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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

十贯娘子 老草吃嫩牛 8881 2024-06-29 18:01

  平慎施礼,语气巴结媚笑道:“亥时的燕京自然是震撼无比!却不知小祖宗今夜唤慎来您这儿,却是有何吩咐的?您放心,力所能及的事儿,便是倾家荡产也会帮祖宗办到。”

  佘青岭自改革税法,新增商税,便是天下商人的活祖宗。

  陈大胜闻言便笑了起来,他指着桌子上的金子对平慎道:“看你说的,好像要让你杀人放火一般,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私下里想让你帮咱们贴补一个人呐。”

  平慎微楞,便问:“却不知,祖宗要贴补谁?您带句话的事儿,甭说这一堆儿,便是十堆儿百堆儿,你要咱便有!我家啥都缺,穷的便只剩这玩意儿了。”

  第75章

  有古文记载,所谓巨贾,其货无所不居,其地无所不至,其时无所不骛,其算无所不精,其力无所不专,其权无所不握……而今燕京市肆巨贾多半出身魏延,而平家便是魏延郡当中的佼佼者。

  陈大胜看着平慎认真道:“平掌柜话太重了,千万莫要叫我祖宗,这不过旁人说笑的闲话而已。”

  平慎把大氅放置在一边的椅子上,这才刚坐下,便看到陈侯亲自提着茶壶给自己斟水,瞬间这位老板如腚下如有钉般的蹦起,连说不敢当。

  可陈大胜依旧认真的与他添水,平慎无奈,只能弓腰双手扶杯,连连的致谢。

  他这个样子都把陈大胜逗笑了。

  还想起从前一事便对平慎道:“从前家穷,地也是佃人家里长家的,那时候家里想吃点柴米油盐,就靠着垄边的地方种些杂菜吃……”

  平慎就赶紧说不易,陈大胜却摇摇头说:“嗨,这几年我常常会想,我这前二十年,最得意最快乐的日子,便是在家里那些穷日子。现在便是吃金吞银,也没那时候快活!”

  平慎不知道他是何意,便不说话,只认真听着。

  陈大胜又道:“我是说与你们这些掌柜打交道的事儿,那时候家里收了杂菜并不敢多吃,要晒干了卖给城里的酒楼换几个零用,我记的,七岁吧……”陈大胜声音飘了一下道:“对,七岁!我才在酒楼里见到了豆腐,我记得可清楚了,当时大掌柜把豆腐叫白玉羹,八个子儿吃一碗,还能体体面面坐店里靠窗的位置吃。

  那位置极好,坐下可看到我老家江面上最好瞧的船娘,那时候我大哥就说了,从此以后若有了钱,就要去酒楼坐坐,再花上八个大子儿敞亮的吃上一碗,可惜~等他存够钱了,那掌柜却嫌弃他衣裳太破,又是惯熟卖菜人家的小子,就把豆腐端出来,让他蹲在店的窗下吃……我记的可清楚了,我哥那么大的个子,就边吃边哭。”

  平慎就态度卑微的听着,听到陈大胜讲了一件这样的事情,他也不知该如何如何评价,就脸颊涨红的说:“那不是买卖人,实在的买卖人不做这事儿!我们行里最忌讳这些的,常说欺客的就是个低等棚儿的架子,他立不起二层楼的。”

  陈大胜笑笑:“平掌柜说的是,后来我家的菜宁愿少赚几个都不卖给他了。”

  平慎对燕京富贵人自然了解,这位陈侯出身契约奴,他也是清楚的。

  生意人卖嘴是个基础功夫,如此他便笑着点点头道:“就该是这个报应的。从前我听家里老人也说过,一般大富贵必要经受三灾三劫,侯爷而今富贵加身,再想想从前受的那些罪,那亦不过是渡劫而已,年少吃点苦头其实都是好事儿。”

  他说完端起茶杯,先认真的看了看,又喝了一口,品品咽下才赞叹到:“此茶汤清透,闻之香气似有若无,饮一口满喉回香,可是~今年明前南四郡的贡茶?”

  陈大胜倒是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便错愕道:“是么?还有这般多的说法?我也不知的,这还是上月郑阿蛮给的,是好茶么?那我可欠了人家人情了。”

  平慎叹息:“何止好茶,百贯求不到一两的好东西啊。”

  说完他又端起茶杯珍惜的品了起来,陈大胜看他爱喝,便又帮他斟满,还笑着说:“我这出身,能认个字儿便是不易了,什么好茶好酒对我来说都一样的,解渴消愁而已。咱的好日子也就是这一年半载,来到燕京才知什么香啊,茶啊,酒啊,总要有个说道的,平掌柜见识多广,一口下去便知道这玩意儿的出处,这着实就了不起了,好本事!”

