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的卧室内时不时传出柜门开合的声音,是谌年改完了作业,在收拾行李。
倪鸢:“老师今天上课的时候说,后天要走。”
“嗯,”周麟让点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谌年作为高二年级历史组的组长,过两天要去外省几所学校交流学习,为期一周。
原本定的人选是副组长,但副组长家中有老人昨晚过世了,走不开,只能临时换成了谌年。
这些年谌年越发不爱出远门,这次是没办法,赶鸭子上架。
她走前特地交代家中俩小孩:“不要吵架。”
倪鸢说:“放心吧老师。”
“一日三餐准时去食堂吃。”谌年又说。
她目光不放心地停滞在周麟让身上,“麟麟不要欺负勾勾。”
周麟让表示:“她不折腾我就谢天谢地了。”
隔天天色微亮时,谌年就拎着简单的行李袋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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谌年不在,历史课由其他班的老师代上,作业方面,纯靠倪鸢监督。
她比平常忙了些。
周末倪鸢留校,秦惠心送了箱牛奶和其他营养品过来。
天气好,倪鸢领着秦惠心在校园里走了走,本想陪她散步到公交站,秦惠心说不用送。
倪鸢回了302,打开袋子,发现秦惠心给她买了柿子。
大个头,柿皮橙黄,覆着层白霜,已经熟透了。
倪鸢拿了两个给周麟让送去。jsg
因倪鸢经常301和302两边蹿,周麟让白天一般只将门虚掩,并不落锁。
倪鸢一推就开。
“麟麟?”倪鸢没在客厅看见人,以为周麟让在自己房间,结果房间 * 里也没个人影。
书桌被乐高和两架飞机模型占满,再放不下任何东西。
倪鸢看了看,扯过几张纸巾垫在床尾,把柿子放在上面。
周麟让拿了外卖上楼,掀开塑料盖,里头肉片汤汤汁滚烫,下不了嘴,要等晾一晾再吃。
他眼睛看着手机,想回房间拿个充电器,腿碰到床沿,放松往后一仰,咸鱼躺。
当他的后腰接触到床板却被什么东西硌住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
先是稍硬的触感,随后是冰凉的软绵,像雨天里的一团湿泥糊在他的背上、腰上、屁股上。
周麟让不敢置信地扭头看,看到了金灿灿的明黄,熟透的柿子被压成了翔。
天际宛如淡蓝一片海,层云飘散,是海中游走的鱼。
下午的阳光穿透风,斜斜洒进来。
周麟让在阳台上洗床单的时候,倪鸢在隔壁读英语。
她读了一段课文,抬头看到周麟让,问:“麟麟,我给你的柿子吃了吗?放你床上了,我用纸巾垫着的,不会弄脏床单。”
周麟让刚将床单上的糊状物擦掉,学谌年的方法,打算放盆里踩一遍,再放进洗衣机。
他挽起裤脚,小腿上粘着绵密的泡沫,层层叠叠,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彩色。
他对上倪鸢诚挚的眼睛。
边踩着床单,边发自肺腑地问她:“你生下来是为了克我的吗?”
倪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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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往后走,离元旦越来越近。
文娱委员统计班上打算表演的节目,街舞,合唱,还有丛嘉和倪鸢报上去的双簧。
大家都开始排练,等待学校初选,最终能不能通过各凭本事。
胡成不愿意他们为此耗费太多精力,三令五申不许耽误了学习时间。
双簧剧本是倪鸢和丛嘉自己写的,不长,但要换成粤语来背台词,难度加倍。
倪鸢每每要被丛嘉半吊子的粤语笑岔气。
她自己也学,要对口型,但重担落在丛嘉身上。
两人每天在教室里一见面,就是“走伞(早上好)。”
“嘞食佐走参没(你吃了早餐没)?”
“係咩(是嘛)?”
倪鸢突然好奇:“嘉嘉用粤语怎么说呢?”
