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钦没回头看身后的响动,他心不在焉来了句:“你俩刚互相揪个头发,当自个儿是小女孩扯头花呢?”
虞阮心想,论起拉仇恨的功力,恐怕没有人能比他更厉害了。
虞阮张了张嘴,她警惕地看看两个男生,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把沈时钦拉过来一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小声关切道:“你不要拿后背对着他们呀,万一他们想要偷袭你怎么办。”
二打一的话,怎么看都是他比较亏啊。
她手里还举着那个冰淇淋蛋筒,甜滋滋的巧克力和香草奶油混合在一起,侵染着他鼻尖的空气。
沈时钦突然发现,他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讨厌甜食。
比如……她手里的冰淇淋,看着就味道不错。
虞阮已经把声音放得很轻了,奈何教室里就他们几个人,安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她这句话更是清楚地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被怀疑想要搞偷袭的两个男生给这从天而降的一口大锅砸得头晕眼花,恨不得当场赌咒发誓自证清白。
明知道打不过还折腾个什么幺蛾子,他们又不是傻!
小命还要不要了!
沈时钦嗯了一声,他顺从地转了个身,瞥了面前的两人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谁想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男生从后脖子那儿泛起一阵凉意,他刚想答话,却被周骏抢先了一步:“时哥,都赖五班这帮人嘴欠,赢个球得意个屁啊,要是时哥你有下场,我们保准能灌他们个八比零,都找上门来哔哔了,不揍他我都对不起咱班门牌!”
“就听你扯吧,”五班那男生瞪大了眼,张口反驳道,“你可真有脸说,自己菜还不承认,孬不孬啊你。”
“孙子你还来是吧。”
“来就来,你以为你爹我怕你啊!”
……
俩人越说越上火,眼看着就要重新动起手来。
“我问你们这个了?”沈时钦那双黑眸像只丛林里的猎豹,无声地眯了起来,手里的椅子哐当一声,砸在旁边的桌脚上,他颇嫌弃地道:“我一不是老师,二不是你爸,你俩为什么打架,跟我有关系?”
他支楞着长腿歪靠在桌前,懒懒地问道:“怎么,还指望我给你们评个对错,再来场心灵辅导呢。”
虞阮捏着手指,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学校心理咨询师里两鬓斑白的老医师慈祥和蔼的笑容。
而一旦把这张脸替换成沈时钦……好吧,虞阮猛地晃了晃脑袋。
那一定是她今天听过最可怕的恐怖故事。
心理咨询室绝对会因为没人敢上门问询而变成学校的又一大禁地,逃离程度五颗星,堪比教导主任办公室。
周骏搓了把脸,心虚地看看教室里散乱的场面,也有点后悔,他呐呐地来了句:“那,哥你想问什么呀。”
回答他的,是沈时钦一个伸手指向后面那块黑板的动作,他的手干净修长,手背上隐隐浮现出深色的青筋。
周骏连带着五班的男生齐刷刷茫然地看着他。
沈时钦大手一揽,把虞阮推到最前面,他简明扼要地道:“弄坏了她的黑板报,道歉。”
周骏呆呆地啊了一嗓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倒是五班那男生反应得快,他眼咕噜一转,立马挂上一个讨好的笑脸,对着虞阮道:“同学,对不起啊,你看我这脾气一上来,也没看清周围也什么东西,不小心就给擦到了――”
他说着,还不忘埋汰周骏一句:“都怪他动起手来不看地方,不然这也不至于。”
周骏气得仰倒,他抖抖满头的粉笔灰,扯着嗓门道:“兔崽子你要点脸行不,没有你拉着我往黑板上撞,我这脑袋还能是自己长那上面去的?”
眼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要吵起来,偏偏她身边这位哥一副打定了主意要看热闹的样子,虞阮扭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分针滴滴答答地走向下课时间,她鼓起脸颊,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抬高音量打断他们的电话:“我接受你们的道歉了,但是你们最好抓紧时间,把教室先收拾一下,不然等大家回……”
她话没说完,五班男生就欢腾劲儿十足地握住她的小臂一晃,真诚地夸她:“同学,你可真是个好人!”
