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便进到方才宋照轩进入的屋子,刚一进去,一丝冷意便爬上后背。
婴隰倒是没什么感觉,但看到满屋子挂着的白布条,却问道:“人死后都要在屋里挂白布条吗?”
尹溯倒是未听过哪里还有这样的习俗,便摇摇头,拂开挡在面前的布条,继续走,却隐隐约约见一个人正趴在一张桌子上,又走进一点,顿时毛骨悚然,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那人就是宋照轩,可是!那哪里是什么桌子!分明是一口棺材啊!婴隰同样震惊不已。
宋照轩把脸贴在棺材上,手轻轻抚摸着棺身,一脸幸福满足的模样,温柔说着,“安安,你终于是我夫人了,我真的好开心,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说着说着眼泪便不自觉地往下掉。
尹溯在布条后看着宋照轩的举动,只觉得瘆人,心想:莫非于安安没有入土,而是被放在了这里?宋照轩竟然和一具尸体相伴数日,这到底是该说他痴情还是癫狂。
不过婴隰倒是没想太多,已悄悄来到宋照轩身后,照着他的后脖子就是一打,将他拖开,又对尹溯道:“于安安就在这,打开看看。”
尹溯简直佩服他,想什么做什么,于是走到棺材旁一看,居然没上长钉!婴隰扣住缝隙,往上一抬,直接把棺材板掀飞起来。
尹溯探头去看,只见于安安身穿红火嫁衣,而她脸上盖着一层薄纱,便看不清是何表情。
他掐起兑字诀,手掌置于棺材上方,没有感到那丝黑气,又道了一声‘得罪’,便轻轻掀起薄纱,却见到一张笑得花枝灿烂,充满幸福的脸,他又仔细看了看,发现这根本不是于安安!只是一个陶人!
他忽地想起高楼一层里那三角的陶人,只有北角空着,而第二层四角却都有陶泥人头,究竟是因为于安安,所以北角才放喜笑颜开的陶泥人,还是因陶泥人,所以于安安才这副表情,若是后者,那简直可怕,陶人决定活人,当真丧心病狂!
那么东西南三角的陶泥人都对应着活人,那他们又是谁?是于家人吗?如果是于家人,为何白琭都的人皆不知于家还有人已经死了?如果是于典故意要瞒着所有人,那为什么于安安死了,灵柩还绕城走一圈?而宋照轩,一个好好的才子为何会变成这样?太多的疑问,太多的诡异,接踵而来。
可这些自己该管吗?不是早就说过他人之事,绝不插手吗?为何还要追查到这一步?难道不怕重蹈覆辙吗?
婴隰似乎看出了尹溯的心事,道:“阿溯,跟着自己的心走,我永远都会在你左右。”
尹溯面色凝重,沉沉地叹了声,道:“走吧。”那两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力气。
婴隰知道当初那件事,在尹溯心里永远过不去,就算如今伤口开始愈合,可伤痕还在。
两人出了于府,走在去城门的路上,这时天空与当年一样,皆是灰蒙蒙的,却快到城门时,一位老大爷忽然拦住他们,神情激动道:“恩公啊,两位恩公,老头子我终算是找到你们了。”老人激动地热泪盈眶。
尹溯一看是那位老人,赶紧转过身,婴隰又一副富家公子语气道:“老人家,找我们作甚呢?”
老人欣喜道:“恩公啊,多谢恩公啊,我老婆子的病好了,真是太谢谢恩公们了。”
尹溯听到大娘病好了,猛得转过身,老大爷见他转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连连感谢,“恩公,真是谢谢啊,谢谢啊。”
可尹溯神情复杂地看着老人,苦涩地笑笑,未言一字。
老人摸摸眼泪,一个劲地说谢谢。婴隰道:“老人家,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老人反应过来,歉疚道:“真是不好意思了,耽误恩公这么多久。”
婴隰对老人点点头,又向尹溯示意可以走。
尹溯走了几步,回头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轻声道:“阿隰,我们去于家祖坟,可好?”
婴隰笑笑,道:“我说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两人一阵打听,于家祖坟在白琭都外的西子山,足足有一亩大的地都是坟墓,于典不是土生土长的白琭都人,看着这阵仗是将祖坟给迁了过来。
尹溯是当初哑的那段时间学的风水,也闲来无事学的,因为对风水不感兴趣,就只学了皮毛,比不上真正的风水师,所以他看风水都要找一处视野开阔地,才能寻到龙脉,那就得去白琭都的观景楼。
两人沿着小道走进去,尹溯正数着有多少墓碑时,却见到一处非常诡异的坟位,走近一看,发现何止坟位,连墓碑都透着一丝诡异。
婴隰见他神情严肃,便问道:“不对劲?”
尹溯道:“这坟包形似覆舟,乘不住生气,祸及后人。”
“正所谓,葬者,藏也,乘生气也,气感而应,鬼福及人,葬或者藏,即是阴宅和阳宅,要乘阴阳两气,而生气是有感应的,这种感应会波及人子,感应得好,人子便得福,为吉,感应得不好,人子就有祸,为凶。”
婴隰只听懂了最后几句,却心里称赞,这是连看坑埋人的事都会,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尹溯围着坟包走了一圈,眉头就没松过,对婴隰道:“还得挖开看看,现在青天白日不方便,等晚上再来。”
......
