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 却都不想第一个开口, 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家老大和皇帝很不对付, 几年前更是直接撕破脸,甚至被废黜掉了公主的头衔。虽说老大表现得完全不在乎吧,设身处地的想想,终究还是意难平。
毕竟是斩不断血缘的父女。
王微若是知道他们有这种想法,只会冷笑出声, 狗屁的血缘亲情,即便一开始她还本着用了人家的身子就得帮人家尽孝道的念头, 被皇帝连着搞了几回, 她可没那么善良,赶着凑上去倒贴。她自觉赶走了胡人的入侵救下了那么多百姓,就算仁至义尽。原本的长乐公主就算是活着, 多半也只能嘤嘤嘤的在宫里哭, 然后被皇帝拿去嫁人。
……不, 如果没有她横插一脚, 长乐公主早就死在乱军入城的那一天了。
如此一想,王微顿时毫无愧疚。
不过属下们的顾虑和想法她还是能体会一二,当下的社会组成并非现代那般以单纯的家庭为基本要素, 而是讲究宗族。就像是王雁一个人支撑着王家那样,封建社会,一荣俱荣, 一毁俱毁,要不怎么会有株连九族的的说法呢。现代社会可不会因为某个人犯罪而殃及七大姑八大姨。而这个时代,人人都要为自己所在的宗族奉献服务,如果没有了宗族,简直是一大污点,不容于世。
这么一想,王雁又不是什么圣母再世,明明知道自己出事是被家里人陷害的,却硬生生的忍了下来,只当无事发生。他心里不是不怨,而是不想闹出丑闻,影响整个王氏家族的声誉。要王微说,就是个傻子。
但她也不是不能理解王雁的心情,实际上,反倒是她当初为了抗拒赐婚公然大闹一场还直接跑了,这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假如她之前没有驱除胡人收复失地,打造出了个不错的名声,早就被全中原的老百姓骂得狗血喷头,永世不得翻身。古代人对于孝道和忠君的看重,如果不是亲身体验,根本无法想象。
见属下们都装起了闭口葫芦,王微无奈的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这种时候又装起他妈……小娘子了。今天不管说什么我都不会治罪。”
自认是个文明人,但在一堆粗糙大老爷们里混太久,还是不可避免的染上了一些坏毛病,王微永远记得自己不慎在梅儿面前脱口而出一句“干/你/娘”的时候,她那种天崩地裂的表情。看来她可以接受一个放浪不羁的公主,却不能接受一个口吐芬芳的公主。
被她催促一番,属下们不得不硬着头皮发言了。
“呃,俺是个笨蛋,啥都不知道,啥也不懂,反正老大怎么说俺就怎么做。若是那皇帝老儿再次逼老大回去吃亏,就直接杀到长安,换个皇帝。”
“虽说此前确实有些不愉快,但主公乃是金枝玉叶,岂可一直流落在外。况且俗话说得好,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现在皇帝已经主动递上了梯子,主公何不顺势而下呢。再说了,如今时局已经大为不同,长安城里江流和陆沉为了政权闹得乌烟瘴气,主公正是时候回去一扫乾坤,还世间一个朗朗清明呀。”
“我不这么想,那皇帝老儿摆明了就是想占便宜,你们难道忘了几年前他直接就派人想夺了主公手里的军权,想接管我们兄弟还有地盘,换上他自己的人。要不是主公早就做了安排,派人埋伏在必经之路将来使一一斩杀,谁知道现在又是怎么个情形。那些官老爷坏得很,主公,别管我说世家,皇帝更是糊涂蛋,他的话信不得。”
“瞧你这句话说的,不管如何,咱们都是大唐的子民,自然要忠于皇上。虽说这几年皇上确实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可那不是因为身边有奸臣挑拨的关系嘛。只要主公带兵回去,把江流陆沉之辈拿下问罪,皇上自然就会明白咱们的一片忠心。我们总不可能一辈子顶着叛军的名号在这种地方打仗吧。”
“呵呵,哥哥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怎么着,这个时候忽然又想起什么君上朝廷,要报效国家了?装模作样,搞得自己好像多么不得了似的,谁不知道你张大根就是个土货出身,仗着念过点书就喜欢拿腔拿调。要不是咱们殿下,你恐怕还在乡下刨土找食。哦,现在看见皇帝老儿示好,你就迫不及待的想换个主子好裂土封侯啦?做梦吧你!”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哪里这么想了,刚才那番话完完全全是为了主公着想,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主公难道还能一辈子不认祖归宗?若是不赶紧趁着这个台阶下了,把封号拿回来,皇帝年事已高,万一哪天山岭崩殂,英王继位,主公只怕是永远都讨不回封号和身份。即便是讨回来,付出的代价也难以预估。主公,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切莫不可因为一时意气而追悔莫及啊。”
