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这条街巷,路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今天的乞寒节告一段落,民众都从广场上返回去。
空寂的街道上重新变得热闹,他们杂七杂八的讨论着今天看的表演如何的精彩绝伦,哪个舞姬最漂亮等等。
道路两旁是低矮的石柱,里面放置着蜡烛,蒙蒙光亮照亮漆黑的夜色。
在其中一个石柱旁边,光线明亮处站着两个中原僧人,看模样正是常慧和常悟。
两人正在东张西望,看样子像是在找什么人,当常慧转过身看到法显时,顿时脸色一喜,随即喊上常悟一道快步走过来。
常慧远远的喊着:“师叔。”
法显迎了上去,对他们点头示意。
常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道:“太好了,终于找到师叔了。”
他们的目光齐齐看向法显旁边站着的花千遇,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常慧仔细的看一眼法显,他的眼神冷冽,不复往常的温和,随即便了然花千遇又杀人了。
常慧看向法显,微微皱着眉头,欲言又止的说:“师叔,她……”
法显对他轻轻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过问。
虽然心中布满疑云,常慧却只能压下占时心中的疑惑,不再言语。
花千遇见他们之间的互动,凉凉的一笑,眼中晃过嘲讽的情绪。
法显真是善心多到没处发,她既然敢杀人,就不怕遭到别人的谴责和怒骂。
“走吧。”
法显对两人说道。
常慧和常悟对视一眼,皆都遵从,跟在他身后远去。
见这些和尚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打算,花千遇耸耸肩,也跟了上去。
看他们走过了客栈,往更远处走,不是说要先住宿一宿,明日清晨再去雀离大寺吗?
花千遇疑惑的说:“我们这是去哪?”
法显回道:“去佛寺借住。”
“借住个鬼啊!”花千遇白了他一眼,又豪气万丈的说:“走去客栈,姐有钱。”
叁人:“……”
花千遇领着叁个和尚来到附近的客栈,要了四间上房,反正也不是她的钱花着也不心疼。
夜晚,常慧和常悟一同来到法显的客房,询问今天发生了何事,法显将白天的事情和他们讲述了一遍。
常悟听过后,忍不住怒火上涌,一部分是因为花千遇杀了这么多人,还丝毫不觉得愧疚,另一部分原因是,她竟然还想跟着他们躲避追杀她的杀手。
若是杀手发现她就藏身在佛寺,突然袭来,那佛寺里的僧人不就无辜遭殃了。
常悟紧皱眉,略有怒气的说道:“师叔,你怎么能答应她呢,留她在此会牵连无辜的。”
常慧倒是比他冷静一些,他转念一想,便已了然法显此举的目的。
“师叔想要救她?”
常慧的目光看向法显,他只是微微垂眼,修长的手指拂过檀木佛珠,轻轻嗯了一声。
常悟诧异的目光看向他,带有几分不明的愤然说道:“她如此厉害,还用得咱们来救吗?”
常慧看向常悟,叹息的微微摇头,看来他还没有明白法显的意思。
法显所谓的救,不是救她的人,而是救心,所有深陷绝境,走投无路的人,都渴望有人能够相助,法显是冒了可能会被反噬的风险去救她,只为了消除她心中的恶念。
但是花千遇真的会被法显的善心所感化吗?
想到此处,常慧心中微怔,是他着相了,救尽天下苍生,心中不留一念,这才是真正佛的境界,除此以外,皆是虚妄。
即是救,便不求回报。
常慧面露明悟,他道:“常慧知晓了,夜已深便不打扰师叔了。”
常慧双手合十向法显施礼告退。
常悟还疑惑的看他,为何不问明白,常慧却是给他暗自使眼色,稍等片刻再给他解释。
两人离开法显的房间。
花千遇躺在床上,脑子里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
其实在论法大会之前她就察觉穆罕不简单,当时她就起了杀心,当时等法显辩经结束和他言谈,只是计划的一环,只是为了在杀人之后有个避难的地方,凭借法显宽容的性情,只要不让他知道真正的原因,他必然会同意,当时还未开口说穆罕就来找她了,她只能先离开,接下来便没有机会再见。
她的计划也进行的很顺利,将潜伏在她身边的杀手都解决掉,不过她出现在龟兹国的消息怕是早已传递了出去,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杀手奔赴龟兹国,对此她也早有计策应对,并不担心。
唯一的变故就是让法显看到了她杀人,她只能改变计策了,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让法显降低对她的猜疑,她成功的几率才会大,依法显固执的性情,她以为要多磨他一段时间,他才会答应,不曾想会答应的这么快。
她转念一想,便也明白法显会答应的原因,只是为了救赎她。
在佛教看来,众生平等,人与动物没有高下之分,因此,慈悲的对象不只是人类,也包括一切有情众生。
既然救她和救一只蝼蚁无异,她为何要感恩?
