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对此非常重视,早些时候在市民乐团里寻了位著名的指挥家,名叫钱萧,全程辅导道士。
今天他从上午便呆在这里,给大家排练,纠正错音,调整节奏,忙得不得了。
方才晚饭时间他让大家快速吃完斋饭回来集合,要再走一遍流程。
结果等来等去不见唢呐手。
唢呐不是道乐主流乐器,但其中有两首曲子,高、潮部分需要唢呐助推,所以唢呐手缺少不可。
他脾气颇为暴躁,甩掉指挥棒让人赶紧去找。
三清观的道士生活条件一点也不差,两人一间房,安静舒适,还有可淋雨的卫生间。
道士墨玉仔细看着手上的唢呐,金黄色喇叭碗口映着他的脸,以及紧皱的眉心。
他稳了稳心神,双唇刚碰到喇叭哨,还没等鼓气吹出,就听见唢呐啾的一声,从碗口高昂飚出一道炸耳的声音。
他一个没拿稳,唢呐霹雳当啷掉到了地上。
喇叭碗口正对着他,而且还在叫。
高亢冲天,振聋发聩。
他吓得爬进床上,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头。
白天训练还好好的,怎么吃个晚饭,他不知道吹了多少次的唢呐竟然自己会响……哪怕他连碰都没碰它一下。
他进三清观比较晚,其他师兄选了二胡、阮或是古琴等乐器,他只能选择唢呐这种非常规乐器。
好在他有些天赋,芙蕖道长找人专门教了他一段时间,他就能吹奏。
为了后天道音会,他没日没夜的练习。
因为唢呐声太吵,还不能往小声吹,他每次练习都只能去清月山后山。
师兄们都不怎么爱搭理他,觉得每次只要他的唢呐一响,别人即便弹得再好,观众基本也听不到。
墨玉躲在被窝里哆嗦成一团,好在唢呐自吹了一段后便消停了。
时间紧迫,大家都还在外面等着他。
去晚了,怕是师兄们更嫌弃他,何况钱指挥脾气也不太好。
他等了一会,听不到任何动静,就悄悄拉开被子。
他的唢呐依旧躺在地上,只是喇叭口换了个方向。
他强行压着害怕,从床上爬下来。
一个扑身试图把唢呐扑到怀里,结果唢呐像是长了眼似的,咕噜一下滚远了。
墨玉呜呜哭起来,想喊救命怎奈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似的,一个字也喊不出来,最后只能化作嗓子里的呼呼声,一点用处都没有。
唢呐像是感知到他的存在,咕噜一声又滚回到他的脚下。
墨玉吓得跳起来,稀里哗啦爬到床上。
就在这时,唢呐竟自己站起来,不过是碗口朝上,喇叭哨朝下。
这种完全不符合重力定力的姿势,让墨玉抖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时,唢呐哗的一下飞起来,直直冲向他。
墨玉呆若木鸡,愣成三清观门口的石狮子。
喇叭碗口正对着他的耳朵。
先是一阵阴风从里面吹出来,直接把墨玉的耳垂给冻红了,紧接着里面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你吹得好难听。来,爷爷我给你吹一个。”
唢呐说完,立马昂起喇叭口,冲天的激昂声飚起……墨玉嗷呜一声晕了过去。
芙蕖听到墨玉在房间内晕倒的消息时,简直要炸。
这小子平时看着挺结实的,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
她赶过去时,有人已经掐人中把他掐醒了。
只是这家伙醒来后眼神恍惚,好半天都不能聚焦。
嘴里还咕哝着什么我没他吹得好听。
旁边人说墨玉师弟看起来像是撞邪了。
芙蕖瞅了半天也看不出状况,要是连菀在这,说不定分分钟搞定这种癔症。
她上前拍了拍墨玉的脸,“我是谁?”
墨玉呜呜咽咽,抬起头,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忽然有人从地上捡起唢呐,擦了擦递过来,“墨玉,你平时很爱惜你的唢呐,怎么会扔地上啊?!”
墨玉蓦地看见成了精的唢呐,吓得叽里呱啦叫唤,一把推开芙蕖,慌里慌张钻进被窝说什么都不愿意出来。
芙蕖:“…………”
不管怎么劝,墨玉就是不肯出来,芙蕖放弃,喊道观里会符水解惑的道士来给他治疗一下。
陆折走进三清观时,守门的小道士拦住他。
陆折看着周边陆陆续续走进去的游客,一脸疑惑。
对方说芙蕖道长说了:陆折不可进三清观。
好家伙!他是被三清观通缉了吗?随便一个小道士都认得他的脸和名字。
陆折失笑道:“是你们三清观请我来的!”