说着说着下面的人就吵了起来,王微冷眼旁观,大致可以分成三派。一派是中立系,什么都不说,反正老大你想咋样就咋样,兄弟们跟着你上刀山下火海不带眨眼。一派则是鸽派,主张应该趁此机会重新获得皇帝的认可,归于正统。而另一排……勉强算是鹰派吧,他们态度最为坚决,觉得这就是个圈套,目的是为了骗王微回去给他们卖命,搞不好还想着要故技重施夺了王微的军权。甚至还有更激进的,劝王微不妨自立为王,推翻李氏王朝,自己坐龙庭什么的。
不过仔细看看这些派系后面的人,就挺有意思,由于不断的扩充军队招收各路来投奔的人马,王微的亲信和幕僚成分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中立派基本都是最开始跟随王微的老兄弟吗,鸽派则是一些破落世家子弟或者祖上当过官的对象,而最激烈的那一派全部都是地地道道的苦出身,遭受了官府和地方军阀压迫导致家破人亡的。
王微心里微微叹息,派系分化这个时候就已经初露雏形,不过这是迟早的事情,而且目前她还压制得住这些人。
她伸手阻止了争吵:“行了,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起码要等到完成这一次的作战目的,打下整个乌格列部落再说。不过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假如你们之中有谁觉得跟着我名不正言不顺,要朝廷的正式封官才算数,大可以直接离开,我绝对不阻拦。”
此言一出,众人急忙都站起来表忠心,赌咒发誓的说自己绝对没有二心。里面有些人的话王微信,但有些人的话,王微就是听听。
这也没办法,就像是当初看水浒传的时候觉得宋江那帮子人吃多了一天到晚就想招安,没有亲自体验过的人无法理解时下的人们对于正统的看重。假如王微是个男人他们大概都会改变一下看法,无奈王微是个女人,再怎么自我感觉良好,她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找死的自立为王。所以对于这些看重正统的人而言,王微就是叛军,是贼寇,而朝廷再混乱无能,依旧是唯一的“君主”。
倒不是没人私下奉劝王微打出个正式的旗号,但没人建议王微自命一个什么xx王,最多是劝她打出公主旗号,还有出馊主意让她自称什么xx娘娘的,被王微骂走了――她又不是白莲教。
所以,这世道对女人可真不公平啊。王微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乐观,觉得可以轻轻松松的夺取皇位。她觉得大概能当个摄政公主拥立个傀儡皇帝临朝称制就不错了。
再次默默的叹了口气,觉得这些事情比打一百场仗都让人疲倦,王微面无表情道:“这件事我不希望四处流传搞得谣言四起,你们这段时间都用点心,如果能趁机抓几个潜伏在军中的奸细和探子就更好了。”
众人齐齐站起,抱拳称是。王微摸着饿瘪的肚子,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挥挥手示意众人可以离开了。
正想叫人去给她端早饭,便看见帐篷的门帘被掀开,王雁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虽然托盘上只放了一个不算大的碗,但他手腕无力,端得摇摇晃晃,看得王微心惊胆战,生怕他不小心把碗扣自己身上,急忙道:“快放下,快放下,你又不是伺候我的仆人,犯不着干这些事情。”
王雁依旧固执的把托盘一路端到了王微面前,小心翼翼的放下,里面是一碗鸡蛋面,还漂浮了几片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野菜,虽然卖相不怎么样,闻着倒是挺香的。
这样的吃食若是在以前王微看都不想看,但现在却简直是珍馐佳肴,她迫不及待的就拿着筷子吃了起来。王雁牵着他厚厚的狐裘,优雅的在她身边坐下,一副宠溺的样子,看着王微狼吞虎咽。
一大碗面转眼之间就被王微吃了个干净,她正想找东西擦脸,王雁已经从衣袖摸出一块洁白的手帕,含笑给她擦了擦嘴角。手帕虽然质地一般,但王微闻到一股幽香,跟平时王雁身上那股味道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王大公子怎么在这种艰苦条件下让自己香喷喷的,莫非他是香妃的前世?
