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差点忘了,还有梅儿。
跟候信不一样,陈玉一直都有自己的盘算,而且也不是那么甘心屈居于王微麾下甘为走狗。王微发现这一点后便顺从他的心意让他去从军,放开手让他去做。看来他经历了一番社会的毒打,终于领悟了残酷的现实。
他也许确实有才干也有能力,无奈太监的身份就限制了他,离开了王微的支持,他什么都做不到。所以他迫不及待的向王微投降告饶来了。
跪在地上的陈玉眼中还有一丝不甘,看来他到底还是怀着怨气。王微并不讨厌这一点,相反她还很欣赏陈玉的这种韧劲儿。想必他要不是太监的话,肯定能到达一个更高的层面,根本不可能为她所用。
可谁叫他倒霉呢,又不是王微让他变太监的。话说回来,他当初要不是小小年纪进宫当了太监,哪来的机会读书识字学会一身本事,恐怕早就在各种兵荒马乱里死掉了。
所以说,时也,命也。
这些话王微从没对陈玉说过,相信他自己也清楚。
两人对视了一阵,没有浪费时间来表忠心许承诺,都是聪明人,一切尽在不言中。王微抬抬手示意陈玉起来,陈玉也就老老实实的从地上爬起来了。
用手敲了敲桌子,王微侧耳细听一番确定四周并没有人在窥探窃听,便对陈玉道:“说吧,长安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玉得到的情报都是从梅儿手里传递的,加上他原本就是大明宫里的内监,掌管宫权多年,对长安城的人际局势都十分熟悉,王微比较偏信于他的总结和判断。
陈玉思索了一阵像是在整理语言,缓缓开口道:“不好说,经过了好几次清洗,我原本布下的许多暗桩和眼线都被清洗出去了,得到的情报都零零星星。外面都说长安城被江流一手把控,但实际却不然。据说东洲节度使范成表面上做出一副中立的样子,私下却和许多宗室暗中勾结,图谋不轨。而燕州节度使拓跋春也动作频频,借着楚王一系蓄力准备发难。江流也是被被卷进了矛盾之中,架在火堆上烤,想退也无路可退。要不是有泸州节度使郭熙在后面暗地里支持,他早就粉身碎骨了。”
王微奇怪的道:“泸州节度使郭熙?一直都说他是忠于朝廷的忠臣,我还以为是为了树立形象刷点声誉,莫非还是真的不成?”
陈玉无奈的道:“这一点奴婢也不得而知,至少现在而言,郭熙确实都表现得很忠诚,起码没有公开做过任何不利于朝廷的事情。但他在这种节骨眼上偏要逆风而行,还把自己唯一的嫡女许配给了江流的那个外室子……其中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实在难说。”
“郭熙的长子长女不是都在长安当人质吗,怎么就忽然和江流的儿子联姻了?其他人也不管管?”
陈玉叹息道:“眼下长安城乱做一团,皇帝据说旧病复发卧床不起,几派势力为了争夺摄政权天天撕扯不休,谁还有心思去管那么多,怕不是都恨不得把这滩混水搅得越浑才越好。”
听到这句话王微不禁一惊:“皇帝卧床不起?这个消息可靠吗?”
陈玉点头:“至少距离上一次皇帝公开亮相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早朝不必说,去年开始就停了,可是连每月一次的朝议都停止,肯定是出了大事,只怕陛下真的不太好。”
皇帝身体不好对王微而言毫无影响,她只关心另外一件事:“那么英王呢?他不会也病了吧?”
陈玉摇头:“那倒不至于,众目睽睽之下,反倒是没人敢擅自对英王下手,否则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群起而攻之。不过几大世家都在拼命上下使劲,想要趁着这个机会给英王订下亲事,让自家的女儿有入主东宫的机会。”
王微掐指算了算,英王今年按虚岁算也就九岁,这些人还真的迫不及待了啊。要不是年龄实在不允许,估计他们不折手段也要弄出一个英王的子嗣来占据上风。
她详细的询问了陈玉许久,方方面面都问得十分清楚,总算是对长安目前的形式有了个大体的把握,虽然确实很糟糕,但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局面。只是她肯定不能再继续耽误闷声发大财,再不出手,只怕时机稍纵即逝。
心中各种念头飞转,王微已经有了具体的计划和步骤。看着时间过去许久,外面隐约能听到传来的歌舞丝竹之声,她总不能不在宴会上亮个相。正想把侍女叫进来梳妆打扮,王微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犹豫了一阵,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口。
“王家……我是说王雁……他怎么样了。”
陈玉显得更加严肃,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道:“王家还好吧,没有什么大动作,还是那么小心谨慎。只是前不久他们好像分了家,正式把除了大房之外的其他几房都给分了出去。而王大公子也以家主的身份在不少公开场合亮相,据说风采一如从前。”
王微听了之后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喃喃的道:“哦,原来如此。”
陈玉看了她一眼,忽然又道:“听说诚国公已经上书想要告病隐退,想请求朝廷将爵位传给长子,而卢家和王家来往比往日更为频繁,都说两家似乎有联姻的打算……卢家家主的幼女年方十六,正是出嫁的年纪……”
王微更加面无表情,淡淡的答了一声:“是吗。”
“但王大公子半月前在相国寺做了挂名弟子,方丈允许他带发修行,做个居士,这婚事怕是做不成了。”
王微怀疑的盯着陈玉,尽管他显得那么的严肃,可她总疑心这货在偷笑,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事故意搞了这么一套说辞等着呢。
于是她恼羞成怒:“谁要知道这些,多管闲事,滚出去!”
