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大理寺.卿(双洁1v1破案)

第六十七章摊牌

  紫宸殿的灯才歇了不到叁个时辰,便又被人点燃了。

  苏陌忆已经候在殿外,只等永徽帝召见。富贵出来,将他延请入内。

  烛光盈盈的大殿内,头一遭没有点皇家专供的龙涎香,而是焚上了提神醒脑的薄荷。

  永徽帝倚在龙椅上,满面倦容。他见苏陌忆一脸气定神闲地行进来,心头才略觉松泛,放下了揉着额角的手。

  “宋正行死了,”永徽帝道,倒是开门见山。

  “嗯,”苏陌忆并不意外,毕竟今日他来面圣,为的就是这桩事。

  永徽帝猜不透苏陌忆的想法,颇有些焦虑道:“依爱卿之见,此事会是梁王做的吗?”

  苏陌忆淡淡一笑,略一抬眼道:“臣不知。”

  他一顿,又补充道:“但臣却以为,是不是梁王所为其实并不重要。”

  “哦?”永徽帝意外,“此话怎讲?”

  苏陌忆颔首,“因为洪州的事情朝廷已然查明,宋正行就算是死了。朝廷只要将洪州走私的官矿截下一批,梁王势必会认为宋正行已将他的罪行招供。故而,只要宋正行在大牢里呆过,他交不交代,又或是交代多少,其实无甚差别。”

  被他这么一提,永徽帝这才发现确然如此,登时一颗悬着的心落回了肚子,眉眼也舒展了几分。

  “那么依爱卿看,接下来梁王会如何动作?”

  苏陌忆一字一句从容道:“罪行暴露,梁王目前有叁条路可走。其一,负荆请罪归降朝廷。”

  永徽帝蹙眉,似乎认为这并不可能。

  苏陌忆不急不缓继续道:“其二,反叛朝廷,举兵入京;其叁……”

  “暗中动作,加害陛下的同时将矛头指向臣,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入京。弑君擒臣拥立太子,再凭借自身势力和与皇后娘家的姻亲关系摄政,渐渐取而代之。”

  永徽帝点头,沉默不语。

  当下时局,其实再清楚不过。

  梁王若要谋反,正面对抗朝廷还欠缺火候。苏陌忆之所以当机立断拿下宋正行,无疑是故意将其逼得走投无路。

  如此一来,他若是归降,朝廷不动用一兵一卒,永徽帝自然乐见其成;最不济,他若是选择了铤而走险,朝廷也能获得将其诛杀的正当借口。

  永徽帝思忖片刻,道:“太后可有告诉你,梁王安插在宫中的人……”

  “是卫姝,”未等永徽帝说完,苏陌忆接过话头道:“臣与太后对过,当时在洪州被章仁试探,唯一有可能向他透露消息的人便是卫姝。”

  “嗯,”永徽帝点头,默了片刻又道:“皇后……”

  苏陌忆明白他的意思,垂眸道:“按照太后的吩咐,臣派人去皇后娘家,当年姝公主疗愈的地方打探过,什么都没有找到。”

  听他这么委婉地一说,永徽帝当即懂了。

  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因为这说明,有人在刻意帮着卫姝掩饰。

  就连太后和苏陌忆都能看出的问题,身为生母的皇后不仅毫无察觉,甚至连娘家的一切都打点周到,仿佛早已料到有人会查。

  永徽帝当即脸色阴沉。毕竟是做了十多年夫妻,虽说不上恩爱,但好歹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

  苏陌忆微微抬眼,又补了一句,“皇后乃太子生母,臣以为她定然不会置太子前途于不顾,而选择与梁王此类乱臣贼子为伍。”

  此话无异于不动声色地提醒了永徽帝,皇后介入此案,背后或另有被梁王拿捏的把柄。

  永徽帝的脸色果然更难看了。

  苏陌忆见好就收,另起了个话头道:“此次梁王若是意图作乱,大概率会让卫姝下手或是提供消息,皇上只需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嗯,”永徽帝点头,兀自道:“到时候让太后以避寒为由将皇后带离大明宫,如此一来,只卫姝一人也好控制。”

  “是,”苏陌忆应下。

  门外忽闻一阵脚步,紫宸殿的门被打开。一个小太监附耳与富贵说了些什么,然后富贵接过他手里的信函,行过来对着苏陌忆和永徽帝一拜道:“这封信函,是太后要交给世子的。”

  言毕一揖,将那封信双手奉上。

  太后会在这个时候给他递信函,怕是有什么要事。于是他也不耽搁,当即拆开读了起来。

  然而一息之后,苏陌忆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原本就无甚血色的脸,现下更是苍白如纸页。方才朝堂之上那股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气势亦是转瞬消弭,剩下的只是惶然与无措。

  永徽帝还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然而问候的话语还未出口,永徽帝便见他拱手一拜道:“臣有急事要回一趟大理寺……”

  声音是颤抖的。

  *

  午时,盛京又忽然下起大雪。

  林晚卿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院子的。

  她只记得地上那一片红梅落英,像宋正行囚衣上喷溅的血渍。

  思绪乱得像是窗外纷扬的雪──什么都在翻搅,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失魂落魄地抱膝坐在榻上,手脚冻得冰凉。

  “姑娘,”有人推门而入,是莱落。

  林晚卿怔愣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莱落不由得放轻了步子,侧身坐到她身边,小心地唤了句“姑娘?”

