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边侯不想跟女儿虚与委蛇,而直接口吻坚硬地逼问:“你只明白说,他给没给过你东西。不许隐瞒。”
星河知道必定是哪里走漏了消息。
可李绝当然不会跟人吵嚷说把那螭首金杯给了自己,而她这里,明明也藏得很稳妥,没给人看过。
但这会儿若是矢口否认,靖边侯一怒之下搜查起来又当如何。
于是只得承认了那螭首金杯的事,她只说是上次庾轩请吃酒,那小道士怕丢了,交给自己保管的,并不是什么私相授受。
靖边侯的反应只有些恼意,倒是没很惊讶。这自然是因为早有所料的了。
他收回金杯,只是警告星河:“以后不可再随便得人的东西,何况这种御赐之物,免得惹祸!”
杨树叶哗啦啦作响,像是给天公顽皮的手胡乱搅弄。
星河走了两步,回头问李绝:“你有没有告诉谁,你把这个给我了?”
李绝果然否认:“当然没有。”
不是他,也不是自己,那还会是谁?哪一步出了错儿?
星河却没有再问这个,只道:“那皇上怎么跟你说的?”
李绝道:“他说什么都不打紧,他又不是我爹……”
脱口说了这句,望着星河诧异的眼神,李绝自个儿也皱了眉,忙又笑跟星河解释:“我是说……就算是我爹也管不着我。就算他是皇上也不能管我如何。”
“那就是皇上……还是不高兴的。”星河低声。
她的裙子被野草勾住,只能抬手提了出来。
李绝看到她的裙摆上粘了一枚枯草梗,忙俯身替她捡了去。
他拈着那根草梗,却没立刻扔掉,而是有点羡慕。
假如他也可以安静地趴在她的裙子上该多好:“因为皇上不高兴,让姐姐担心了是不是?”
星河语气淡漠:“我没有。”
“什么皇上不皇上的,”李绝倒退一步,在她跟前拦住:“我只是个没人疼、没人要的,只有姐姐肯疼我,肯要我,皇上又算什么。”
“不是。”星河有点难堪,虽确信此处无人,却还是警惕地转头四看:“你别口没遮拦。”
“是,就是,”李绝不由分说地:“我除了姐姐,也没有别的了。其他无论什么对我而言都不重要。”
“你别说这些,”星河避开他的眼神,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不想听。”
“要是你觉着皇上不高兴,是个阻碍,我会让皇上答应的。”李绝突然盯着她说。
“我说了没有。”星河有点慌张了:“也不许你胡作非为。”
“我不敢胡作非为了,因为我要为姐姐着想,”李绝认真地:“我知道姐姐的为难。我不会给你添乱。”
星河转过身去,却并没有说话。
李绝看着她的背影,却看到她的肩头正微微地发抖:“我想护着姐姐,想好好地疼姐姐……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能做。”
星河捂住耳朵:“罢了,我不听。”
“好姐姐,”李绝心潮涌动,上前一步,从后大胆地握住她的手腕,将手轻轻挪开:“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你想让我怎么样,怎么样都行,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别不理我。”
星河不知是站不稳,还是没想着要站稳,向后一退,李绝顺势将她拦腰拥入怀中。
她想挣脱,双手又给他一并搂住了,只能颤声道:“放、放手。”
李绝从背后拥着她:“我不,一想到姐姐不理我了,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抱着这仿佛失而复得珍宝般的人,嗅着她发间的香气,感觉娇软暖馨的依偎在怀中,这瞬间竟是别无所求。
星河觉着自己的身子一个劲地往下滑,只能尽量站稳些。
他的手臂不知不觉在缩紧,湿润的呼吸从身后扑在耳畔,星河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却不单纯是因为害怕,呜咽一样恳求:“你放手啊……”
这声音仿佛在他心头上百转千绕地,李绝的嗓音里透着缱绻,跟一点并不惹人讨厌的小小赖皮:“姐姐答应别不理我,我就放开。”
“我、”星河咬了下下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妥协:“我……再想想就是了。”
“再想想,那就是说……”他大喜过望一般。
“我、我没说别的,你也不用太高兴。”星河扫着他横在腰间的手,望着上头色泽有些粉红的疤痕:“我只是要再多想想而已,再给我些时间。你先放开我。”
李绝放开了星河,而有些不知所措地搓着手:“姐姐,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
黑白分明的眼神里,感激而难掩欢悦地,就像是在外流浪的什么宠物终于又找回了主人。
