是莫名其妙,说:“你都在想什么?”

  耿曙不再说话了,姜恒踹踹他,耿曙吁了口气,仿佛下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片刻后不再多想,解开袍襟,说:“到我这儿来,我抱着你,暖和。”

  姜恒便挪了过去,依旧看他的书。耿曙沉吟不语,他想了又想,毕竟这是对他而言,决定一生的最重要的事。

  设若姜恒的身世当真如他猜测……那么他就是太子。汁琮杀汁琅做错了么?做错了,这是公道,是他必须为姜恒讨回的公道。他只能与汁琮为敌,别无选择。

  太子泷是无辜的,他不会杀他,铸成这一大错的人是汁琮。

  他要为姜恒讨回这一切,这是他的使命。可是要怎么做?太难了,耿曙几乎能预见,自己将与大雍举国为敌的局面。

  然而哪怕前路满是荆棘,他也必须为姜恒去做。

  他开始明白到郎煌的厉害之处了,他虽不是雍人,计策却比雍人更狠。

  郎煌算计了他,这算计简直太毒辣了。

  但一切还不确定……

  第123章 雪山巅

  耿曙反复告诉自己, 他没有证据,他需要找到证据,并在适当的时候告诉姜恒这件事, 让他自己决定。只要姜恒需要他,他无论什么都能去做,大不了就是个死, 有什么好怕的?

  现在唯一的希望, 就是郎煌在骗他, 这一切是假的。

  可当他看见界圭的面具时, 他已无法说服自己了, 而且他始终认为,这不可能是郎煌离间他与雍王室的恶作剧。

  姜恒:“?”

  姜恒抬头,看耿曙, 用书拍拍他的侧脸, 问:“你又怎么了?”

  耿曙今天又开始心不在焉了, 猛然回神,说:“没……没什么。昨夜没睡好。”

  姜恒扳着耿曙的脸,在他嘴角上亲了下, 两人在马车里避开了外人, 他便像以往一般放肆了。

  耿曙满脸通红, 不自觉地抿了下唇,转过头去, 竟有点紧张。

  “我……恒儿。”耿曙说。

  姜恒又伸手进耿曙脖领里掏,掏出玉玦, 耿曙当即做了个前所未有的举动, 勾住了绳, 说:“做什么?不能给你。”

  耿曙那举动纯粹是下意识的, 现在与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姜恒才是另外一块玉玦的持有者,不,他就是另一边星玉,而自己则是这一边。他们就像这两块玉玦,从来到这个世上,便注定有了彼此依存的命运。

  姜恒:“我、不、要!收着你的破烂罢!”

  姜恒不搭理他了,开始在马车座位下翻找。

  耿曙想起来了,问:“你给我编了穗子吗?”

  姜恒懒得答话,找出红绳,开始编。耿曙讪讪地想说点什么,奈何嘴拙,不知怎么讨好姜恒,姜恒却“啊”的一声,说:“你听?”

  耿曙赶紧顺势凑过去,抱住姜恒,说:“什么?”

  姜恒拉开马车帘,说:“听见了吗?有人在吹笛子!”

  笛声离得很远,若有若无,耿曙却也听见了,皱眉撑着车帘。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姜恒跟着笛声,轻轻吟唱道。

  “是界圭。”汁绫公主的声音说。

  “他会吹笛子?”姜恒震惊了。

  “会。”汁绫骑着马过来,到马车前,说,“我大哥还在世的时候,他天天在宫中吹,稍微惹了他一星半点,就坐在桃花殿里指桑骂槐地吹这破笛子。大哥死后,他就不吹了,这是他在送你呢。”

  界圭站在满是冰雪的山麓,戴着银面具,表情冷漠,吹着一杆越笛,笛声传下山去,远远传向大路上。

  姜恒的车队已成为一行黑点,界圭收起越笛。

  “当初杀我没杀成,是不是很后悔?”郎煌来到界圭身后,说道。

  界圭没有回头,眺望山下,漠然道:“人各有命,这是太后说的,既然你没死,就是天意使然,有什么可后悔?”

  郎煌活动手指,捏了几下指节,说:“早知道你不会持之以恒地来杀我,我就不用这么慌张,急着把这件事说出去了。”

  界圭冷漠地说:“有人信么?哪个白痴?叫来我看看?”

  “只有一个人会信。”郎煌皱眉道,“人各有命,天下这么大,什么人都有,总有人会信,对不对?”

  界圭不再答话,跃下山林,朝着落雁城的方向离去。

  落雁城前,朝廷送别姜恒出质,大臣们各自散了,太子泷还站在城墙上,依依不舍。

  汁琮今天选择步行回宫,卫卓跟在他的身边,就像许多年来,君臣相伴一般,低声说话。

  “昨夜殿下在他的寝房内待了一个多时辰。”卫卓说。

  “汁泷是个单纯的孩子。”汁琮对亲儿子的个性,实在很头疼。

  他太容易信任人了,对于国君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一切都很快会结束,姜恒的威胁眼前已变得不重要。然而杀了姜恒,未来就怕还有李恒赵恒,这个恒那个恒,什么时候,儿子才能在大臣面前树立储君的威严,不要那么言听计从?

  “人已经吩咐跟过去了罢?”汁琮自打卫卓提议以来,还没见过那群刺客呢。

  卫卓答道:“鸣沙山的门主已派他们进关。”

  汁琮说:“打发他们点钱当经费,一群西域人,会说汉话不会?”