王微接受着他的服务,心里浮想联翩。
叫人进来收拾了碗筷,王微托着下巴问:“莫非你一直在偷窥我的帐篷,不然为什么时间把握得这么恰当?”
王雁微微一笑:“殿下的那些下属很多人都不喜欢我,我觉得还是别自讨没趣的好。”
王微明知故问:“你猜猜,刚才我们在说什么?”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前不久从长安送来的信罢了。”
王微看着他洁白的脸以及高挺的鼻子,欣赏了一会儿后冷不丁的问道:“你就没什么意见?从头到尾装着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这可不像你。”
王雁原本正在拿着一个火钳拨弄火盆里的木炭,闻言后抬眼看了王微一眼,那眼神带着一丝冷漠,仿佛一瞬间他又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归鸿君了。但王微眨了眨眼后,却看见他依旧带着那种温和的笑容,目光温顺,好像刚才只是幻觉。
“殿下应该知道我对这件事的看法,而且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我就不要说出来惹殿下生气了。”
王微知道他所言不虚,根本不必问,王雁的态度肯定是接受皇帝的示好,回长安去。
平时她没有认真的和王雁谈论过这个话题,但从他的态度就能推测出一二,要说到正统,大概王雁是最坚定不移的存在。哪怕他尽心竭力的为王微的西部作战计划出谋划策,一手调配着所有补给以及人员的调配,干得无比出色。可是王微知道,他心里其实挺不以为然的,觉得王微是在浪费兵力和其他资源做无用功。
在王雁和很多人看来,这些荒芜空荡什么资源都没有的土地,打下来又有什么用。况且上面的原住民一个个都十分顽劣凶狠,对于外来者充满了敌意。与其天天冒着恶劣的气候和地理状况在外面和那些游牧民族战斗,还不如赶紧的回中原参与各系军阀的斗争,在即将崩溃的大唐身上咬下一块肥肉,以此作为立身之本。
这是观念上的分歧,跟他们说不通,王微秉承着民族大融合的观念,觉得只要打下来占着,让这些游牧民族接受汉族的传统和习俗,渐渐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终究会被同化成为中原的一部分。比起风吹日晒的放牧,居无定所,住着帐篷,当然是有固定房子住好吃好喝不用到处流浪的生活更好啦。这样一来还能从根本解决游牧部落骚扰掠夺的问题。
王微还有个想法,与其现在就投身内斗,要么顶着不臣逆党的名义,要么被朝廷当成打手驱使,还不如坐看他们混战,自己老老实实的种田发展。这里的天气虽然不好,但她已经提前弄来了红薯和土豆的种子,并且已经栽培成功,想必喂饱当地人民不成问题。
等到他们打得两败俱伤,而磨刀霍霍许久的其他边陲藩国对中原发起进攻,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以正统的旗号打回去,顺便接收一下逃亡的各种人力资源,打下来的地盘也可以顺便吞掉不必还给朝廷,岂不是美滋滋。
实际上现在王微就已经开始试着把那些因为战乱和饥荒逃难的百姓收容起来,运出关外种田。