“姐姐,”他高兴的情难自已,又知道这里距离他们先前驻足的茶肆还有一段距离,少年竟转身蹲在地上:“姐姐上来,我背你。”
“背”似乎比“抱”更容易接受些。
星河看着他躬身低头的样子,不知为何觉着自己没法抗拒这个看着似乎颇为舒适的背。
可还是迟疑着。
李绝回头,巴望地催促:“快呀,我会小心,不会摔着姐姐的。”
星河看看自己有些脏了的绣花鞋,终于俯身过去。
几乎是她刚靠过来,李绝便搂住她的双腿,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背了起来。
星河低呼了声,无师自通地把手臂探过去挽住他的脖颈,生怕自己倒跌回去。
两条白嫩纤细的手臂横在李绝颈间,手腕上戴着个色泽清透的青玉镯子,滑在手背上,手太小,镯子仿佛都要滑过手掌掉下去似的。
只要他愿意,一转头就能亲到。
但李绝不敢,而只是贪婪地盯着看。
感觉星河乖乖地伏在他的背上,芬芳的呼吸近在耳畔。
每一步走动,他瞧着她被自己抱着的双腿,裙裾掩映,穿着绣花鞋的可爱的双脚也随着当空微微摆荡。
李绝瞬间又喜悦,又销魂,得意忘形,脚下不知踩了什么,身形竟蓦地歪了歪。
星河才要稍微离开他些,吓了一跳,忙又乖乖地伏了下去。
她有些嗔怪地:“你小心些。”
李绝偷偷地红了脸。
夏季的衣衫单薄的很,肌肤上的热力透出来,香气缭绕,彼此纠缠。
李绝只觉着背上奇异的盈然娇软,想到上回没得逞的那个要求,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第96章 绾发结同心
酒肆之外,庾轩跟容湛站在一起,不时地低声交谈,然后庾轩便走开了。
里间是容霄陪着庾清梦,正也在听一个歌姬抱着琵琶唱曲。
容霄是个最善谈的,高谈阔论,评议指点,倒是一点也不冷场。
庾清梦虽看似是听着,实则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往外打量。
方才庾轩失魂落魄地跑了回来,庾清梦明明看见了,他却并不进门,只在门口站住脚,顷刻,向着容湛招了招手。
容湛立刻起身,两个人就在外头低语起来。
这边容霄不知何故,出门打听,容湛道:“没什么,星河刚才走了几步,有些暑热之感,庾公子叫她在前头歇脚,怕咱们等急了,先回来说声。你只管进去陪着四姑娘多坐坐,也不用特意告诉她让她担心。”
容霄深信不疑。
清梦心里狐疑,可两个哥哥都在,就算有事,她也出不上任何力。
既然庾轩不想声张,那她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安定。
一边配合着容霄谈天论地,一边不露声色地留心外间情形。
过不多时,平儿跟望兰回来了,见庾轩跟星河还不在,平儿有点不太放心,便问:“怎么姑娘还没回来呢,我去找找看。”
庾清梦道:“平儿不用去,有我哥哥陪着呢,待会儿就回了。”
容霄也说:“你们去哪儿玩了?手里拿的是什么?”
听竹道:“我们先前在十字街那里看唱戏的,谁知遇到了甘管事,竟请我们吃了好些东西,平儿姐姐说这糖炒栗子好,非要带些回来给姑娘尝尝。”
“看我都忘了,”平儿忙打开来:“四姑娘先尝一个。”
容霄赶忙拿出一颗来,仔细地剥开,捧给清梦:“四姐姐吃。”
庾清梦对这个不感兴趣,不过为定住平儿在这里,便慢慢地吃了个:“果然又甜又软。”
她又问听竹:“你们遇到了甘泉?怎么不见他呢?”
听竹说道:“甘管事说,二爷今儿下山,经过这里……他还要请我们吃杏仁茶,后来只叫小厮送了来,自己又忙去了。”
容霄便跟清梦道:“庾二爷也在?”
清梦微笑:“二叔每个月都要到青叶观住几天,说是整日在红尘里厮混,到底要找个清静地方养养神才得消遣。”
容霄啧啧称奇:“二爷真是高人高品,行事都跟人不同。别的不说,就连跟着的这位管事,也是一等的人物,前儿我跟几个哥哥相聚,他们还提过甘大人的了得呢。”
庾清梦微微一笑,瞥了眼平儿,见她竟有些专注地,也没有再说去找星河了。
又坐片刻,只听外头容湛的声音:“二爷怎么在这里?”
容霄赶忙起身出去,果然见庾约从一辆车上下来,身边只有阿镜,甘泉却不在。
庾清梦也跟着站起,面上虽若无其事,心却微微一沉,已经感觉到星河可能真的出了事。
不过既然庾约已经到了,清梦的担心却也有限了,她很信任自己的二叔。
这段路其实并不长,在杨树林子的尽头,是一座茶肆。
随风甚至会传来人声隐隐。
星河趴在李绝的背上,最初是不自在的,但现在已经很自然而然地伏在他的身上。
感觉他的背似乎出了汗,有些湿浸浸的,湿了的衣裳紧贴着她,就仿佛两个人是一体的。
星河抬眸看过去,他散落的长发扫在脖颈间,露出后面一截颈子,似乎也有些汗意,浸的那段肌肤格外的润泽。
她一手搭在李绝肩上,一手缩回来,轻轻地给他擦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