  “血月手下的孩儿们虽然自小在轮台长大,却都是汉人出身,”卫卓说,“王陛下大可放心。”

  汁琮点了点头,卫卓又现出为难神色,说:“但血月有一句话,须得知会陛下,虽说尽量到一年后再动手,可就怕情况说不好,想动手,还须提前刺探。”

  汁琮明白卫卓话中之意:要下手杀人,须得有最好的时机。就像耿渊埋伏多年才动手一般,这个时机也许要等待很久,也许就在一两天之内到来,哪怕成名的刺客,也无法决定这个时间点。

  “时机交给他们自己判断罢,”汁琮说,“早几天晚几天,没有多大区别。”

  汁琮暗示如果合适,大可提前刺杀姜恒,卫卓便放下了心。

  “但记着,”汁琮说,“不要碰汁淼,否则说好的报酬,就全没了。”

  卫卓忙躬身道是。

  大寒,征鸟厉疾,水泽腹坚。

  姜恒再一次看见了玉璧关,情况比军报中描述的要严重不少,而这都拜宋邹的火攻之计所赐,一个月前那场大火借着风势,无情地吞噬了两侧山头,并烧死了近八千名梁军。如今两山被烧得光秃秃的,覆着新雪,不时还有小型雪崩从山顶滑下。

  “你部下烧的,”汁绫说,“烧得还挺是时候,宋邹看模样斯斯文文,也是个狠角色。”

  姜恒无奈道:“必须速战速决,没有办法,战术是我哥制定的……”

  “很好啊,”汁绫道,“烧的反正不是我。”

  姜恒站在关墙下抬头看,只见玉璧关被熏得漆黑,在这场大战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从一个月前夺回关隘起,汁绫便吩咐一千名士兵日夜擦洗关墙,足足一个月时间,只恢复了两成。

  耿曙摸了摸海东青的头,辛苦它在其中传信,还受了伤。

  姜恒看了一圈,大部分防御工事都被烧毁了,耿曙重新与汁绫商量布防,两天后,车队复又启程。

  离开玉璧关,便真正进入了中原地域。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姜恒朝耿曙说,“陆冀的目光还是很长远的。”

  耿曙道:“你又知道是陆冀?”

  “东宫的规划,”姜恒说,“多半出于他手,不会有别人。你看管魏像是会抓天子当人质的么?”

  两年前雍兵入关,控制了洛阳沿线的官道,一路深入中原腹地,直抵长江北岸、玉衡山下的嵩县,这就使得雍国得到了一条狭长的、南北走向的长廊。也正因如此,姜恒与耿曙南下竟不会遭到任何国家的伏击。

  “去洛阳看看?”耿曙说。

  “算了罢,”姜恒答道,“回头再说。”

  睹物思人,当初的洛阳已被一把火烧成白地,那是姜恒与耿曙的另一个家,浔东与洛阳都被火烧了,有时姜恒总觉得自己是不是五行里缺点什么,每次都会碰上火灾。

  耿曙站在高处,眺望远方曾经的王都,又转头,望向遥遥相对的另一道高崖,那是他曾经万念俱灰,想纵身一跃去陪姜恒的地方。

  幸好没有。

  “也是。”耿曙说,“只要人活着,就总有希望,走罢。”

  那是他们分离五年后又重逢的逃亡之路,昔时战乱的痕迹已被植被所掩盖,哪怕再惨烈的战场遗迹,一旦覆上了千万新芽与藤蔓,亦有欣欣向荣的气息。

  车队持续行进,最终抵达嵩县。

  “哎,又回来了。”姜恒进城主府,第一件事就是脱光了去泡温泉池,时值隆冬,嵩县却一如既往地四季如春,只不过每次回来,都匆匆忙忙,逗留时间不超过三月,没有一次能好好享受的。

  “汇报军队情况。”

  耿曙今天没有陪姜恒去泡澡,回府后先是召集将领与宋邹议事。

  “就这么忙吗?”姜恒道。

  “你先去。”耿曙说,“得抓紧时间,咱们不会在嵩县待太久。”

  宋邹抱着军务文书上来,耿曙便示意他说。

  姜恒尚不知道耿曙像在躲避什么,这一路上他总觉得耿曙有点心虚,举手投足也有点不自然,总像有心事般,问他又不说,姜恒便将它简单地归结为:耿曙在考虑出质的事。

  他在温泉池中泡了许久,等耿曙来,耿曙却还在议事,最后姜恒泡得头晕眼花,实在不想等他了,拿着梅子水边走边喝,回到正厅中,见人已散去,耿曙依旧端坐,埋头翻看军事情报,宋邹在旁坐着。

  “洗好了?”耿曙说。

  “等你半天了。”姜恒说。

  “那我去罢。”耿曙答道,旋即起身。

  姜恒心道刚才怎么不来?于是懒洋洋倚在榻上,朝宋邹说:“有什么说的?”

  “还真有不少,”宋邹笑道,“太史大人选中新的天子了?”

  姜恒没有回答,耿曙却插话道:“没有,试试而已。”

  “快滚!”姜恒说。

  耿曙快步走过长廊,前往浴池,途中不禁叹了口气,他竟有点不太敢与姜恒赤裸相对了,尤其在怀疑他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之后……当他看见姜恒白皙的肌肤、肩背的线条、犹如白马般修长瘦削的身材时,他心里总会出现一个念头,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不仅如此,这一路上,耿曙也必须强行与姜恒保持距离,不再像从前一般主动亲他的唇,一旦失去了这层束缚,以往许多理所当然的举动,刹那就被赋予了新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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