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分钟,没等到祈言的回答,祈文绍又重新变得严厉,“怎么,又不说话?”
祈言思考几秒,平淡叙述:“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嗓音清冷。
不知道触到了对面哪根神经,祈文绍低斥:“你跟你妈一样,都是怪物!”
与此同时,祈言手一颤,刀划在了手指上。痛感通过神经,蜿蜒到心脏。
血连着滴了两滴在地上。
通话被挂断。
祈言盯着自己手指上的伤口,有些出神。
跟妈妈一样的……怪物吗?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放下水果刀和红色雾果,祈言转身去找陆封寒。
新闻画面里,军方戎装笔挺的发言人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被问及反叛军时,发言人严肃道:“两天前,反叛军狙杀目标排行榜再度更新,名单被发布全网,这是对联盟的持续挑衅!军方誓必保证目标人员的生命安全,阻断反叛军的阴险图谋……”
见祈言从厨房出来,陆封寒挑眉:“刚刚在干什么?”
“我受伤了。”
陆封寒眉瞬间皱紧。
从楼上下来,他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除了刚刚的水流声,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而他站的地方,和厨房不过几步远,他不相信,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袭击祈言。
他还没有这么无能。
“谁伤了你?”
祈言把受伤的手指递到陆封寒面前,陈述事实:“削水果,水果刀伤了我,需要包扎。”
“削水果?为什么不用家务机器人?”陆封寒顺口问了句,一边皱眉看着祈言递来的手。
手很漂亮,像陆封寒以前上学时见过的艺术雕塑,骨节匀称,白得像霜,纤长的指尖上,有一道细小的血口,红得莫名刺眼。
难得迟疑,陆封寒不确定地问:“包扎什么?”
祈言奇怪:“流血了,要包扎。”
陆封寒终于听明白了,并对之前祈言说的“随时会死”的程度表示怀疑。
流血的伤口需要包扎,他知道。
可是,这特么也能叫伤?再眨眨眼,都要愈合了!
见祈言看着自己,颇有些眼巴巴的,想起自己刚刚签下的合约,五百万星币的年薪,陆封寒妥协:“药和绷带在哪儿?”
祈言:“那个柜子,右边第三个抽屉。”
拿药原本是家务机器人的事,祈言似乎不喜欢用机器人,正好陆封寒长年待在前线,跟着星舰在太空飘来荡去,没有这么好的福利,能分配一台家务机器人,也很习惯什么都亲力亲为。
抽屉里药非常全,常用的不常用的,连濒死抢救的药都有几种,再加上楼上卧室那台治疗舱,陆封寒想,这人就算跟易碎品似的,应该也能活得安安全全。
也太惜命了点。
用喷雾在祈言的伤口上喷了厚厚一层愈合凝胶,陆封寒又拿出百分百的耐心,给祈言的手指缠了好几圈白绷带。
一边缠一边唾弃自己,竟然向一点蚊子咬的伤、都要用上凝胶和绷带的异端势力低了头!
最后打了一个标标准准的漂亮蝴蝶结。
陆封寒欣赏完自己的劳动成果:“怎么样?”
祈言抽回手指,仔细打量指尖上的白色小蝴蝶结,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很好看。”
“有眼光。”夸完,陆封寒无意识地捻了捻指尖,不由想起刚刚捏着祈言手指时的触感。
很细,很滑,还有点软。
跟他认识的所有人粗糙、带着薄茧的手,都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不可透露的过去:陆指挥曾在学校打蝴蝶结比赛中勇夺第一。
第三章
祈言手指上的伤,当天晚上就完全愈合了,但他假装没看见陆封寒的欲言又止,手指依然缠着白色绷带,在家里晃来晃去。
陆封寒第一次觉得绷带这东西碍眼。
第三天,祈言手指依然缠着厚厚一层绷带、且不允许陆封寒帮他解下来的时候,陆封寒有点无奈地捏了捏眉心:“祈言,你的伤已经好了,愈合得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祈言正在窗边看书,一目十行,翻页飞快。发现陆封寒站到了他对面,他眼皮也不抬,慢吞吞转身,背对陆封寒,回了一句:“我知道。”
我知道,但我不解绷带。
陆封寒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关注那截绷带了?而且,不想解就不解,不就是喜欢手指缠绷带吗,行星千百颗,人类那么多,谁还没有点特殊癖好呢。
做完心理建设,陆封寒看看时间,提醒:“九点了,你该出门了。”
祈言把最后两页内容看完,换上一件浅灰色丝质衬衣:“走吧。”
这是陆封寒上任以来,第一次跟祈言一起出门。
以他这几天的观察来看,祈言的日常生活十分规律。早起,吃过早餐,就开始看书,或者做大量的计算,一直到天黑。
祈言看书的速度非常快,至少陆封寒没有见过翻页翻得这么快的,甚至让他不禁怀疑,祈言到底是在看书,还是在练习特殊的翻页技巧。
至于祈言笔下写出的那些公式和运算过程,陆封寒看过几眼——全是不认识的符号,弯曲复杂得犹如天书。
陆封寒产生了第二个怀疑:我到底是不是文盲?
