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头,竟然有妃嫔敢相信,他不会去宠幸别人。
何止是稚气,简直就是傻到家了。
“咳。”他清了清嗓子,提醒屋里头的人,他来了。
康熙等着崇嫔迎出来。
等了一会儿,没人,他脸上差点挂不住,而打帘子的宫人这会儿跪着,趴在地上,自然不敢起身给他打帘子的。
康熙见内室没有动静,便撩开帘子,自己走了进去。
刚自己打帘子时,尚有些生气,毕竟这恃宠而骄的事,康熙最为厌恶。
然而一进去,就忍不住怔在原地。
先前玩闹的时候,崇嫔给他掩饰过,要怎么哭,才更加的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然而这会儿,她却不是这么哭的。
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一样,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哭的没声没息,跟尊佛似得。
美自然也是极美的,但是太真了,没把自己的意愿表达出来。
要发作的话,登时堵在口里,康熙叹了一口气,将她往怀里一揽,这才低声问:“怎的了?”
他不问还说,这一问,方才还只是默默哭泣的崇嫔,登时往他肩上一靠,呜呜咽咽的就哭开了。
知道她想放声大哭,偏偏不敢在他面前哭,故而只是含在口里,闷在心里。
比她那日演出来的难听多了,却更令他心碎。
“乖,别哭。”他伸出大掌一摸她的脸,登时都被泅湿了。
她装的他都受不了,这真哭简直叫人疯了。
康熙捏了捏她的脸,诱哄道:“乖,你别哭,朕都允了。”
苏云溪就瓮声瓮气的问:“您允什么了?”
“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
然后接着哭。
康熙被她哭的没法子,听见那哭声,心里就堵得慌。
“不喜欢不接就是,万事有朕给你兜底,何苦接了人,又哭成这样,没得折腾自己。”
苏云溪哭到一半停了,所有的委屈都凝滞在脸上。
“还可以不接啊?”
她是真没想过这个可能,这俗话说的好,被偏爱的才能有恃无恐,但是入宫以来,她真的没有享受过被偏爱的滋味。
亦或者是,前世被宠的太过了,故而康熙给的,算不得什么宠。
她何曾这般温柔小意的哄着一个人,都是旁人哄着她,念着她。
“嗯。”康熙用帕子给她擦眼泪,看着她眼都哭红了,不禁笑道:“果真是水做的,一抹全是水。”
这话他以前在床榻上也说过。
苏云溪一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接着哭,只捂着脸,但是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憋的太久了,明明不想哭了,但就是收不住。
“怎的比……那时候还爱哭。”康熙捏了捏她的脸,轻笑着道:“朕给你解决了。”
“将那两个,送去到……”他摩挲着虎口,冷笑道:“送去永和宫德妃处,就说是老祖宗的恩赏。”
这话一出,梁九功登时屏息凝神,低低的应了是。
苏云溪被他惊的忘了哭,这把宫女往永和宫送,不是打德妃的脸吗?又是这样的邀宠用途,这简直就不是失宠了,这是要惩戒。
这后宫里头谁不要脸,要是没脸没皮上来的,就越是要脸。
在永和宫德妃跟前,不要提宫女上位。
在钟粹宫良贵人跟前,不要提辛者库贱籍。
这都是打人不打脸的事,但今天,康熙把那两个宫女送到德妃处,就是明晃晃的昭告全宫,德妃惹了万岁爷厌弃,这是惩戒打脸呢。
她一时又忘了哭,一脸呆滞的望着他。
康熙含笑捏了捏她的脸,扯了扯唇角,笑着道:“哭这么久,鼻子可还透气?”
