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戴眼镜?”徐悬门开的不大,整个人站在那就堵了进房的路。
吴非也不好硬推,“大哥,你让不让人进了?还是想坐在走廊吃啊?”
“哎哟哟,脾气还挺大,”徐悬撑着门,“快进来吧小朋友。”
吴非瞪他,他反而摊手无辜,“你穿这样不能怪我。”
“哪个小孩穿这样?我靠……”这脏话还真不是骂人,只是感叹。吴非体会到了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心情:总统套房原来是这个样子,难怪一层楼就叁个房,叁个朝向叁种景,各有各的好,每一个富豪都不会吃亏。她这辈子住过招待所,也住过普通小宾馆,四夕这回包下的酒店自然不差,但是总统套房就是总统套房,吴非开眼了。
徐悬指了指小餐车上的香槟,“我也探索了很久才平复心情,体验一回总统待遇可真稀奇。”
吴非放下外卖,叫徐悬自便随便挑,自己也开始了探险之旅。
越逛心越凉,以前她还没觉得差距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即使越长大越体会到生活的残酷,但其实能接触的范围有限,很多时候真的只能被称作井底之蛙。吴非顿悟许多人放弃努力真不是没志气,起点线不一样跑的再努力也追不上,现实就是如此残忍。
真正的老钱(oldmoney)对平常事物的淡漠不过是因为早就见过,代代财富累积下,高雅品味、得体的修为涵养和浓厚的家族文化底蕴使得其不与人发生争执,不能怪他们自恃清高或者不近人情,因为他们不需要看人脸色求人办事。
吴非决定了,回去之后就要问罗胥禾这家酒店和他有没有关系,这是不是他们的世界?每天早餐都是法国进口的食材,德国空运保鲜来的黑松露?她有点不想努力了。
就一点儿,真的。
“吴非,”徐悬在外面喊她,“我写了一首新歌,你要不要来听听?”
“好。”吴非匆匆扫了眼洗浴室就转身了,她对富人世界的认知今日吸取量已经极限了。
徐悬摆弄着电脑,界面是吴非看不太懂的样子,他按了一下空格,音乐就开始播放了。
这首曲子出人意料的欢快,吴非惊讶地看着徐悬,“可以啊,不是伤痛男孩了。”
徐悬撑着脑袋说:“我打算取名Kid。”
“小孩?”
“唔……也可以这么翻译。”
“还挺正能量,”吴非往沙发上一坐,“歌词有写吗?”
“嗯,”徐悬望着她,“不过还没写好。”
吴非伸着手去拿绿豆汤,“这个不着急,慢慢来,你现在已经有一首很棒的曲子了。”
“你说得对,”徐悬合上电脑,“我在等。”
“等什么?”吴非刚咽了口淀粉肠,声音有些呜噜。
“你猜。”
“嗯……等恰当的时机?”
徐悬笑了,跟着坐起身拿了一串豆筋,“差不多,不全是。”
“不猜了,”吴非双手合十,“希望你心想事成。”
“还没到我生日呢,”徐悬抗议。
“不是生日也能祝福好吧!”
吃饱后困意就上来了,吴非抱着腿缩在沙发里,下巴在膝盖上不停点。
“怎么样,要不要享受一下总统套房的床?”徐悬收拾着垃圾,敏锐捕捉到了她的懒意。
“不行啊,明天还要上班的,而且不能穿这身。”说是这么说,怎么回去倒是还没开始想。
徐悬想了想,“我帮你叫辆车?”
吴非把脸埋进膝盖里,“我自己能叫。”
“……”徐悬放下手里的东西,默默走到她身边,“留下吧,我有衣服借你穿。”
吴非的笑声闷闷的传来,“孤男寡女总统套房,传出去可就全完了。”
徐悬没接这茬,从兜里掏出手机就给助理发了要一套女式半正装的消息,发完才说:“我正好有灵感,今晚不睡了,你想睡就去睡床上。”
既然都这样了,似乎没什么问题。这几天同事们都是分趟打车,确实不需要集合打招呼,吴非因为困倦,懒瘾跟着发作,一时间也就同意了,“行。”
“……查过了,没有她的记录。”
季南渊在露天阳台上站着抽烟,“如果是来找人呢?”