  说完他也敞亮,直接把那把劣质的茶壶推了过去,随便平掌柜喝。

  他这茶壶,街口瓷器店买了三十个粗瓷大碗,老板顺手送给的搭件儿,钱都没要。

  平慎是个爱茶的,还有个茶痴的雅号。

  他看到这位小祖宗直接把茶壶推到面前,便笑了,感恩一般接过茶壶也不倒水,倒是玩起这把破茶壶来了。

  赏玩一会他才抬脸对陈大胜笑着说:“嘿嘿,想卖个好价格,便得给这些物事一些来历,一些说道,不然,贵人们怎么会出高价?其实到了您这位置,就返璞归真!谁都不敢在您这尊真神面前装样儿,如此茶便是茶了,酒便是酒了,香便是香了,归其本源,便本该解渴,消愁,去晦而已。”

  平慎说完放下茶壶,站起来对陈大胜躬身道:“老祖宗调整商税,给天下商门一条新活路,小祖宗今日但有吩咐,咱们莫敢不从!”

  听他这样说,陈大胜便笑了起来,他问他:“平掌柜这般轻易便答应下来,就不怕我给你安排点天大的难为事儿?”

  平慎抬脸笑:“天大的难为事儿?小祖宗才不会安排给小的呢,您与我才认识几天儿,甭说信任了,面儿熟都不算呢。”

  陈大胜点点头:“却是这个道理,些许小事儿而已,那,平掌柜可知道兵部常盈库大使乌秀?”

  平慎又坐下,想了一会才想起乌秀是谁。

  他脑袋瓜子里背的贵人谱系,乌秀压根不在牌面里。

  想起是谁,他便问:“可是前朝武儒乌益生之后,太仆寺谭唯同的小舅子?”说到这里,平慎竖起手掌的四个指头握了一下:“残废了那位?”

  陈大胜点点头:“正是他。”

  平慎想想道:“是他便简单了,却不知小祖宗,是怎么个贴补法?时候要多久?”

  几代商门润养,平慎一下子便能猜出陈大胜的目的,却根本不会打听他们中间的恩恩怨怨。

  陈大胜想了下道:“时候么?五年吧,五年做不到七八年也成,平掌柜你见多识广,你就帮我想想,若想喂出个年消耗五万贯的大胃口,又该当如何去喂?”

  平慎低头想了会道:“燕京这地方五万贯不算做大钱,只陈侯这局做的时候短,流水就显的大些,想没有尾巴,套子做的完整了,我平家一户是扛不住的,若是陈侯想办的妥帖,咱便只能碎着来,我们魏延郡有几位同乡与兴王家,各处宗亲家,大杨侯家都有些联系,各家给面儿也参了股子,若是您同意,我就下去为您好好铺排铺排,一准儿给您办稳妥了,”

  陈大胜好奇的很,便问:“什么叫碎着来?”

  平慎笑笑:“赌徒入局,心里总有讲究,谁家庄口旺他,什么时辰他手气最壮?时候久了他们自己都能杜撰出一套穿衣说话的规矩,什么时辰出门,进跤场先迈那只脚?咱只能慢慢调理他,让他自己悟出这套规矩,这才好下手。

  他今儿这家输了五贯,明儿跤场套回来十贯,城中场子颇多,有两三文游手在街边开的小庄,也有一局数万两的地方,更有大家公子言语冲撞相互七八万两赌斗的临时局子,那乌秀至多就是十贯八贯的意思,想把他手脚养大了,咱就得碎着来。”

  平掌柜一套碎经,就把陈大胜听了个目瞪口呆,他琢磨了半天才问:“难不成,大家公子临时赌斗,这个也跟你们有关?”

  平慎傲然笑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品了口才说:“不瞒小祖宗,就是从前学的几门保命的功课而已,我师父说,这人跟蛐蛐儿,逗鸟儿,逗鸡儿其实也没啥区别,想算计人,就看你撩拨的功夫了,挠到关键的痒痒肉,这得看你学到什么程度了。”

  陈大胜问他:“那平掌柜什么程度了?”