陈玉从善如流:“是,奴婢告退。”
他离开后王微自己气恼了一阵子,在发现居然悄悄松了口气后更加恼怒,说好的已经彻底放下呢。不要因为一点传闻就沾沾自喜觉得人家旧情难忘啊!
心里这么想,嘴角却总是无法克制的往上翘,王微也不知道自己暗戳戳的高兴个什么劲儿。
过了一会,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王雁应该已经知道她“嫁”进郑家的事情了吧?
呃……他会怎么想?是不是觉得头上绿油油的长出了一片草原?
幻想了一阵,王微想不出王雁生气是什么模样,毕竟就连他们分手的时候他都还保持风度彬彬有礼,实在是叫人难以想象他暴跳如雷嫉妒成狂的场景。
“算了算了,瞎想些什么,都过去的事了。”
最后王微直接扑在床上滚了几圈,告诫般的自言自语,提醒自己别再报什么无谓的希望。她和王雁又不是感情方面的问题,归根到底是观念的差异,不解决这个分歧,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在一起,哪怕是勉强在一起了终究也不会幸福。
可人要是真的能如此理性,又怎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的故事呢。
摸着胸口,王微暗自苦笑,她本觉得这种事情不会造成什么影响,毕竟当时分手了也没见多么难过,事后更是难得想起那个远去离开的人。但此刻那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词,却毫无理由的涌上唇边,让她品味到了思念的酸楚。
作者有话要说:听从了大家的意见试了下语音软件输入,呃,效果不是很理想。
我普通话很标准的,过了一甲考试,绝对不是口音问题。
一个是不能说快否则就无法识别,二来嘛,心里想打出来和整理好语言口述真的是两回事。
最终找了个支架撑着手臂只活动手指,勉强能行。
第169章
就在王微和陈玉屏退众人商议长安局势的时候, 外面举行宴会招待金怀冕一行人的冀州上下官员却开始了不断的劝酒,一面想着花样的吹捧,一面千方百计的打探来意。
而以郑钟为首的郑桀派系更是摆出了十足的“自己人”架势,郑钟坐到了金怀冕身边, 一点都不见外的跟他勾肩搭背, 不动声色的开始套起了话。
此次冀州不少有头有脸的人都出席了宴会, 崔家几兄弟也被崔郡公带上了, 打着答谢救命之恩的盘算想要凑个近乎。因为崔家那边还没死心,想要通过搭上王微那条线去获得冀州刺史的职位。他们想得很明白,眼下谁都能看出王微和郑家强强联手,郑桀一死,掌握着他儿子的王微基本就是下一个主事人了。她又是个女人不可能出来当官, 肯定要找个傀儡推上前台啊。
崔家如今处境非常不好,所以哪怕是一根救命稻草也不想放弃, 做个被人操控的傀儡他们也认了。况且想到当初王微和王家大公子那一段过去, 不难推断她就是偏好世家子弟。那么既然王家公子可以,崔家公子……也不是不行吧。
万一成了,那可就是人财两得, 一箭双雕。
至于王微会不会授意让郑桀的旧部之一出来接任刺史一职, 崔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们觉得王微应该不会那么傻吧, 郑桀那些部下可不是什么好掌控的主儿, 万一把他们的翅膀养硬了,日后岂不是要反噬其主?