但这些事情她并没有和王雁详谈过,因为知道他肯定不会赞同。这也是王微一直不让王雁直接插手军政,只让他干后勤的原因。他到底是王家的人,身份不比王雁这个被废黜的公主低多少,而且他还有着天然的优势,因为他是个男人。
想必让他处理军务,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每次的军事会议上,没多久他就能笼络一大批人心。加之很多人都知道王微和他关系暧昧。王微觉得搞不好下属们就会要求他们成亲,王雁正式接管指挥权,王微挂个空头领袖的名号,专心给他生孩子当贤妻良母了。
而且确实几个下属已经在暗示她是不是考虑一下成亲生子繁衍血脉的问题,连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台词都搬了出来。毕竟王微现在已经二十岁,在这个时代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姑娘。加之皇帝那边折腾了许多年,最后依旧只有英王和她两个孩子。英王现在还不到十岁,而皇帝貌似身体不好,根据最新接到的线报,他已经很多天没有上朝。所以很多人担心李氏一族不小心绝嗣,恨不得王微赶紧生他十个八个,来延续直系的血脉。
大概他们想着假如皇帝死了,英王活不到成年,王微就可以把自己的孩子过继到英王名下,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而他们也就可以跟着鸡犬升天,变成真正的“正统”。
若是跟王雁生下孩子,那么还占据了另一个好处,可以获得王家的支持。世家跟皇帝斗个没完,不就是为了掌握主导权吗。如果能推选一个有着王家血脉的人选坐上皇位,想必王家也会稍微消停一点。
对此王微只能说想法倒是都不错,但她可不想当个生子的工具,尤其是和王雁生孩子……呵呵。
别以为她不知道,王雁只要一天没有被正式的开革出王家的族谱,他就还是王家人。延续家族的荣耀都快变成诅咒深入他的骨血,王微很怀疑,这些年他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身边从没提出过回王家的要求,还忽然表现得对她深情厚谊,连脾气都改了,温柔体贴,简直是个完美的情人,这背后其实都是出于王家的指示。
以正常人的逻辑推断,遭受了这种折磨,恢复了行动力后当然想要回去讨个公道。而且王雁哪怕残疾,他又不是走武将路线,在王家也经营了这么多年。要是回去公开亮相戳穿自己失踪的真相,应该还是有机会重新夺回他大公子的位置。
况且王雁还是个那么骄傲的人,王微不觉得他能甘心吞声咽气。
所以……细思极恐。
一开始王微纯粹就是想着白/嫖,故作不知,让王大公子给自己打工。不过一起相处了这么些年,有了共患难的经历,仿佛真的产生了点情谊。王微从不在王雁面前提起王家,而王雁也从不对她谈及长安以及皇帝,两人都小心翼翼的避开这些危险的话题。
不过看来好像这种伪装的情意也终于即将面对最后的结局。王微侧过头,看着王雁,很想知道他会选择哪一边。不过不必细想也知道答案,就像是让王微做出同样的选择,她肯定毫不犹豫的选择放弃王雁。
最多……她不会杀了王雁,放他一条生路罢了。
正在盯着王雁发呆,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传令兵一脸兴奋的跑进来道:“主公,那些人终于忍受不住,愿意归降了!”
“是吗,太好了!”