  平慎眨巴下眼睛:“乌秀么,就是逗一下的程度。陈侯安心,咱们魏延郡出来的,诚实守信是做买卖的第一门功课,平时没事儿,咱从不轻易撩拨谁。可是为商的命贱,对咱们而言,盘剥一两层利益的那都是善人,盘剥四五层的那叫靠山,若是过半,便是仇家了,出门在外保命的手段也得有呢。”

  陈大胜越听越诧异,最后脑袋里莫名就想起自己媳妇说的那段话……第七条,庶民去不起的酒肆,有女娘陪的书香楼子,赌博场子,斗狗撩鸡的地方,只见了就给我倒退五十步,远远的离了……然后阿奶还说,赌博耍钱就打断腿!

  到底是没说错啊,都说中了!

  以后若家里有了宗庙,这第七条便算作宗法第一条吧,打断腿是轻的,凡有赌博的后代子孙,赌百文之上便撵出宗族才是。

  平慎耐心好,他看陈大胜想事情,便住了话安静的等,一直到陈大胜想明白事儿问他:“那,为何又要把兴王宗亲他们引进来呢?”

  平慎就笑笑说:“钱入八家才算做手气不好的真输赢,若是入了我一家便是做局了,谁也不傻的。乌秀到底是官宦子弟,他也有自己的靠山,若是输红眼动了手段追究起来,他还能八家损失一起讨回来么?就总有他招惹不起的人呗。”

  陈大胜又学到东西了,他点点头又问:“若是他的事儿,还是从差事上贪墨的银子,惊了官又当如何?”

  平慎笑笑:“便是皇爷也不能从老太后的娘家追银子吧?何况这份钱还不是太后一家,您说是吧?咱们都是正经的买卖人,他自己进来输了银子,谁也没撵着他进门啊。”

  陈大胜想想便笑道:“不错,正是如此,平掌柜所言极是。”说完,他指指桌面的金子道:“这有两千金,折钱约两万三千贯,一会掌柜走的时候,便给你带着,你安心,今年两万贯,明年四万贯,绝不会让你吃一文钱的亏。”

  可平掌柜却笑着摇头道:“陈侯,若是按照您这个安排法,这就是看不起我了,此局虽小,却也是买卖,本钱五千贯足矣,说不得您本钱最后还能翻个倍呢。”

  陈大胜眼睛一亮,就笑着问他:“愿闻其详?”

  平慎便指着那几盘金道:“而今深秋,继而年末,每年几场大局都是这个时候做的,您安心,一局下去我保准那乌秀发个横财,那一般人发了财,使银子的套路便都是一样的,燕京体面的三千贯院子他要置办一所,六骏马场十二等马,他必要买一百三十贯中上的。

  这有了宅子就得有上等家具,贴心暖被窝的书楼女娘,制饭喷香的灶上婆子,年节亲戚朋友们面前还要手头阔绰威风一圈儿,这般零七八碎置办下来,至多四千七百贯,剩下三百贯便是他明年的本钱了。”

  陈大胜就琢磨不透这个道理了,他想了半天就困惑的问:“那明年的钱儿要如何给他?”

  平慎轻笑:“碎着给啊,五千贯是一笔大数目,这钱多了朋友就多了,有第一个发了五千贯横财的,背后便有五千个与他想法一样的,开赌局坐庄家的怎么会折了本?您安心,不过是五万十万贯的胃口,您就是想要养出他个十万,百万贯的胃口,咱们也能给您做到了。”

  陈大胜听的心里只是发凉,就来来去去品着自己媳妇儿那些话,如今细细品味竟是满口生香的,媳妇儿虽然说的是五贯的鞋儿百贯的腰带那些琐碎,其实回头想想又跟这平掌柜说的有啥区别。

  自己只要像媳妇儿说的那般,常年素服布衣,这燕京便是有皇爷做的大局,他也是不怕的,总而言之,人就得踏实。

  又想到说这话的也是自己媳妇儿提过的,他面上便露了些许得意。

  这平慎最是个察言观色的机灵鬼子,他看到陈大胜面露得意,顿时就觉着这位小祖宗,恩~他有些高深莫测啊,他不应该被自己这一番本事给折服了么,从此便用了自己么,怎么这笑不像是对自己来的呢?

  陈大胜心中赞美一番媳妇儿,他得意完,就对外喊了一声:“四儿?”

  没多久管四儿便笑眯眯的进来问:“哥,您喊我?”