他这一晃不要紧,虞阮手里原本就不稳的冰淇淋球直接从蛋筒上掉下来,摔在了脏兮兮的地面上,巧克力脆皮碎了一地,只剩一只空荡荡的蛋筒还握在她手里。
虞阮:“……”不,她不要做好人了。
小姑娘委屈巴巴地蹲下来,看着地上化成一片的冰淇淋。
男生后背一凉,他往后退了一步,尽力辩解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就为了表示下感谢,轻轻那么一晃。”哪能想到这冰淇淋球放得那么不牢靠不是。
沈时钦低头看她蔫蔫地蹲在那儿,他轻咳一声,试探着道:“我去给你再买一个?”
“这款已经卖完了。”虞阮悲愤地答。
她嗷呜一口啃掉了手里剩下的脆皮蛋筒,拍拍手上的碎屑,仰头对沈时钦赌气道:“我可不可以反悔啊。”
女孩说话时嘴里还嚼巴着最后一点蛋筒,两颊一鼓一鼓的,像只啃食中的小仓鼠,好不容易囤完了过冬的零食,没想到天降横祸,这会儿又懵又憋屈。沈时钦好笑地看她,弯腰按了把仓鼠脑袋,少女柔软的发丝滑过他掌心,他勾唇问她:“说说看,想怎么个反悔法。”
男生打了个哆嗦,总觉得沈时钦这口气有点像可劲儿捣鼓自家小孩使坏的熊家长。
虞阮低头思忖了一会儿,抱着膝盖犹犹豫豫地道:“唔,让他负责打扫的事,还有――”
她左思右想也没能想出什么富有建设性的创意,半晌憋出一句:“要不你再揍他一顿吧。”
五班男生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他旁边的周骏眉开眼笑,连叫了好几声“说得对”,就差把幸灾乐祸这几个字挂到了脸上,被男生竖起胳膊就是一记狠狠的肘击。
“行啊,”沈时钦双手抱臂,朝她一低头笑笑,声音里含着点诱哄的意味,“不过么,请我做打手很贵的。”
他愉悦地凝视着她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放大的瞳孔:“同学,打算给我什么抵作酬劳啊。”
虞阮愣了愣。
对哦,是她请人帮忙做事情,的确应该给钱的才对。
她突然一拍脑袋跑回自己座位,从桌洞里扯出书包翻了会儿,找出钱包捏在手里,跑回沈时钦面前,双手塞给他。
她的钱包是mcm的小兔子,柔粉色的底子上印了只带蝴蝶结丝巾的兔子先生,不大的钱包被信用卡和纸币塞得鼓鼓的,拿在手里很有些分量。
“喏,”她眨巴着眼道,“需要多少你来拿就好,这里面的应该够付了。”
沈时钦:“……”
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伸手在她发顶胡乱揉了一把:“虞小阮,出手挺阔绰呀。”
虞阮歪了歪头,她怕他嫌少,于是赶紧贴心地补充了句:“这笔钱就当定金好了,不够的话明天我再补剩下的给你。”
毕竟像沈时钦这么能打的,收费贵一点,她完全可以理解。
她回忆起自己小金库里那笔漂亮的数额,更添了几分底气,把这句话说得无比自信。
沈时钦:“……”
第20章 chapter 20
沈时钦最后也没收下她的钱包。
他依旧保持着那副懒散的模样, 把钱包随意丢回她怀里,扬唇笑了笑:“把钱留着等下次买冰淇淋吧。”
他没有收“打手费”,虞阮也不好意思让他动手了,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看五班男生脸上被周骏揍出的那两枚愈发明显的乌眼青,再让沈时钦揍他的话, 连她都觉得对方未免也太惨了点。
倒是男生自己还挺上道, 主动拍着胸脯请缨帮她把黑板报给补了,他端着两盒粉笔站在黑板前面张望了半天也不见动手,半晌拍了下周骏的肩膀:“喂, 你们班原先的板报……长什么样来着?”
周骏满脸的无语:“你看我像是那种有过目不忘本事的人吗?”