  眼里是探问的神色。

  “怎么办……”林晚卿自言自语,声音抖得像窗外的乱雪。

  莱落略带慌乱的眸中闪过一丝幽暗,她握住林晚卿的手拍了拍,“出什么事了?”

  林晚卿并没有答,只看着院子里簌簌而落的雪,落寞又惶然。

  宋正行死了。

  她该怎办?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四岁那年,她眼睁睁看着萧家族灭,却又无能为力的那一刻。这十多年里受的那些苦,忍的那些怨,一朝之间都变得毫无意义。

  希望被掐灭,绝望围追堵截。

  雪越来越大,扯絮丢棉的,像要把一切都搅乱了才肯罢休。

  心里的几方拉扯,也像是纠缠不清的线,根本理不出头绪。

  要向苏陌忆坦白么?他会相信么?就算他信了,可太后呢?永徽帝呢?

  天家薄情。

  当年身怀皇嗣的姑姑都未能幸免,更何况是她?

  她失落地看着这场乱雪,眼前不合时宜地浮现出苏陌忆的脸。

  她想起他唤卿卿的时候,眸子里的那片潋滟水色。她想起初雪暖夜中,他与她的那场缠绵。

  她想起一汪温池中,他许她的“相信”二字。

  她忽然害怕起来,怕苏陌忆不信她,更怕只有苏陌忆信她。

  覆于长衫上的手紧紧握着,指节泛白。屋内长长久久地没了声音,只剩下飞雪的簌簌和拍打。

  “你不是想去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么?”她突然问,声音暗哑。

  “那我跟你去吧。”

  行囊收拾得很快,因为她几乎没什么要带的。

  苏陌忆送她的东西装了满满一匣。她将它们收好置于桌上,总是要物归原主的。

  “姑娘,”莱落在身后唤她,“这是什么?要带上么?”

  两个交迭的手印透过薄薄的纸页,一大一小,她看得心中一涩,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道:“不带了,跟那些放在一起吧。”

  既然决定舍弃,那就沉默地归零吧。趟过落花流水上了岸,就该把身体发肤晒干。

  河别要,船也别要。

  “差不多了,”莱落拍了拍手,语气轻快。

  林晚卿点点头,“嗯”了一声,抓起手边的包袱要走,转头却看到门口站着的一抹紫色身影。

  是苏陌忆。

  他还穿着朝服,大雪沾湿了他的发冠和衣袍,深一块浅一块的。一向爱洁的他此刻满面倦容,就连下颌都隐隐生着青色的胡茬,真是难得一见的狼狈。

  抓在手上的包袱忽然紧了紧,林晚卿一时怔忡,耳膜被自己铺天盖地的心跳声鼓动。

  “我……”解释的话卡在喉咙里,她说不出口。

  原本就没什么好解释的。

  苏陌忆只是站着,看她,身后的风雪将他雕刻出一个浅浅的轮廓,疏离又遥远,淡漠地仿佛置身事外。

  莱落手臂一举,挡在了林晚卿前面。

  “莱落,”她唤她,目光却落在门口那抹紫上,“你去外面等我。”

  “可是……”莱落不放心,警惕地打量苏陌忆,满眼的戒备。

  “没事的,”林晚卿道:“你去吧。”

  莱落这才行出去,合上了门。

  没有点烛的屋内霎时暗下来,光亮和风雪都被锁在了外面。

  只剩下他和她了。

  苏陌忆的深眸终于动了动,停在了林晚卿手上的那个包袱上。

  他目光微微一怔,随即移开眼,兀自笑起来——叁分释然,叁分了悟,剩下的却皆是自嘲。

  “你有话要对我说么?”他问,眸色黯然。

  林晚卿被他那样的眼神刺了一下,慌忙移开视线,平静道:“我不能嫁给你了。”

  “嗯,”他没有追问,声音是一贯的波澜不惊,仿佛早已知晓答案。

  林晚卿垂眸,没有回答。

  “因为宋正行死了?”他问,“还是因为你家的案子,再也无法申诉了?”

  “或者因为你的身份……瞒不住了?”

  踩着叁句质问,苏陌忆行到了林晚卿面前。林晚卿一直低着的头,在听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豁然抬起。

  “你……”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随即消失,化为如释重负的平静。

  一扇小窗被冷风吹开,天光雪影豁然入内,阴翳被吹散,亮得让人不知所措。

  有种终于摊牌的感觉。

  “你知道了。”

  她叹,“所以大人打算抓我问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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