  陈大胜点点头,就指着小库的方向说:“前几日万春阳拿来的那个红盒子,你取来给平掌柜,再把郑阿蛮给的茶叶收拾下,一并给平掌柜带上。”

  平慎不动声色,一直到接了管四儿递给他的盒子,打开,当下便傻了。

  无它,这盒子里码放着一块刻着佘字的鎏金牌。

  陈大胜对平慎笑笑道:“特行的牌子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可我却不愿意给你那个,不管是赌场,跤场,书楼都是我所厌恶的地方。可我用了你,却也不能委屈你。

  如此我便送你平家一节门槛吧,听闻这段时日京中商户都想跑个身份,也是巧了,那别的能耐咱也没有,二十四衙门的事儿,我还是能管管的。”

  平慎捧着这牌子手脚都是颤抖的,这是什么?这是实实在在皇商的身份啊,有了这个,自己家便能改换门庭,算作官宦人家了。

  他捧着盒子扑通跪倒,就磕磕巴巴要表下决心,却听到门外有人喊:“刀头!赶紧着,宫内入了刺客了……”

  平慎吓了一跳,手里的盒子便失手脱落,临坠地那一刹,边上贴来一手,擦着地面就给平慎托住了,管四儿笑眯眯的把盒子递给平慎道:“平掌柜,要紧的东西,您可端稳妥了……”

  “是是是!定然稳妥,妥妥当当!”

  半炷香的功夫,陈大胜已经带着人进了大梁宫。

  而此刻的大梁宫却已经乱作了一团,说来也是倒霉,今夜金吾卫守全员满值,还是上半夜的时候,柳大雅看着没事儿,便带着几位弟兄喝了两口小酒。

  结果酒喝了一半,便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尼踏着宫墙,踩着宫殿瓦片便进了大梁宫。

  这进了外人自然算作刺客,柳大雅带着众兄弟上前一路围堵,却不想这女尼功夫高深,几十个人围攻上去,过不得十几个照面竟被挥剑斩伤一大片。

  这一看就是具有老隐功力的高人啊,而这女尼一边砍人还一边喊呢:“……兄弟相交十数年,背信弃义第一人!杨藻!你出来啊杨藻……”

  这女尼自然不知道皇爷今夜在哪个寝宫安睡,她喊不出人来,便开始满内宫翻腾。

  这一路翻腾过去,一二般人都挡不住她一招半式的,的亏她也不轻易杀人,若有阻挡是毫不客气上手就劈,一劈便是尺长的豁口,战斗力顿消了。

  此刻,皇爷被人稀里糊涂的翻腾起来,又被亲卫护着一路到了佘伴伴的小院子。

  也是没办法了,那女尼一路入的都是大殿,凭是多厚的宫门,人家一剑下去就是两半,可见她有多么的厉害。

  佘伴伴受惊便披衣起来,也不点灯,就对侍卫们道:“全宫熄灯,随她翻腾,那是南派功家秦舍的传人,她现在叫情不移……也是谭士泽的师姐,就谭二将军那身本事,内气多半是她悄悄传的,你们全上去也不够她砍的。”

  说完,他又皱着眉问满面惊愕的皇爷道:“不是不让他们走漏风声么?这才几天,怎么就把她引来了?”

  皇爷表情古怪,被人伺候的坐下,半响后才说:“她来倒是无所谓,可听这个语气?朕就觉着不对劲儿呢?却不知道是谁在她耳朵里说了闲话,她觉着谭二是我弄死的?怎么可能!”

  佘伴伴惊愕的问:“怎么会这样?情不移又不傻?怎么人家说她便信了?”

  此刻,方有站在一边的亲卫插话道:“大伴,才将我们头上去阻挡,他解释过了的,又被那女尼一剑劈下来了,我们头儿说,那女尼怕是神智有些问题了。”

  “情不移疯了?!”佘伴伴惊愕出声,便听到那不远处宫顶,犹如鬼魅巡夜般,那女尼竟唱起来了:“风清觉时凉,明月天色高。佳人理寒服,万结砧杵劳。清露凝如玉,凉风中夜发。情人不还卧,冶游步明月,鸿雁搴南去,乳燕指北飞。征人难为思……”

  佘伴伴心有所感,便慢慢坐下叹息道:“子夜四时歌,痴人……痴人!可惜了……”

  皇爷也在一边叹息,到底吩咐到:“算了,看在谭二的份上,就莫要伤她了,也是个可怜人,就随她……”

  这话却没说完,便听到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像是哪处宫殿被那疯尼掀翻了半个顶子。

  佘伴伴一声冷笑:“还不要伤她?您保重自己吧!您这衣裳换了……”

  “朕乃大梁皇帝,怎可畏战?就绝不可能!”

  那疯尼在屋顶撕心裂肺的一会喊着:“……杨藻,他最信你!他最信任你!你竟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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