别一会儿要他给擦鼻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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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苏云溪吸了吸鼻子, 果然不透气了。
她登时不敢再哭,若真是当着康熙的面流鼻涕,往后她的形象, 怕是要蹋。
收了哭声, 但心里那股子委屈劲,尚未下去。
只用一双被泪水洗过的通红双眸望着他,半晌才低低用哑嗓问:“为何要这般行事。”她原不用问的,但就是想听听他怎么说。
一个昔日里捧在手心里的宠妃, 突然间不闻不问, 就连生女、丧女都不曾去看过。
和他一直以来那‘仁义’的名声不符合。
康熙沉吟,眸色幽深的摩挲着扳指,没有说话。
对德妃这个人, 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心情也有些许的复杂,对于崇嫔来说, 德妃是个刚刚被他无情抛弃的宠妃。
但是对于他来说, 德妃是上辈子的事,疼也疼过, 宠也宠过,生了几个孩子, 也养的挺好。
到晚年的时候,也一直贤惠端淑, 轻易没有落人口实的事。
然而老四和老十四这两个, 一个文一个武, 到了晚年的时候,把他当傻子舞。
当时觉得挑了个好的继承人,但是如今跳出来看, 当着他的面,不知道做了多少戏。
他想要的那些,他统统都做不到。
如今重来一次,他人是没踏入过永和宫,但是直接派遣了儿科圣手专为小公主诊治,日日请平安脉也就罢了,就算病了,那也是拿私库来填,什么珍稀药材,但凡开口,无有不允。
脉案也是时时都看的,连隆禧这个兄弟他都救,自己的公主,哪里能彻底撩开手。
只可惜,只可惜。
他眸色愈加冷厉,半晌才薄唇一掀,说出来的话,格外的无情:“她也就配这个。”
什么配不配的,这话刻薄了。
苏云溪心里千回百转,登时明白过来,估摸着小公主的事,这次又不了了之,那是因为作案的人,不能说出来。
为了皇族光鲜,小公主只能病逝了。
“哎。”她叹了口气,一脸生无可恋,方才憋回去的泪意,又涌了出来:“您知道臣妾最怕什么么?”
康熙好不容易把人哄好了,这突然又掉眼泪,不禁有些头疼,顺着她的话问:“是什么?”
苏云溪抿唇低笑,那带泪的笑容,无端的透出几分可怜来。
“新鲜感啊。”
“臣妾好害怕,会是下一个,无端被放弃的那个宠妃。”她说着自己用手背抹着泪,一边道:“臣妾又犯傻了。”
说罢不等他反应过来,便直接起身,叫金钏打水进来洗脸。
等洗漱过,这才坐到他跟前。
“这……”康熙被她一连串的反应弄的有些呆。
苏云溪笑了笑:“有花堪折直须折,既然知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但是这在一起的时候,自然要抓住每一个瞬间。”
“越是知道时日无多,越是要开心才是。”
康熙无言以对。
她自己把自己哄好了,自己把戏给唱足了,把他该说的话,也都给说了。
一时间,真不知道该骂她真的蠢,还是该夸她通透,想的明白,索性人就是这么矛盾,他能明白她的心情。
感念她一番心意,康熙难得承诺:“朕以前说的都是真的。”
苏云溪轻轻的嗯了一声,说的话,还是他方才在门口听到的:“臣妾信您。”
两人交流一下,康熙自感又了解崇嫔些,便笑吟吟的调侃:“如今年岁大了些,反倒愈加娇气爱哭了。”
看着她羞红了双颊,犹如朝花带露一般,不禁用手指头在那脸颊上刮了刮,却没有多说什么,只用调侃的眼神看着她。
苏云溪捏了捏自己的脸,调整了神色,只要她不觉得哭尴尬,康熙就奈何不得她。
到底哭着有些累,她鼓了鼓脸颊,懒洋洋的斜倚在软榻上,抱着一旁那青色的半旧软枕,一边软乎乎的撒娇:“您可别笑了。”
一直绷着脸,也不显难受。
康熙抿了抿嘴,别开脸偷偷笑。
……
不光康熙拿崇嫔没辙,苏云溪也拿皇帝没辙。
两个互相奈何不得对方的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的放过自己,转而说起旁的来:“您怎的过来了?”
说起这个,难免又要提起崇月的伤心事了,康熙执起她的手,摩挲了片刻,这才低声叮嘱,叫她往后碰见这样的事,只管往他身上推,就说他不喜这一套,便什么都没了。
就算老祖宗坚持,就说做不得主,只管跪着哭。
不光男人看不得女人哭,这做老人的,听见小辈哭,那也是头疼的紧。
苏云溪摸了摸自己的脸:“您教着臣妾耍赖?”
“耍赖能解决的事,都是小事。”康熙随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