王微顿时忘记了那些微弱的惆怅,高兴的站了起来,大步往外就走。但王雁却拉住了她,给她披上了一件斗篷,轻声道:“到底还是注意些,不要被冻着了。”
说完他便很自然的坐下,完全没有要和王微一起出去的意思。他没有说为何这么做的理由,而王微也心知肚明,假如王雁想和她一起出去观看受降,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王微不会让王雁公开出现在这种场合,而且他私下屡屡遭到下属的刁难和挑衅,王微同样知道,她甚至刻意的放纵这种行为。
目的嘛,她和王雁都懂。
王微犹豫了一下,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更没有回头看看王雁,大步的离开了帐篷。只留下了王雁面无表情的坐在原处,看着火盆里燃烧着的木炭,轻轻抚摸着身上那件狐裘又浓又密的长毛。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啥貌似昨天的更新很多小伙伴们都没看见,真的不是我没更哦。
另外吧,看见留言里不少亲在讨论安茹公爵和王大公子,觉得安茹太理想化而王大公子不纯粹。那是因为你们忘了安茹公爵信教的啊,他有对神的信仰,把自己所做的一切当做是对神的奉献。女皇在他心里很大程度就是一个工具人,通过对女皇效忠来达成对神的自我献祭。狂信徒干啥都不奇怪,虽然他貌似表现得好像不是很虔诚。
而王大公子有个鬼的信仰啦,他确实就是按照古代传统士大夫的标准来写的,对家族和国家都很忠诚,有点理想化,因为最开始没有接触下层民众所以自命清高,遭到社会毒打后才开始学会做人。至于他对女主态度的转变很虚伪很突兀……当然因为一大半是装的啊。我还觉得自己写得挺明显的呢。
但女主也挺渣的,大家谁也别说谁。
第128章
王微急冲冲的出了帐篷, 和几个下属简单的说了几句,便牵过古里海迷拉过来的战马,翻身而上,带着一众人马呼啦啦的朝着前方被围困许久的低谷而去。
那是一片不算太大的山谷, 背后是一片悬崖峭壁, 大概连猴子都爬不上去的那种, 而那些负隅顽抗的最后游牧者们就在这个地方被整整围了一个多月。要不是王微下令不得强攻, 而去还时不时的送去食物和衣物,他们早就饿死冻死了。虽然完全不理解这些人为啥要对那个暴虐的部族酋长如此的忠诚,王微还是不想逼得他们送死。
这里就不得不简单说一下这片草原的情况了,这里分布着大大小小若干个部族,都是靠着打猎放牧为生, 制度方面还在实行野蛮的奴隶制。互相开战吞并的事情常有发生。一旦一个部族被攻占,基本就是成年男性全部杀死, 幼年男性贩卖为奴, 青年女子抓回去生孩子。所以导致这个地方的人都过得很艰难,死亡率超高,为了维持生活, 很多人铤而走险, 会悄悄潜入中原一带干那种不需要本钱的勾当, 抢夺当地老百姓的财物。
尽管老百姓们把他们也称为胡子, 可能在他们看来,这些强盗都长得差不多,但实际上这片草原的主要居民和隔壁波斯人是两码子事, 连种族都截然不同。不过因为王微不是研究历史地理的,所以也不知道这些人的由来,只能大致从特征猜测大概是突厥人的分支。
当年大唐最为强盛的时候, 举兵攻打突厥,打得突厥差点亡国,不得不放弃了一大块原有的地盘,举国西迁。然后又因为内战的关系分裂成了东西两部。东突厥已经被斯拉夫人也就是后来的战斗民族给灭了,西突厥苟了一百多年恢复了元气,趁着隔壁的基辅跟罗斯打得不可开交,偷偷摸摸的收复了不少失地,貌似正蠢蠢欲动的想要对中原发动战争,以此来报复当年的耻辱和仇恨。
所以现在这片草原上的这些游牧应该是流落逃亡到此突厥人的后代吧。
之所以这么费劲心思的想要收服他们,还不惜冒着严寒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等了这么久,自然不是由于王微善良仁慈的关系。虽说已经是这个部族仅存的残部,但根据之前抓到的俘虏说出的消息,里面不少人都是已经逃跑的部族酋长的战士,只是因为伤病而被无情的抛弃了。
要说突厥人的战斗力那可是非常强力的,尤其是骑术和箭术,让不太习惯马背上战斗的中原人民短时间内怎样都追不上。就连这些跟直系没什么联系的遗民,当初也让王微麾下的士兵们吃尽了苦头。对方的骑射太厉害了,随便拿个破弓,骑在马背上就百发百中,最后还是王微不惜重金打造了三十来骑山寨重甲骑兵冲在最前面,才勉强克制了对方的弓骑兵。
但这也就单纯因为对方人少罢了,要是真的对上正统的突厥弓骑兵,保守估计起码也有千把人,那还不被打成筛子。重甲骑兵先不说造价昂贵,不可能大规模普及,光是穿着那一身重甲,连马也套上锁子甲,速度就不用说了,慢得跟乌龟一样,长时间作战人根本负担不起。
所以王微才费劲苦心的想要收服几个本地的战士,好偷师对方的弓骑技术。她本人倒是可以做到差不多的地步,无奈战场之上从来不讲究什么个人英雄主义。任凭身手再好,一旦被围攻就是等死的结局,除非她是灭霸或者绿巨人。
王微赶到的时候,那些被围困许久的人正哆哆嗦嗦的站在寒风里,大多数都是妇女老人和孩子,只有不到一百个的成年男性,而且基本都伤痕累累,有几个已经衰弱得都快站不起来了。虽然被人数远超本身的士兵们团团围在中间,而且大多数人的态度还很不友好,但这些人还是竭力站得笔直,把老弱病残挡在身后,挺着胸膛,像极了掉进陷阱还目露凶光的野兽。
几个士兵正在对他们大声呵斥责骂,要他们跪下表示臣服,可惜因为语言不通,所以对方只是怒目而视不肯服从。士兵们失去了耐心,加上为了逼迫这些人投降他们可是吃了不少苦,冻得都要便冰棍了,于是便有几个人拿着长/枪想要给几个刺头身上狠狠来几下。
王微急忙快步挤开挡在前面的人,大声喊道:“住手!”