而尹溯则乘着空闲,从观景楼眺望,发现西子山龙脉断裂,出现三条裂痕,而断口正好在于家祖坟处,这都变成残败阴穴了,为何还不迁坟,且于典这官还做得顺风顺水。
三更半夜,于家祖坟四下寂静阴森,夜猫子皆立在墓碑上,发出咕咕声,将这坟地显得阴森可怖,没有丝毫月光能从七横八错的树桠中透进来,这就更显得坟堆阴凉凄冷。
又恰逢于安安新丧,道上满是纸钱红烛,她的坟又在最外围,坟头插着坟飘,由于没有风,倒也飘不起来,却更像个垂死的白衣女人站在坟头上。
于家祖坟向来怪事多,一般于家人扫墓的都选择在正晌午,阳气最重时才敢来。
可这时只见小道上出现一位少年,悠哉悠哉地扛着锄头,后面还跟着一位。
婴隰来到那座形似覆舟的坟前,把锄头一放,双手垫着下巴放在把手上,问道:“阿溯,从哪里挖啊?”
尹溯绕着坟位走了一圈,想选一处不破风水的地方,可转念一想,就这地方,还选什么,说不定一锄头下去风水还变好了,随便指了一处地方,道:“就这里吧。”
两人不一会儿就将棺材挖了出来,尹溯对着棺材道一声“多有得罪。”唤出血中剑,插进缝里,沿着板一划,长钉尽数被划断。
婴隰没有直接动手掀板子,因他听尹溯说过此地龙脉断了,会有异事发生,还是谨慎点好。
尹溯掐起震字雷诀,顿时雷声破空响起,震耳欲聋,仿佛就在耳边炸开,雷声萦绕不绝,忽然,棺材板向上一翻,打了个转,又快速合上。
尹溯注入灵力用剑一挑,棺盖‘嘭’一声落到上面,他探身去看,而那棺内人早已是一堆枯骨,只见这时一丝黑气从枯骨中升起,雷声又是炸响,黑气瞬间消失。
六界中各生灵的灵力颜色不一,魔是红色,鬼是黑色,怪是灰色,妖是青色,神是白色,而人更是不同,因是后天得来的灵力,其颜色便是灵蕴的颜色,但都是灵力越强,色泽越深。
当时于安安灵柩上的黑气消散得太快,尹溯没看清,可这次他看得很清楚,不是纯黑,看来这只鬼不算太厉害。
两人将棺盖合上,填上土,对着墓碑拜了拜,婴隰自然不会去拜一个死人。
诡异坟包是看了,但只知是黑气作祟,尹溯觉得于安安的死,八成是因这黑气,看来还得开于安安的棺才能知道。
尹溯对着于安安的墓碑行礼道:“扰了于小姐安宁,多有得罪,可在下发现一些异事,事关小姐死因,还望于小姐勿恼在下失礼之举。”
他说这一通,主要是因于安安为新丧,说不定还死于非命,怨气重,又葬在这样的败穴,可能会起尸,便先告知她一声,以免起来吓人。
尹溯掐着三重震字诀,雷声又破空炸响,耳朵都快震聋了,打开棺盖,却见里面躺着的人与别院那口棺材里的陶泥人扮相一模一样。
忽地又是一丝黑气从于安安尸身中升起,然而这次才冒出一点头,便消散了。
看来于安安当真是横死,尹溯心里觉得苦涩,可怜了于安安,也可怜了宋照轩。
正当他出神时,忽然‘啪’的一声,棺材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棺边,于安安睁大眼睛,惊恐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上方,脸上却带着灿烂笑容,这模样看着极其阴森狰狞。
尹溯心一惊,对于安安道:“于小姐请放心,在下一定会找出是谁害了你。”
可于安安的手依旧抓着棺材边,喉咙里居然发出绝望的呜咽声,眼睛死死地瞪着,呜咽声变得凄惨。
尹溯突然发觉了什么,自言自语道:“莫非还活着?”
婴隰一听,奇怪地看看于安安,又看看尹溯,道:“又是封棺,又是填土的,蚂蚁都不一定能活,她还能活吗?”
尹溯摇摇头,掐起兑字诀,往往探灵蕴要比探心脉更加准确,可他完全探不到于安安的灵蕴,她的身体如同一汪死水,毫无生气,绝不可能还活着。
可刚才的声音分明是心死绝望的活人才能发出,尹溯对于安安道:“在下要失礼了。”说着便伸手去抱于安安。
婴隰‘唉’了一声,将他挤到一旁,道:“抱尸体这种事,还是我来,毕竟我衣裳是黑的。”
尹溯倒是没想通,黑衣裳和抱死尸能有什么关系,又见婴隰一把将于安安抓着棺边的手打下去,伸手将她抱起,丢到坑上,动作当真粗鲁,毫无怜香惜玉。
尹溯哭笑不得,翻身上去。
而此刻于安安的表情不再狰狞恐怖,反倒平静安详,闭着眼睛,像熟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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