“没有登记……”陈晃噤了声,迅速意识到自己的失职,“我这就去。”
身侧的人离开后,季南渊满耳都是风声,他将视线移到正前方,看到了不远处山顶的信号灯,对山来说没什么必要,一切不过是为了人类。
那一闪一闪的光点提醒着夜航的飞机注意避让,不要撞个机毁人亡。
他又将视线移到了手机上,罗胥禾刚刚回复:[原本不是她去的,但是她的确现在人在那边。]
季南渊深深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这一团很快消散在夜色里。他感到了强烈的不安,说不清来由,只觉得烦恼。
她不该来这的。
闹钟响之前吴非就醒了,她看了眼手机发现没有未读消息。随后像是确认般往房外看了一眼,发现徐悬戴着耳机背对着她坐在桌前,真的一宿没睡。吴非正准备转身洗漱,徐悬就回头冲她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吴非指他,又比划着耳机的样子。
徐悬摘下半边耳机,指了指屏幕,“反光看见的。”
“哦,间谍工具。”
“我让助理送了套衣服来,放那边台子上了,你可以拿去穿。”
吴非很快找到了衣服袋子,“谢谢。”
徐悬挥了挥手,继续看电脑去了。
真是刻苦,吴非刷着牙想,他年龄也不小了,这样身体行不行啊?想着想着大脑又开始放空,在那之前想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她发现总统套房的床并没有罗胥禾家的沙发舒服。
……
“正好,我要回去拍摄了,”徐悬刚收拾完背包,看见走出卧室的吴非说:“我帮你叫了早饭,等下送来,你吃完再走吧。”
“那怎么好意思,你也吃一点吧?”
“我赶不及了,回去那边正好和大家一起做早饭。”
“太可怜了,”吴非说的是真心话,“当代乐队主唱下乡务农喂狗。”
徐悬配合着做了个哭脸,“是啊,也不知道今晚总统套房花落谁家。”
“加油,今天鸡窝能大功告成吗?”
“你来看就知道了,”徐悬拉开门,“一会片场见。”
“嗯,”吴非伸了个懒腰,“拜拜。”
关上门之后徐悬才发现另一边套房里的客人也出来了,他利落的脚步似乎在听到吴非的声音之后顿了顿。
徐悬感到奇怪,毕竟套房里有个女的算不上什么奇怪事。
徐悬感到奇怪,陌生男人正向他走来,这个男人西装剪裁高级十分贴身,身形高挑,五官非常好看(直男的客观评价),胜得过娱乐圈不少当红明星,黑色的短发理得整齐干净,擦肩而过的时候徐悬发现他眼尾下有颗痣,然而眼神里的冷漠足以吓退任何想要向他微笑打招呼的人。
徐悬感到奇怪,这个同样落住在总统套房的男人和他进了同一部电梯下到大厅后,径直走向了柜台。酒店门口的保姆车已经等他很久了,但是徐悬止不住的回头看,那个男人似乎要了什么东西,又往电梯口走去了。如果是套房的客人需要东西,那么打个电话让人送上去就可以了,他又为什么自己跑一趟?