男生诚恳地道:“不像, 我觉得你比较像以后会得老年痴呆的。”
“滚蛋,你丫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两个高高壮壮的大男生捏着粉笔吵了半天, 也没见他们有谁动笔,最后还是沈时钦懒得再听他俩搁哪儿吵嘴,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翻开相册递了过去:“拍一份,照着画。”
周骏咦了一嗓子,他往裤腿上擦了擦粉笔灰,恭敬地把这位大佬的手机捧着接过来, 盯了两眼后惊奇地道:“看不出来, 时哥你原来还对黑板报感兴趣啊。”
瞧着图拍的,角度抓得多好,整个画面清清楚楚, 乍一看就跟他姐平时发朋友圈那些p了半天的照片似的,还泛着点柔光。
不可能的,这一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周骏给自个儿给否定了回去。
开玩笑,他时哥这样的铁血真汉子,怎么可能拍个照还宝贝兮兮地给p图加滤镜呢,一定是他想多了!
沈时钦斜倚在桌边的身躯一僵,周骏只觉手上一空,等他回过神来看时,手机已经被沈时钦淡然地装回了兜里。
周骏纳闷地道:“不是,哥,我还没动手拍呢。”
沈时钦皱了皱眉,理所当然地道:“看了那么久,小小一幅画,你也该记下来了。”
周骏:“???”
那么久?小小一幅画?
他要有那本事,他还念什么书,不如直接滚去s台参加超级大脑比赛好了!
―
随着校庆日的逐渐逼近,李进喜也燃起了十二分的斗志,除开每周三下午的自由活动外,还从晚自习和选修课里挤了时间出来让他们排练。
晚上的排练结束后,李进喜挥手让其他同学先回教室,把沈时钦单独留到了办公室里,笑眯眯地跟他套起了近乎:“时钦啊,你最近在班里表现的不错,老师看了也很欣慰,这个――”
沈时钦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他打断李进喜没有营养的废话,直截了当地道:“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李进喜一早组织好的措辞被打断,他噎了一下,重新开口道:“哦,是这样,老师觉得咱们班的舞台剧可以做一点小改动,就比如你,我看完全可以演一个更重要的角色嘛,比如你演主角就――”
“不用了。”沈时钦漆黑的眼眸直视着李进喜那张日益发福的大脸,“不需要改动。”
他拒绝的太干脆,打了李进喜一个措手不及,人到中年的李老师摸着他秃了半边的大脑袋,有些纳闷地道,“真不再考虑考虑,你那路人角就那么两幕戏,高高帅帅一大小伙子,演这个多浪费啊。”
本来还觉着陈苒给他提的这个建议不错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在沈时钦这吃了个滑铁卢。
他殷切地望向沈时钦,想看看还有没有再劝说劝说的空间。
沈时钦冷漠地将脸撇了过去,完全不为所动。
李进喜:“……”唉,现在的这帮学生,难搞哦。
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赶紧走了。vx公号:books186
沈时钦转身走出办公室,晚自习第二节 课刚过,楼道的播音器里传来眼保健操的声音,时不时有人背了书包从教室里走出来,匆匆向学校大门外跑去。
二中的规矩,晚自习有整三节,结束时间得到晚上九点半以后,走读生可以早一节课离校,八点多就能走,一般到了这个点,能跑的就都跑了,谁也不会放着家不回,在冷冰冰的教室里窝着。
沈时钦静静地迈着步子走回教室,中途听了一耳朵广播声。
眼保健操放到第四节 ,按着虞阮收拾东西的速度,现在恐怕早已经跑得没影了。
沈时钦头一回深切地体会到,他们的班主任,在某些方面,话的确过于多了。
有节奏的“一二三四”已经放到了尾声,检查的人一走,教室里认真做眼保健操的人就更少了,他从后门往教室望了一眼,已经有不少人打着哈欠摘了眼镜,趴倒在桌上睡觉,方浩凡更是把他的椅子给拖了过去,并在一起勉强当个床使。
在他的座位前,那个他本以为已经空出来的座位上,趴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女孩双肘撑着桌子,两手握拳抵在眼圈上一动不动,头一点一点地往下滑。
沈时钦勾了勾嘴角,加大步伐走过去,抬手敲敲她边上的那块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