而且崔家总觉得无论如何以王微的出身,理应看不上那些粗鄙的异族人和奴隶之子才对。二选一的情况下, 那肯定要选世家一派啊。谁不知道当年郑桀求娶结果被当众捅了一刀的事情。这次王微答应下嫁还不是看着郑桀要死了的份上,不然肯定也是不会答应的。
崔郡公忧心忡忡,他总觉得这支忽然冒出来的军队会带来不好的变数, 加上王微离开许久都没回来,他举着酒杯一个劲儿的发呆,哪里还有心情喝酒。
对于此行的目的,崔敬隐约知道一点,在本家的时候也听说过小叔崔思当年和公主好像有过暧昧。身为这一辈中长得最俊美也最被看好的郎君,他大概察觉到了家里长辈的打算。原本是满心恼怒,但见到王微本人后似乎又不是那么排斥了。
尤其是他当时吊在城墙上,看着王微一身戎装策马而来,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郑桀对她如此的迷恋,不顾一切都要娶她为妻。
当然他没想过王微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个事实……
而崔贤和崔让就是跟着跑来玩儿的,崔贤从崔敬那里打听到了一星半点的线索,对王微充满了不满和恶意。他觉得家里长辈完全疯了,居然要大哥想办法去勾搭那个不要脸的老女人。她今年多少岁了?大哥多少岁?简直老牛吃嫩草!所以他才到处毫不掩饰的对王微大加嘲讽。
结果经历了绑架事件后,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恶语相向,更要命的是他看着大哥似乎真的有点心动的意思,今天出门前还专门收拾打扮了一番,不禁觉得大哥也疯了。
冷眼看着被一群人包围其中争相讨好的金怀冕,崔贤不屑的哼了一声,低声道:“区区一个寒门之人,真是不知所谓,毫无风骨可言。”
崔敬无奈的道:“阿弟,你就少说几句吧,别再惹事了。”
崔贤撇了下嘴:“不管下面的走狗有着厚脸皮,本人也不知礼数。我们这么多人坐在这里,她身为主人居然一去不回,哪里有半点高门贵女的气度,简直粗鄙不堪。大哥,你真的打算听从家里祖父的话,去讨好那个老女人啊?她可是注定要当寡妇的人,怎么配进崔家。大哥可是嫡孙,将来要继承家业的,那个老女人根本不配做崔家主母。”
崔敬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到底年长几岁而且平时被带着见过不少世面,他还是比崔贤明白一些。
“可赶紧闭嘴吧,你当人家是那些被你欺负也不敢抱怨的大家闺秀,随便我挑来选去的人。祖父也只是稍微提了一提,根本没想过能成。这次让我来,无非是混个脸熟,看看能不能趁机结个善缘罢了。”
说着说着崔敬的语气不免变得有些酸:“况且当年公主在西域为了王家大公子红颜一怒的故事……谁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又如何比得上归鸿君的风采呢。”
崔贤一听这话,更是觉得大哥病得不轻,听语气好像还嫉妒起来了。边上的崔让就没有那么多想法,专注的吃东西。
而另一边被一群人“围攻”的金怀冕来者不拒,杯杯见底,显然是游刃有余,有着千杯不醉的酒量。他长着一张忠厚老实的脸,带着非常明显高丽血统,一看就知道不是汉人。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没人敢出言挑衅,假装没发现这一点,只是拼命吹嘘他年轻有为,仪表堂堂。甚至还有人打听起了他有没有定亲,大有想当他岳父的打算。
可金怀冕若是真的有那么忠厚老实,也不会被王微看重,并且不顾他的身份提拔到现在的地位了。和老实人的长相完全不同,他用兵风格诡异难测,天马行空,而且极其狡诈。因此他应付起这些人来更是滴水不漏,什么有用的情报都没有被套出来,更是连着灌翻了好几个人被抬下去。
冀州的官员们见他难以攻下,调转矛头,转向了其余随行的人。可他们却一个个板着脸谁的面子都不给,问就是军令如山,职责在身,不能饮酒。
想着人家大军就屯在城外,又是踩在郑桀的地头上,一众官员只能悻悻,心里埋怨一群草莽之徒还装模作样,摆什么臭架子。
觥筹交错间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王微这才换了身隆重的衣服出来转了一圈,打了个招呼,看那意思就要直接送客了。
什么都没打听出来的官员们很是不满,便有人出来含沙射影的职责王微无礼。对此王微只是冷着道:“郑都督卧病在床,意思一下便算了,怎么,还要大张旗鼓不成?”
由于郑桀在众人看来基本跟死了没两样,还有人觉得其实郑桀早就死了,王微只是为了稳住局面才选择了秘不发丧,因此压根没想那么多。现在被她一指责,又看见左右被她带来的护卫家丁虎视眈眈,不禁就害怕了起来,麻利的起身告辞,生怕下一刻就要“掷杯为号,刀斧手三百”了。
打发走了这群人,王微便想召集自己的下属们议事,结果被文鸾以及其他人给半路拦了下来。
文鸾依旧是那副看妖女的神情,警惕的道:“夫人,既然你也知道都督重病在床,不好生伺候照料,却把自家部队招来,这是为何?”