祈言住的是独栋小楼,上下两层,悬浮车停泊位设在地下。
看见停着的悬浮车,陆封寒眉峰微抬:“改装悬浮车?”
祈言:“嗯。”
大步走近,陆封寒屈起指节,轻轻敲在漆黑的金属车身上,听见钝响:“液态复合金属做的?防护等级非常高,你这台悬浮车,抵得上一辆陆上装甲车了。”
当然,价格也是。
祈言觉得地下有些闷,单手解开衬衣的顶扣,他脑子里正回忆着出门前刚看完的论文,听陆封寒问,才答:“应该是吧。”
车是他回勒托前就运过来的,一直放在地下,他也是第一次见。如果不是今天要出门,他都忘了这辆车的存在。
男人天性里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陆封寒更是典型,他又查看了车窗,发现车窗玻璃应该是某种材料的升级版,大部分陆上的武器,一槍肯定轰不碎。
这意味着,车门拆下来,原地就能当盾牌用。
祈言将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靠近悬浮车,下一秒,车门如同双翼般展开,他想起什么:“对了,你开车,选全手动操作。”
现今,每一辆悬浮车都配备多维操纵系统,可以选择全自动驾驶、半自动驾驶,或者关闭自动系统,全手动操作。
听见祈言说的,陆封寒想起以前听过的一桩谋杀事件——有人悬浮车的操纵系统被入侵,全自动驾驶失效,车主意识到情况不对时已经晚了,悬浮车直直撞向建筑物,爆炸后,连车身残片都找不到一块。
导致那段时间,开启全自动驾驶模式的人数创了新低。
陆封寒坐上驾驶位,不禁又看了祈言一眼。忽地想起祈言家里,不管是家务机器人还是医疗机器人,都不见踪影。
到底是不喜欢用,还是出于谨慎?
毕竟,只要侵入系统,篡改指令,家务机器人摇身变为杀人机器,也不是不可能。
陆封寒很久没碰过悬浮车的操纵杆了,不过,在他的概念里,开悬浮车和开星舰没多大区别。
通体漆黑的改装悬浮车开上快车道,两旁的景色如同被砂纸磨过的油画,全然看不清楚。
陆封寒单手握着操纵杆,另一只手不经意地搭在窗舷上,侧眼问祈言,试探:“好像有点快?”
祈言看出他的跃跃欲试:“怎么开随你。”
有了祈言这句话,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比预计的,提前了一个半小时。
下了车,陆封寒才发现,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竟然是图兰学院。几乎是下意识地,陆封寒转身朝后望去。
与视野内皆是大理石白、不同时代的雕塑与各色绿植辉映、充满学术氛围的图兰学院不同,另一片建筑物虽然也是白色居多,屋顶墙面却显得简洁,风格造型偏粗犷,透着一股迫人的铁血与肃穆。
陆封寒闭着眼睛都清楚,从大门进去,百步外,是一块石碑,下雨天,石碑浸水,颜色会变得深沉。
石碑上,用遒劲的笔锋刻着联盟军方宣言:“以骨为刃,以血为盾,仅为联盟,一往无前。”
这句话,十几年里,他在心底,默念过不知道多少遍,生生刻进了骨血。
“你在看什么?”
陆封寒回过神,散漫一笑:“没看什么。”
祈言顺着他的视线远望:“那里是联盟第一军校?”
陆封寒随意点头:“应该是吧,据说第一军校就在图兰学院对面,两个学校中间隔一条河,泾渭分明。”
“泾渭分明”这个形容算是十分客气。实际上,两所学校的人互相看不上眼。
图兰学院的人认为第一军校的,是只会挥胳膊打架的未开化野蛮人,脑子当摆设。
第一军校的,认为图兰学院,全是场下骄横、场上腿软的弱鸡书呆子,除了脑子,别的都是摆设。
祈言不清楚这里面的纠葛,听完“嗯”了一声,带着陆封寒往里面走。
悬浮车停泊位离校长办公室不远,正是假期,学校里没什么人,祈言和陆封寒绕过草坪,上到二楼,校长已经等在办公室门口了。
祈言指指办公室一旁的露天阳台,那里设有桌椅:“在这里等我?”
陆封寒无所谓:“好。”
校长办公室很宽敞,正对着门的,是一面透明玻璃墙,能看见楼下翠色的草坪。右手边是一排木质书架,而左手边的会客区,则十分有历史感的设计了一个砖红色壁炉。
图兰学院的校长是个相貌亲和的中年人,轮廓深,眼睛深蓝色,穿着严谨,衬衫、马甲、领带、袖扣一样不缺。站在壁炉旁,像油画里走出来的绅士。
见祈言视线落在壁炉上,校长笑道:“是不是很像真的?壁炉里的火苗是全息投影,每到勒托的冬季,不少人都喜欢来我办公室,在壁炉边坐坐。虽然火是假的,但隐约会感到温暖。你看,人类是不是很奇怪,竟然会被眼睛欺骗。”
明亮的火光令祈言的皮肤映上一层绯色,他没有继续讨论这个问题,而是问出:“您让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校长正要回答,余光看见祈言手指上缠着的纱布:“手受伤了?”
祈言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嗯,不过已经愈合了。”
“那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