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谭源之外,军中没有旁的谭姓,又能被称为小将军的人。
东昌侯府同建安侯府是姻亲,关系走得很近,侯夫人今次在祖母和她面前有意无意提及过多次谭源在军中的事,是想旁敲侧点告诉她,谭源年轻有为,心怀大志,这个年纪在军中便已有所建树,是这一辈的年轻子弟里在军中威望最高的一个……
谭源的心思不在房中,迟迟没有娶妻,房中也一直无人。
这次祖母带她们姐妹几人去东昌侯府给侯夫人贺寿,旁人都是幌子,祖母和侯夫人是想让她给谭源做贵妾,将谭源的心思拢一拢,缓些娶妻并无所谓,先让谭源尝到滋味……
这才有了后来,她借着倒春寒,在耳房中用冷水一遍遍得浇自己。
她当时是怕极的。
她幼时对谭源的印象就不好,谭源很凶,她很怕谭源。
小时候踢蹴鞠的时候,谭源让她凑过数,她根本就不会。但谭源做事极认真,也极较劲,她一个凑数的怎么能和旁人比,谭源当时真将她吓哭,也将她训哭过……
那时候她很小,遇事只知道哭。
她每回遇到谭源,要么被他吓哭,要么被他训哭。
谭源会厌恶得叫她“哭包”,她也尽量都不惹谭源,少在谭源面前出现。她躲得远远的,谭源果真没了机会凶她,后来谭源要去军中,临走前遇上,他狠狠使劲儿捏了捏她的脸,她疼哭,被他捏的脸,一连疼了好几日。
但那都是很小时候的事情,后来谭源去了军中,她再没见过谭源,却是见过谭孝几次。
谭源和谭孝是亲兄弟,但同成天油嘴滑舌,讨侯夫人喜欢的谭孝全然两个性子。
……
当下,楚洛迅速敛起回忆,低着头佯装饮茶,等着谭源离开。
以东昌侯府同建安侯府的关系,此时若是露出端倪,谭源将她认出来,谭源是一定会让人将她送回建安侯府的,此时若是被抓回建安侯府,会惹大麻烦……
楚洛一面饮茶,一面冷静思绪。
心中祈祷着,果真,谭源和身后的几个副将一道,头也不回出了客栈。
楚洛一颗悬着的心才似落下,幸好走了!
只是庆幸过后,脑海中又忽得疑惑起来,谭源是东昌侯世子,在军中官职不小,若是真的在此处往来,住得也应当是驿馆,不会来客栈。
除非,不是来客栈投宿的……
楚洛心中微顿,寻了还在收拾地上的小二打听,“客栈里怎么会有先前的军爷在?”
说军爷就对了。
楚洛先前是他招呼的,人也不错,那小二对楚洛的印象挺好,趁着周围都在三三五五聊天说话,小二凑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日京中出了大事的缘故,来来往往好多军爷,刚才那位军爷应当是来见人的,入内好久,我们也不好多问。”
楚洛也知晓再多追问怕是刻意,但至少,在小二口中弄清楚了一件事情,谭源是来这里见人的。
今晨才来,谈了有一两个时辰,眼下才走。
楚洛心中唏嘘。
能在这里遇到谭源已是倒霉,她怕再倒霉些,与谭源同路,又似随意般问道,“小哥可知道这些军爷要往哪个方向去?”
小二想也不想,“成州,方才听到那几个军爷说要去成州!”
楚洛攥在袖间的手指不由捏紧了几分,谭源也要去成州……
从这里到成州只剩了一日路程,且只有一条路,她若不想同谭源在路上再撞上,她可以在这里等谭源先去成州她再动身。
楚洛轻抿了一口茶盏,看了看客栈的楼梯,但谭源是自来此处见人的,那最好还是不要在客栈多留。
楚洛付了银子,又唤了林子一道走。
等上了马车,林子以为要启程去成州,楚洛才道,“先等一日,林子,我们寻别的地方投宿一晚。”
林子人老实,没有太多心眼儿,楚洛这么说,他便应好。
放下帘栊,其实楚洛隐隐见得满城都是驻军。其实这两日往成州来,路过的地方都能见到驻军,京中出事几日,怕是各地都暗潮起伏。
她往成州来都是如此,可想而知李彻往京中去。
楚洛担心李彻。
思绪一起,楚洛心中很难平静,早前林子问要去何处,眼下是城东,那便去城西投宿。
……
另一处,谭源已打马出城许久。
身后跟得都是谭源在军中的心腹,方才在棉城见过赵有志,谭源更加确信这次是蓄谋已久的谋逆。
而且,一定不是惠王余孽所做。
惠王余孽如此行事看似合理,但细究,并无好处。若光是为惠王报仇雪恨,大可用更泄恨的方式,而不是在南郊马场这样隐蔽的地方,是想藏秘密。
有人在借惠王的名义行事。
陛下在朝中提拔了封相,主导新政之事,得罪了不少世家的利益,陛下动了不少世家的人,也提拔了不少新贵,有人想利用世家的怀恨在心挑事。
那这人一定隐藏得极好!