徐悬感到奇怪,但是他没空多想就钻上了保姆车,车子发动时他掏出手机给吴非发了条消息:[你小心一点,我刚出门看到一个奇怪的有钱人。]
吴非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消息,因为手机随着震动滑落进沙发缝里,而她正在看着送来的豪华早餐犯难。
吴非对西餐的喜爱之情很是寡淡,罗胥禾请客吃的牛排已经是她能接受的极限了。也许这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吧,她也很苦恼。
餐车送来的满满当当,吴非挑了半天才把欧姆雷特上的西芹挑干净,顺带着把培根拨弄到了盘边,黄油白糖和鸡蛋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不差,但是她更喜欢酱油荷包蛋。
吃吧吃吧,吴非想,这都是钱,不吃白不吃。
吞了几口之后就腻了,她转战新鲜水果,正当叉子穿进汁水饱满的果肉内时,吴非听到了门卡刷过的滴滴声。
她吓了一跳,又安慰自己大概是清洁人员以为客人退房了要进来打扫,心想自己可能没法厚着脸皮坐这吃完了,不管叁七二十一的塞了好几块水果,边嚼边用手挡着嘴,免得被酒店人员看出自己的仓鼠塞瓜子行为。
开门的人似乎并没有急着进来,吴非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什么动静,难道是知道还有人在,礼貌性的避让?她站起身,有些心痛的看了眼依然满当的餐车,举着小白旗摇了摇,恕我无福享受!
“不好意思啊,”幸好换衣服的时候就把自己昨天穿来的衣服迭好收进袋子里了,吴非拎起东西就往门口走,“你收拾……吧?”
她因为过度惊吓而松开了手,装了衣服的纸袋掉在地摊上呈扑街状。
“你……你……”怎么会是你?
“我只是来确认一下,”季南渊看了眼地上洒落出来的衣服,似乎早已了然,他淡淡地抬眼,对上了她不可置信的视线,“昨晚休息的好吗?”
平平无奇的问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令吴非打了个冷颤,她张嘴想解释,又忽然转过弯来,季南渊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会有这间房的门卡?他说的确认是什么意思?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有多久了?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最后一个问题是吴非最关心的,却也是最不能问出口的。她什么都想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她好像为了把鱼尾换成双腿而卖掉歌喉的小美人鱼,她失声了。
季南渊打开的房门一直没有自动关上,陈晃站在他身后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百闻不如一见,他想,即使是这样的场合下,原来是你。
意识到自己短时间内说不出什么话之后,吴非被脑中打着圈转的问题绕出了烦躁感,她心里升起了一股不甘与委屈,蹲下身把袋子捡起来决定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季南渊并没有阻拦,他只是问了声,“你去哪。”
还是他那种不带疑问的问句,语气平到不像是发问,仿佛对答案并不关心。但是吴非停下了身,她果然还是那条挥之即来的狗,明明日思夜想的人近在眼前,却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不能做,她嗅到了他身上的气息,感到无比的陌生。
我们原来有这么久没见了,久到我已经不再熟悉你,久到我已经忘记。
“上班。”
“你最好说实话,”季南渊转过身来看着她,出乎意料的没有皱眉头,“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你一声不吭的出现,又凭什么对我发脾气啊?吴非想到自己发出的那些被拒收的短信,只感觉自己在被啪啪打脸,什么回国了就会来找我,都是自欺欺人的谎话,她还真的信了。
“我心情也不是很好,不想回答你的问题。”吴非扭过头,往电梯口走去,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那般艰难。
季南渊没有追上来,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他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再看她一眼。
看着电梯里镜子上自己的脸,吴非忽然感到了汹涌而上的酸楚。
早知道会在这里碰见你,我一定不会来这里。
她双腿有些瘫软,仅靠抓着扶手而撑住身体。
不,不是这样的。
如果知道你在这里,我一定会早点来与你相遇。
可是遇见后呢?
吴非绝望的发现,即使那样自己也不一定会死心。
季南渊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转头径直进了套房里。
他想要确认一些事情,在看了一眼卧室之后得到了答案,但这个答案并不令他满意。幸运的是,他很快就在餐车旁发现了她遗落的手机。
陈晃安静地守在门口,回味着刚才的对话,在记忆里反复确认自己是否有看清她的脸,直到眼前递来了一部手机。
“破解之后恢复所有的数据,”季南渊理了理领带,“我回去抽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