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肖梦怔怔看着那只手,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不用为我费心。”祁钧目不斜视地落下手,准确覆上肖梦放在腿上的手,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指,“这样,就可以。”
肖梦的指尖发麻,微蜷了蜷,没来得仔细感受那一瞬间的大脑空白和迅猛心跳,祁钧的手就拿开了。
大爷在后座装了半天空气,抱歉地插嘴,“那个,你们还长年轻,以后有的是时间拉小手,车开过头了,是后面那个小区。”
肖梦尴尬地把手握成拳,看向车窗外,耳尖泛红,在心里念心经。
祁钧面不改色,转动方向盘调头。
两人按照大爷提供的地址找到了一个廉租房小区,爬上四楼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门,一个阿姨开门古怪地打量祁钧和肖梦,“找谁啊?”
肖梦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大爷,大爷也是一脸茫然,“这谁啊?”
大爷说他儿子叫方方,肖梦便问,“请问这里是方方的家吗?”
阿姨皱眉道,“什么方方,没这人。”,说完就关上了门。
肖梦:“???”
祁钧问大爷,“您是不是记错地址了?”
大爷飘来飘去摸着后脑勺苦思,“我家就住402啊,团结小区,402,我儿子叫方方,不能错啊。”
“团结小区?”肖梦说,“您刚才说的是劳动小区。”
“劳动小区是哪个?”大爷满眼迷茫,“我家住团结小区。”
肖梦皱了皱眉,和祁钧对视一眼。
这个大爷不会老糊涂了吧?
祁钧刚才一直就想问了,“您的彩票是什么时候买的,您去世多久了?”
肖梦也奇怪,大爷的遗体为什么会在家里,难道死后没有送去火化下葬吗?
大爷被问得愣了半天,怔怔道,“彩票……彩票是今天买的,我死之前买的。”
肖梦:“您今天去世的?不可能,您昨天就已经在我家了啊,是不是记错了?”
大爷突然坚定起来,坚持道,“就是今天死的,就在家里死的,我能感觉到,我没有墓。”
肖梦不再问了。
应该是记忆错乱,还有可能是老年痴呆。
不过生前的病死后也会跟在魂魄上吗?
祁钧说:“先去团结小区看看。”
上车前大爷慢吞吞飘在远处,肖梦贴在祁钧耳边小声说:“我看十有**是大爷搞错了,说不定团结小区也不是他家,而且还有一点很奇怪,大爷为什么会说他的尸体在家里?有点不对劲。”
祁钧低声说:“所以还是要去看看,如果是孤独死,需要报警。”
现在很多子女长大后大多不在父母身边,很多老人在家因为突发疾病去世,要过很久才能被发现,孤独死已经是一种社会现象了。
肖梦点头,心情沉重地上了车。
到了团结小区,找到了6号楼402,又敲了门。
这次门里干脆没人回应,大爷迷迷糊糊地飘上楼,看见那扇破旧的防盗门,高兴地说:“对对,就是这儿!到家了!”
大爷直接飘进了门里,肖梦和祁钧正打算报警找警察来开门,大爷突然从门里急匆匆地飘出来,紧张地喊:“救命!快救救我儿子!他快不行了!”
祁钧当即敲了中间那户邻居家的门,“从窗户跳过去。”
邻居老奶奶开了门,肖梦解释道:“不好意思,朋友联系不上,可能在家出事了,想借您家窗户用一下。”
老奶奶忙开门让路,担心道,“我就说好长时间没看见小方出门了,昨天敲门去给他盘送饺子也没人开门,可别是出事了!”
祁钧和肖梦冲进去寻找能跳到隔壁的窗户,从邻居家卧室的窗户看见隔壁大爷家的窗户开着,里面关着灯,鸦雀无声。
大爷还在焦虑地碎碎念:“儿子,我的儿子,都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都是我……”
肖梦检查一下窗户之间可以踩的空间,说:“可以踩中间的空调箱迈过去,有点危险,我先来……”
“去门口等着。”祁钧把他推回去,身手利落地直接翻出窗户,惊险而迅速地成功翻进了大爷家。
大爷直接穿墙跟了进去。
肖梦跑出去在门口等了几秒,祁钧很快从里面给他开了门,眉头拧得很紧,另一只手上拿着手机给急救中心打了电话,又打了110报警。
破旧的防盗门一开,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老奶奶跟在肖梦身后要进去,肖梦已经大概猜到这味道是什么了,怕里面的情况会吓到她,拦了一下,“您可以下楼帮忙给警察引一下路吗?麻烦您了。”
“好好好。”老奶奶点点头,立刻跑下了楼。
肖梦跟在祁钧身后进了屋,越往里走那股味道越重,他平时对异味不是特别敏感,但这个味道却让他非常排斥,全身都不舒服。
杂乱陈旧的客厅没有看到什么,大爷的鬼魂在卧室里哭喊。
到了窗户敞开的卧室,肖梦看见一个面色发青骨瘦如柴的男人一动不动地半睁着无神的眼躺在床上,上身光着,下面穿了条睡裤,裤子上和床单上有不明黄色污渍,发出恶臭,肋骨根根分明,就像外面只包了层皮。
但肖梦刚才闻到的不是这个味道。
大爷在床边号啕大哭:“方方,儿子!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啊!”