更有甚至,谭源忽得勒马,身后十余二十骑也通通停下。
谭源目光黯沉,更有甚至,他甚至担心父亲是否参与其中!
自天子登基以来,东昌侯府一直在走下坡路,而父亲一直都在隐忍,甚至被夺了手中大半兵权,交换了他在驻军中的一席之地。父亲没有说旁的,父亲自有傲骨,但他是怕这傲骨适得其反。
早前母亲生辰,他是回了府中,却不想父亲在文山随侍,他没有见上便折回了军中。
眼下,越发觉得京中平静之下暗潮涌动,更怕父亲站错队伍。
父亲应当看得出来,陛下看似在挤兑东昌侯府,实则每一步都稳妥,去了父亲手中的兵权,换了他手中的兵权,有人奏父亲管束谭孝无妨,陛下开了圣口斥责,旁人不好再继续奏东昌侯府。
陛下的行事不拖泥带水,但同样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事情。
陛下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人!
如今军中大半都是陛下的人,朝中也都在洗牌,看的明白的世家心如明镜,看不明白的,尚在铤而走险。
文山祭天,朝中已经狠狠震荡过一次,陛下借清除惠王余孽的由头已经动了一批世家。这次南郊马场出事,若是陛下安稳归来,同有些世家之间,最后的遮羞布怕是都要撕破。
这次的事情闹得很大,轻易很难收场,但赢得一方会彻底赢,输得一方会一败涂地。
谭源眉头皱紧,他是怕父亲一时糊涂。
“小将军?”副将疑惑。
谭源看向最近的两人,朝其中一人道,“快马加鞭去一趟东昌侯府,就说我念着家中,想见父亲书信安心。”
副将意外,但还是拱手。
谭源这才看向另一人,“你先回驻军中,让所有的驻军全部戒备,留意驻军中可疑的人,没有我吩咐,在军中传播任何谣言者,军法处置。”
另一人也拱手应是。
两骑绝尘而去,谭源才继续打马,往成州方向去。
他还要去见一人,成州知府单敏科!
出了这么大的事,还继续稳坐成州的单敏科……
才出棉城不久,骑快马到成州需要大半日,谭源忽得想起今日在客栈见赵有志时遇见的那个人!
穿得是一声粗布麻衣,但五官清丽,英姿飒爽,只是这五官里有几分说出的不同,他说不好哪里不对。
而且,他总觉得在何处见过这个人,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加上当时着急走,也未多花心思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只是当下,谭源忽得眸间微讶,他忽然想通了何处不对,那个粗布麻衣,在他面前打翻碗筷的人是一身男装,但耳垂上隐隐有耳洞,他是因为她刚好打翻了碗筷,所以下意识仔细看她的时候才留意的,只是当时也没反应过来。
是女扮男装的姑娘,谭源意外。
但让他有印象的女子本就很少,他不应当觉得在何处见过她,而她也在听到身后的副将唤他“谭小将军”之后,也明显低头饮茶,他当时以为她是害怕。
谭源在脑海中飞快搜索着对这人的印象。
他本就对女子没有太多印象,若不是女扮男装倒是还好些,但也是因为他有印象的姑娘实在太少,忽得,谭源眸间诧异,再次勒马停下。
这一次,身后几骑险些同他撞上。
楚洛?
怪不得他先前就觉得眼熟,是同小时候长变了,但是,眉眼和轮廓还是大抵能看出端倪,而且她那要哭不哭的害怕生态,同早前一样。
他更加肯定是楚洛!
谭源眸间微滞,建安侯府在京中,她一个侯府的姑娘不应当一人出现在棉城……
……
客栈内,小二见先前谭源折回,有些吓倒。
谭源一脸阴沉,指着先前楚洛坐下的桌子,沉声道,“方才这里的人去了哪里?”
第042章 鹅毛过敏
小二吓蒙,“先前军爷走后不久,他就走……走了……”
谭源深眸微敛,忽然道,“他同你说了什么?”
小二愣住。
再见谭源身后的人手都是握在腰间佩刀上的,其中一人道,“小将军问你话,你没听到?”
小二吓得连忙应声,“听到听到!那位小哥问起军爷怎么会在客栈里……”
谭源身后的几个副将面面相觑,竟是打听过小将军的。
谭源眉头拢得更深,“还有呢?”
见谭源脸色越渐难看,小二哪里还敢隐瞒什么,遂颤声应道,“还……还问起可知军爷要往哪个方向去?”小二只敢说到这里,他又不傻,若是同眼前几位军爷说了,他同那小哥讲了他们要去成州,瞧着眼下这几位爷气势汹汹的模样,他许是连命都没了。
谭源却是噤声不说话了。
身后的几个副将也不知他的心思,便都停下等他。
良久,谭源又问,“他什么时候来客栈的,从哪里来,知道都告诉我。”
这个小二还真不敢隐瞒,“是昨日黄昏前后来投宿的,那小哥的话极少,但听口音似是京中人士,跟他一起的马车夫听着口音倒像是封城附近的人,从哪儿来倒是没说,小的也只是听那马车夫问起,去成州的路好不好走,往回龙镇回可有近路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