虽然心里很恼火,但她也不可能为了异族俘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自己手下的人丢脸,只是柔声细语的道:“战场上自然真刀真枪的拼杀,现在他们不是都投降了吗。而且你看看,全是些女人和孩子,我平时是怎么教导你们的。再说了,假如这些人放弃累赘哪里至于被围困无法逃跑,显然是为了保护这些妇孺和老人才放弃了逃走。不管当初他们如何跟我们敌对,起码都是些真汉子,我们应该对这样的人有所尊重。”
手持长/枪的士兵听了她的话,有些羞愧的放下武器,拱手道:“小的懂了,是小的不对。”
王微没有逼着他道歉什么的,挥手叫周围的人后退,别惊吓到这些已经胆战心惊的逃亡者。她仔细的看了看在场的男人们,发现根据站位,很明显那个脸上有刺字的男人是这群人的领袖,便招手示意他过来。
那个男人浑身脏兮兮的,穿着一件都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袄子,额头受了伤,用一片脏得不行的布片勉强包扎着。见王微招手,他毫不犹豫的迈步走过来,却被几个同伴给拉住,叽里呱啦的说了一气。他们说的是这个地域最通用的一种语言,王微曾经找人学过几个月,所以大致能听懂一些。无非就是说汉人都很坏,叫他不要过去。
但男人只是沉稳的推开了同伴们的手,昂首阔步的走了过来,老远就传来了一阵刺鼻的酸臭气,夹杂着血腥味,堪比毒/气弹。要不是王微在军中日夜接受一群不爱洗澡和换衣服糙汉的洗礼,差点就当场吐了出来。
饶是如此,她也脸色巨变,用尽了所有的克制力才没有举起手捂住鼻子。原本还想和他交流几句,现在她啥也不想说了。
稍微后退了几步,王微交代道:“别为难他们,带下去喂饱,烧热水给他们清洗干净包扎伤口,让随军的大夫检查一下有没有得病的。不必分开女人和孩子,男人单独看管,不要上脚镣手铐。哦,对了,这个男人,洗干净换身衣服,收拾好之后带到我的帐篷里,我要单独见他。”
说完后为了让这些俘虏安心,王微还特意用当地的语言简单重复了一遍,对那个男人安抚的笑了笑,才貌似沉稳实则狼狈的逃了回去。
跑出老远她才大口的呼吸,觉得鲱鱼罐头的杀伤力也不过如此。
亲兵们不明所以,追上来后一脸茫然的问:“主公,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一靠近王微就又闻到了那股汗臭酸气,顿时不动声色的拉开了距离。其实这些亲兵已经尽力了,他们知道王微不喜欢不干净的人,所以平时都尽量每隔几天洗澡洗头。但在外打仗哪来的条件隔三差五的大锅烧水洗澡洗头,他们就冒着寒冷跑到河里去洗,还差点冻病了几个。
这个时代,一个伤寒就有可能直接要了小命,王微可不想因为自己的洁癖闹出人命,直接下令不许任何人去河里洗冷水澡,同时也尽量不再提洗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