花千遇的眼底是无尽的凉薄,她薄唇轻启,漠然的说道:“舍己为人的傻子果然很多。”
翌日清晨,她又租了两辆马车,准备乘坐马车赶去雀离大寺,原本一辆马车就绰绰有余,只是她嫌弃太挤,就自己坐一辆,让法显叁人挤一辆。
马车走了一上午的时间,终于在正午时分到达目的地了。
花千遇撩开车帘往外看,铜厂河在面前奔腾而过,河西岸是起伏不平的土岗,雀离大寺就建在土岗之上。
层层迭迭的佛寺建筑,在土岗上铺张开来,一直延伸到铜厂河两岸的斜坡和高山上,佛堂外涂的有金箔,在阳光的照射下耀耀生辉,更显得气势恢弘。
她又往河东岸去看,也是相同的佛寺,只不过规模要稍微小一些。
东西雀离大寺各有叁座佛塔,东雀离大寺的佛塔形制也较西大寺为小,两寺共六座佛塔,矗立在河两边的土岗上,彼此呼应,高低错落。
佛塔通体为白色,远远望去好似出水的六枝白莲花,神圣,壮丽。
花千遇从马车上下来,看到法显已经站在雀离大寺的寺门前了,礼佛的香客络绎不绝的往寺里走去。
叁人正在说着话,几句话之后,常慧和常悟二人便进入寺门离开了。
法显站在寺门前等她,那一双淡而无波的眸子,平静的望过来。
他的面容在阳光下漾着淡晕,神情清雅而庄严,月色的洁净僧衣在风中无声飘动,他立身之处,犹如佛国的庄严净土,无有众苦。
花千遇远远的看着他,突然来了兴致。
她伸出手指作八,一反一正,手指框出一个正方形放在眼前,法显就在方框的中间。
花千遇嬉笑着,对他喊了一声:“法师别动,我给你照个相。”
法显怔了一下,眼底流露出一丝疑惑,他听不懂花千遇此言何意,不过还是依照她的意思,当真没有再动。
花千遇可不管他怎么想,自己玩的倒是挺开心,她调整着框架,找到一个自认为完美的角度之后,嘴里轻轻说了一声:“咔,拍好了。”
看着空荡荡的手,她心头涌出稍许遗憾之意。
这要是有手机就好了,她十年没有摸手机了,都快忘了玩手机是什么感觉了。
她也是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能戒掉网瘾。
花千遇拾阶而上,来到寺门前,看着宏伟壮阔的寺门,口中啧啧感叹的说:“不愧是王寺这规模真大啊!”
其后,对法显说:“咱们走吧。”
法显点点头,率先走进寺内,花千遇跟在他身后进入佛寺。
视野里一片金碧辉煌,只见佛堂门楣和窗棂上贴着的金箔,到处闪着耀眼的光芒。
佛寺内部不同于外面的土路,地面上是铺的石板,干净整洁,空气中飘荡的檀香味浓郁而醇厚。
正中间的位置有一个雄伟壮阔的佛殿,殿外有叁个大香炉,里面插的有千余炷香,烟雾缭绕,雾化升腾,殿前热闹却又不失庄严。
礼佛的人都往大殿里走去,在巨大的佛像前上香,在跪在蒲团上跪拜祈祷。
花千遇好奇的左右眺望。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佛寺,在现代的时候她爬过山,下过海,去过名胜古迹,唯独没有去过佛寺。
“施主方才说的照相是何意?”
法显疑问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花千遇的心神都停留在周围的建筑上,只是随口解释的说:“就像作画一样,留下你的影像。”
法显的目光滑过她的手,却是越发疑惑,他迟疑的说:“可是并没有……”
“有啊!”花千遇转头望向他,唇边缓缓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仿若雪覆梅枝上的那一缕晶莹的阳光。
她抬手点了点额头,笑着说:“在我脑海里哦!”
法显眉心颤了颤,他微的垂下眼,面容静若沉水,也没再言语继续往前走。
他知道,花千遇是故意这样说的,为的就是满足心里捉弄人的恶趣味。
见法显没理会她,花千遇做了个无趣的表情,又跟了上去。
她边走边问:“我们要去哪?”
法显步履不停,声色淡然:“找首座,能不能留下全凭他的意思。”
雀离大寺的首座有两位,分别在两个大寺,其职掌是代住持统领全寺僧众,按住持所嘱处理大小寺务,处罚维那或知客举出的犯规僧徒,督责众执事各尽其职。
她是女子自然和男子香客不同,若要留在佛寺住宿,都需要先过问首座,看他是否应允。
花千遇拖长声音哦了一声,她的眼眸中闪过算计的波光。
她问:“西王寺的首座是谁?”
“摩诃耶伽法师。”法显嘴唇边勾出一抹淡笑,脸上随之浮现钦佩的神色,又道:“他是一位令人敬仰的大德高僧。”
花千遇没什么兴趣的点点头,又随口一问:“那主持呢?”
“主持正在闭关。”
“原来如此。”
他们一路走来,在路上遇到不少僧人,见到法显他们都上前施礼问好,神色很恭敬。
法显也笑意温和的向他们回礼。
当看到一旁的花千遇,也只是平淡的望了一眼,或者表达疑问,不得不说一心向佛的僧人,就是和凡俗之人不一样,定性非比寻常。
法显问了一个僧人得知首座的所在就去找寻,在后殿旁边的西佛堂见到了摩诃耶伽。
免・费・首・发:pol8sf.cōm [щооl8.νi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