丛嘉:“嘎嘎。”
倪鸢磕磕绊绊,非常艰难地说出完整的句子:“嘎嘎,英文堂……嘞要嘿……黑板上……磨叽,再乌鸡,你就要……死梗架喇。”
丛嘉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倪鸢:“嘉嘉,英语课你要去黑板上默单词,再不记,你就死定了。”
丛嘉:“……艹。”
或许是因为水逆,丛嘉这一阵被各科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的几率极高,上节课英语老师拿着花名册点了五个人名,说下次上课让他们上黑板默写单词。
点的都是些平日里读书不怎么用心的学生,英语老师是想给他们些压力,督促他们上进。
愿望是美好的,但不上进的还是不上进。
胡成当初 * 把丛嘉放在倪鸢旁边,想的是倪鸢囊萤映雪刻苦上进的样儿能刺激刺激丛嘉,结果倪鸢卷子刷完一张,丛嘉就加油翻完一本漫画。
孩子们啊,还没收心。
英语课的单词默写,除了丛嘉勉强写出了十来个,其余四人捏着粉笔下不了手。
英语老师笑话他们:“默的是单词还是你家祖传秘方?半天舍不得写出来。”
底下哄笑,英语老师说:“老规矩,默不出就唱首英文歌吧。”
丛嘉还算五人里得分率最高的,侥幸逃过一劫,幸灾乐祸回到座位上听歌。
《happy birthday to you》和《jingle bell》在(6)班算是最热门歌曲,毕竟生日歌和圣诞歌谁张口都能来两句。
但前面的同学唱过之后,不能再重复。
于是继《two tigers》之后,又出现了一首神曲。
“you like a fish in my……”
“in my ……”荷塘怎么说呢,学渣想了想,“in my water。”
“just waiting for white moon……”
(6)班教室里一片掀抽屉盖拍桌子的声音,英语老师捂着嘴背身去,笑得直颤,平复了心情才转过来说:“出去千万别说你的英语是我教的。”
笑声中,有人忽然说了句:“下雪了。”
其他人不约而同朝窗外看去——
细细的雪粒,云团上有个仙人撒海盐般,窸窸窣窣往下掉,听着分外静。
倪鸢竖起耳朵。
恰逢下课铃响,将寂静打破,教学楼里不知哪班哪位壮士拼命吼了一嗓子,响彻云霄,盖过了广播里的分贝:“同学们——下雪啦——”
丛嘉吃着葡萄干,跟倪鸢说:“这位兄台不去合唱团真是可惜了。”
倪鸢笑。
这是今年伏安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
伏安地处南方,有的年份从头到尾不见一丝雪影子,因而看见一场大雪就能让孩子们快乐。
也是凑巧,高一(6)班家委会里的几位家长早两天在群里说,看着天冷了,要买些吃食来学校探探班,犒劳犒劳老师和学生。
他们订的是汤圆,从酒店厨房出了锅放进保温箱里,裹得特严实。
到了学校,还是热气腾腾的。
班干部给每个人发一份,结果发现还多出十几份,班主任说给班上几个胃口大的男生多发,别浪费。
周麟让平白得了两份。
正处在长身体的年纪,他饭量算大,但不好甜口,两颗汤圆下肚就觉得齁了。
再来一碗,他真吃不下。
班里的置物架上有个小篮,里面装了几盒备用粉笔。周麟让将小篮拿下来,问旁边 * 男生,“有绳子吗?”
对方懵:“什么绳?”
“让哥,跳绳行吗?”
班上有跳绳,花班费买来让大家锻炼身体的,结果没人练,几根跳绳现在还是崭新的。
“行。”
周麟让把几根绳头尾打结,连起来,一头锁在篮子提手上,没动过的那份汤圆被他放在篮子里。
他打开窗,就这样把篮子送了下去。
高一(6)班在五楼,高二(3)在楼三楼,但两个班的上下位置是一样。
(3)班八组靠窗的女同学正赏雪呢,一个小篮从天而降,停在了她面前。
她犹豫着取出里面的餐盒,发现上面黏着张便利贴,笔画勾连,潦草却有几分流畅飘逸,只写了三个字——“给倪鸢”。
“倪鸢,有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