小道士也不知道芙蕖说了什么,施了个礼后仍然伸出手阻挡他。
陆折不急,在门口等。
小道士严阵以待,生怕他闯进去。
陆折越发气恼。
过了一会,不知道去哪晃悠的花蛇从外面回来了。
他看着陆折黑着脸站在门口,当场笑出来,“陆施主,都说了祖婆婆这几日不在三清观。你这样等是等不来她的。”
陆折冷笑一声,“谁说我在等她。”
果然,一个穿白衬衣的男人冲过来,见了陆折连忙低头道歉。
花蛇认得他,是这次音乐会指挥家钱萧的助理。
一伙人这才明白,陆折忽然出现在三清观门口的原因。
昨天有个吹唢呐的小道士不知道怎么中了邪,导致乐队缺人。
缘分啊,竟然找来了陆折!
花蛇哦了一声,“没想到陆施主多才多艺啊。”
他一张口就给人冷飕飕的感觉,好好的一句表扬应是被当事人陆折听出讥讽意味。
陆折要不是因为答应了章女士,当场就想走了。
花蛇说的没错。还真是缘分。他教喜宝唢呐,喜宝的妈妈章女士刚好是钱指挥的老婆。
章女士一听老公说起昨天在道观的奇闻,立马介绍陆折过去救场。
芙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只能说缘分妙不可言。
现在的重点是把道音音乐会办好,反正她派人跟着他。
陆折到了老君殿前,看见舞台正中央挂着巨幅灯牌,上面写着:玄门乐舞,三清仙境。
舞台很大,几乎占据了老君殿前庭。
须弥座下摆放了很多座椅,中间拱桥将观众席一分为二。拱桥下是呈宝葫芦状的莲花池。
陆折走过去,眸光落在一株株翘首开花的粉色莲花上。
果然和旱莲花很像。最大的区别可能就是一个开在树上,一个开在水里。
他想起自家买的那盆假睡莲,更郁卒了。
借物思人,结果还借了个假的。
有了老婆的背书,钱指挥对陆折也算信任,跟他点头示意后便让他入席过下曲目。
昨晚章女士便把谱子发给他,他手上没有现成的唢呐,先把谱子背会。
有人送来一柄唢呐,据说它的上一个主人便是忽然发疯的那位。
陆折一点也不忌讳,反正最近他再诡异的事情都见过。
接到唢呐,他打开背包,掏出柔软抹布,轻轻擦拭起来。
旁边人来人往,大家都在做彩排的最后准备。
谁也没发现,陆折的背包里渐渐升腾起三个小光球,一闪而过,迅即消失不见。
莲花池旁,人影窜动。
很多香客没机会看正式的道音音乐会,便在今天早早地占据有利位置,大饱眼福和耳福。
当然还有人对这些哼哼唧唧的民乐没什么兴趣,专心致志来拜三清,顺便拿着硬币往莲花池最大的那朵莲花投去。
芙蕖确实有些经济头脑,首先她强行在春天开花,并结出数十个并蹄莲,引发舆论关注,香客们来看奇景自然络绎不绝,香火钱也随之而来,其次,她在众莲花中开了一朵最大的,重重叠叠密密匝匝的花瓣多到数不清,中间的花心颤颤巍巍翘着花蕊,引得蜜蜂蝴蝶全扎推来了。
大家没见过这么大的莲花,以为是祥瑞之兆,纷纷投掷硬币祈求福报。
躲在某片荷叶下的三个崽崽又紧张又兴奋。
卷毛崽伸出手指头,“你们看,水莲花是粉色的,我的光束也是粉色的。”
红心崽点头附议,“那我们有可能是莲花崽崽哦。”
妹妹崽站起来,小脚踩在莲叶上,面前就有一株粉粉嫩嫩的水莲花在空中摇曳。
她哼了一声,“水莲花太俗气。我才不要当莲花崽崽!”
两个小公花面面相觑,或许公母之间的审美有些差异也说不定。
他们觉得水莲花还蛮好看的呀。不然也不会来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