王微冷哼一声:“干卿底事?”
说完她就想离开,却被文鸾举起胳膊给拦了下来,显得很是执拗。
“我喊你一声夫人,并非就认同了你,不过是不忍心让都督走也走得不安生。你既进了郑家门认下了名分,那就是郑家妇,我绝对不允许你打着都督的旗号肆意妄为,给冀州带来祸端!”
这时另一面王微的下属们见势头不对,逐渐的围了上来,跟文鸾一派人形成了对峙之势,密密实实的把王微给挡在了后面。为首的几个人更是已经把手摸到了腰间的武器上,口气不善的道:“怎么,你们这是想要以下犯上不成。什么郑家妇,这种话也好意思说出口,我们主公乃是天家金枝玉叶,统领数万大军,掌握着整个西域以及关外的大将军,就你们这群人也敢在她面前叫嚣?”
“呵呵,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们的都督大人见了我们主公也得下跪行礼问安,倒是去问问他敢不敢在我们主公前面充什么夫君相公的款儿。”
文鸾哪里听得下去有人侮辱郑桀,两眼一瞪就要动手,却被一边忽然扑出来的郑钟给拦下了。
“哎呀哎呀,这是干什么,都是一家人,怎么还大水冲了龙王庙呢。”
郑钟急忙挤到两群人之间打起了圆场,心里埋怨文鸾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受不得激。说好了他们一个唱白脸一个□□脸,务必要把王微高高架起,让她做出让步,赶紧让这支部队离开冀州。结果三言两语的就要打起来,还说个什么鬼。
王微就面无表情,恍惚间有种带着一帮子小弟出去砍人抢地盘的错觉。更要命的是这次进城的人都是陈玉精心挑选的,个顶个的高,连王微这一米七还多的身高都被挡得严严实实,连根毛都看不到。只听到两边人在激/情互喷,天南地北的脏话满天飞,记录下来能出一本《辱骂大全》。
嗯,也对,毕竟都不是什么体面人。
原本被文鸾这一举动弄得有点杀意沸腾,现在也生不起气来了。王微心想要是演电视剧,那必须得各种气氛打光,搞得跟无间道似的肃杀,可惜现实却没那么文艺。已经快要演变成“你瞅啥”,“就瞅你”,“再瞅削你”,“我还偏瞅”的无意义循环了。
不管是哪一边骂赢了好像都没什么面子,王微不得不挤开众人出言制止:“都给我闭嘴,郑钟,你和文鸾到底想干什么。”
她懒得继续搞那些弯弯绕绕,直接了当的问出了口。
郑钟僵硬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的直白,毕竟在此之前王微还是一直挺客气的,面对各种试探挑衅都不动声色的忍了下来。他想果然是一等到自己的人就不愿意再继续演下去了吗?
“夫人,请恕我直言,假如您这次打算带兵去长安……我冀州的兵马恐怕不能随行。不过我们可以饶出足够的粮草,还望夫人体谅。”
郑钟在短暂的犹豫后选择了说实话。
王微轻飘飘的道:“哦,可我原本也没打算要带上冀州的兵马啊。”
此言一出,郑钟和文鸾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他们防备王微,一个是担心她会对郑桀唯一的儿子不利,一个就是不愿意让冀州卷入朝廷那一团乱麻里。在他们看来,管其他人去死去斗,他们只要好好保护着小公子,安心的呆在冀州就好。小公子又不是王微的儿子,就算他们流血流汗的帮着王微夺得了大权,她难道还能把这些交给小公子吗?
都督糊涂了,被这个女人哄得晕了头,他们可不能糊涂。
但王微接下来又道:“那是我李家的家事,和你们郑家毫无关系,你们想插手我还嫌弃不够格呢。”
她一脸冷淡的站在自己的一干下属面前,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继续说道:“我确实要立刻启程赶赴长安,召集来部队只不过想借个路。粮草什么的,你们愿给,我就收下,算我欠你们一个人情。不管你们信不信,从头到尾,我都没想过要把你们冀州占为己有。答应郑桀的要求,不过是觉得愧疚,以及是个对双方有利的合作罢了。既然你们没把我当自己人,那就这样吧。但凡聪明一点你们就该明白,至少维持着表面的联合才能暂且保下你们,最好闭上嘴少说话,安安心心的呆在冀州装死吧。”
说着她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丢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