祁钧说:“检查过了,还活着,应该是晕过去了,警方和救护车应该很快就到了。”
肖梦接了一滴大爷的眼泪,驱动三世命书:“流水传潇浦,悲风过洞庭。曲终人不见,江上数清风。”
纯净的白光从他的指缝中丝丝缕缕泄出,映亮了黑暗的房间。
所有人鬼一起进入了大爷的生前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出bug,谢谢提醒!今晚还有一更。感谢在2020-10-2915:44:34~2020-10-3016:2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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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方军林的老婆在方方出生没多久就因为产后抑郁症走了。
方军林父母去的早,也没人能帮他照顾儿子,每天就背着孩子去工地,把孩子放在工地的食堂拜托好心的食堂大姐帮忙看着,盖一会楼就得去食堂看一眼孩子。
好在方方出生起就是个省心的好孩子,从来不哭不闹,很招大人喜欢。
方方三岁的时候,有天食堂大姐把方军林拉到一边,看了眼安安静静蹲在凳子边在上面反复转一个瓶盖的方方,小声问他:“你儿子不对啊,是不是有点……太乖了?”
方军林笑呵呵道:“乖还不好,随我了,我小时候就不闹腾。”
大姐摇摇头:“不是这么回事儿,这孩子从来也不说话,天天就守着个瓶盖,一玩儿玩儿一天,正常三岁正是能说的时候……”
大姐话音未落,就听方方在旁边大声叫了起来。
食堂的另一个员工要用一下他的凳子踩着拿高处的东西,刚把方方的瓶盖从凳子上拿下来,方方就开始原地站着疯狂尖叫,给那个员工吓得手足无措,“妈呀这是咋的了?”
大姐看着用木讷表情尖叫的方方,建议方军林:“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你信我,这孩子绝对不正常。”
方军林赶忙去抱起方方,捂住方方的嘴,神色不安起来。
……
方军林低声下气朝亲戚们借了几千块钱,带着孩子去了市里的儿童医院。
医生给方方做了一系列检查,最后确诊为自闭症。
方军林听说过这病,张了张嘴,错愕道,“……自闭症?不可能,我儿子特别乖,除了话少没别的毛病。”
医生对抱着儿子的方军林摇头叹息,“去哪儿查都是一样的结果,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这病目前为止还是医学界的难题。您的孩子症状比较严重,干预治疗可能效果或许也不会很理想,智力发育也非常迟缓,长大后智力水平也不会有太大进展。很可能这孩子这一生都要依赖您的照顾才能存活。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您必须调整好心态,不然孩子也要跟着痛苦一辈子,最重要的是千万别当着孩子的面表现负面情绪,自闭症的孩子不会主动表达自己的心情,长期接受过多负面情绪,只会加重他的病情。”
方军林一路沉默地带孩子回了家,蹲在神情漠然的方方面前,不死心地试,“儿子,爸爸教你个顺口溜,扁担宽,板凳长,扁担想绑在板凳上……学一遍。”
方方就木木地看着他。
方军林眼眶渐渐红了,赶紧别过头用手心抹了下眼睛,耐心地又教了一遍。
教了不知道多少遍,方方终于慢慢张开嘴,很小声地突出一个字:“扁……”
方军林紧紧抱住方方,不断用手摸儿子的头,夸奖道:“好儿子!不就是比一般孩子学得慢吗,那我就慢慢教,不娶媳妇还省彩礼钱了,咱爷俩开开心心过一辈子更好,有病咱就治,以后爸爸就是你的手。”
……
为了给方方做康复干预治疗,方军林又找所有能联络上的亲戚朋友厚着脸皮借了几万块钱,给方方找了个自闭症儿童康复机构。
康复机构的课程上了几个月,效果也不能说没有,但方军林很快就负担不起昂贵的课程费用,几万块钱还没让方方有多少起色就像火烧一样地没了。
一开始亲戚们还可怜孩子,慷慨相助,后来渐渐也有了压力,大家都不是财主,谁家也不容易,再加上知道这孩子的病是个无底洞,便开始劝他放弃。
方军林一根筋不听劝,亲戚们便也不再跟他来往了,知道他难,借出去的钱也没想过再管他要。
方方从康复中心辍学后,方军林就像以前那样把孩子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小学毕业后从来没好好读过书的人,自己买了自闭症康复的书,自己教儿子。
他看见书里说,父母对孩子的干预效果是最好的。
就这么一句话,让他的心死而复生。
……
方方很快就到了入学的年纪,入学没几天,方军林就发现方方每次回家身上都带点伤,问也不说话,情绪失控也越来越频繁。
有天他向工地请了一天假去学校找老师了解情况,在操场上看见一群小朋友朝方方扔石头,方方就跟木头似的站着不反抗,脸上甚至连一点难过和愤怒也没有。
方军林擦干眼泪,当天就给方方办了退学。
退学后方方就每天跟着方军林去工地,方军林买了个录音机和一堆教孩子说话的儿歌录音带,他盖楼得时候方方就在工地里玩儿着瓶盖听。
有天方军林得工友高兴地给他说,“快去看看吧你儿子会唱歌了!”
方军林喜上眉梢,扔下推车就跑过去看。
方方蹲在录音机旁边,录音机不知道被谁切换到了音乐广播电台,正在播放《我的太阳》,方方玩着瓶盖跟着大声唱,有几句还跟歌里的外国歌词发音一模一样。
方军林看见了希望,当晚就买了这首歌的录音带回去反复放给方方听,自己也跟着吭哧瘪肚地学外国歌,用拼音把歌词的发音都记下来,还买了本声乐书,为了至少教会方方一个技能,像模像样地学起了唱歌。
方方直到成年说话也不太利索,那句顺口溜到最后也没学会,唯独一首意大利歌父子俩练了十几年,唱出了专业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